南枝正要走向他，身后的房門被敲響。
她不得不頓住腳步，轉身回去。
“爸？”
傅云峰小心翼翼地從門縫探出腦袋：
“一一還沒睡吧？”
“沒睡呢，我正準備給他講睡前故事。”
南枝無奈，已經猜到了傅云峰的目的。
果然。
傅云峰猶豫了下，仍是說：
“那芝芝你有空嗎？爸爸想跟你聊一下。”
傅云峰在外怎么也是個受人尊敬的傅董，來到自己面前，卻是不斷地看眼色。
南枝哪里舍得拒絕他，猶豫后，只好點頭：
“好吧。”
她轉頭對阿南說，
“我一會兒就回來。”
阿南乖巧地點點頭：
“我知道，媽媽。”
眼里卻看不出太多失望。
南枝有些意外。
她還以為阿南會不高興呢。
可是現在，他看上去意外的平靜，就好像……從一開始就沒有期待。
這讓南枝不由得想起了陸時序剛剛說的那番話。
于是，她加重語氣，再說了一遍：
“我一會兒就回來。”
“好的呀，媽媽。”
阿南不明所以。
南枝這才拉開門、走出去。
“爸，您又怎么了？剛才哥和媽已經找過我一次了。”
南枝有些頭疼地摁著太陽穴，只能感慨不愧是家人，連行動都如此一致。
傅云峰：“小朝和你媽都找過你了？都為了一一的事？”
南枝點頭。
“那我也不賣關子了。芝芝，爸爸接下來說的事情可能會有點玄乎，但你必須要引起重視。”
“嗯？”
能有多玄乎？
比發現自己是一個世界的氣運之子還要玄乎嗎？
緊接著，南枝就聽到傅云峰鄭重其事地說：
“我們明天帶一一去趟寺廟吧。”
“……哈？”
親爸這發展套路，著實是有點出乎意料，連玄學都整上了！
南枝哭笑不得。
可傅云峰看起來無比認真：
“不管怎么想，我都覺得一一這事不簡單，說不定……是中邪！”
“爸！”
“芝芝，我知道你作為母親，聽起來可能會不高興。但孩子就是遇到了這樣的情況啊，你沒有發覺他剛才在飯桌上的表現很奇怪嗎？太生疏、太禮貌了，不像以前那樣親親熱熱的……當然，我不是說一一就不是一一了，我只是懷疑他被臟東西迷了心竅！我認識幾位高僧，咱們抽空給他做次法事，肯定能保佑咱們一一平平安安！”
傅云峰的神情，簡直認真到不能再認真。
而南枝要怎么說呢？
誰讓傅云峰的解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種真相。
只不過阿南不是臟東西，而是另一個世界的南意。
“這樣吧，爸，關于一一的情況，我會抽空給你們說清楚的，高僧什么的，您還是別安排了。”
南枝已經決定徹底攤牌。
再這樣下去，傅云峰說不定要請高僧上門了！
結果傅云峰下一句就是：
“芝芝啊，你真的不想帶一一去寺廟嗎？那要不然我把大師請到家里來？”
南枝：“……”
終于，拐角后的慶清聽不下去了。
她快步走出來，拽著傅云峰的衣領，把他拖到自己身后，對南枝說：
“芝芝你別理你爸，他天天跟那些神棍混的，腦子不清醒了！”
傅云峰少有的反駁了慶清：
“什么神棍？我們大師是有真本事的！你還記得老林的事嗎？他就是……”
“閉嘴。”
在慶清的威脅眼神里，傅云峰心不甘情不愿地閉嘴了。
然而，慶清對南枝又是另一套說辭：
“芝芝，封建迷信不能要，我們要相信科學，所以還是去看精神科……”
南枝有些頭大：
“爸，媽，這事我馬上就會給你們解釋。”
還想等明天抽空，現在看來，壓根兒拖不得！
慶清沒把南枝的話放在心上。
她看南枝有些頭疼的樣子，有些舍不得逼她，便說：
“好了好了，媽媽不說了，等你想要這么做的時候，媽媽再陪著你行不行？”
跟哄小孩子似的。
傅云峰更是，居然從腕間取下一串小葉紫檀的佛珠。
南枝記得，這串紫檀佛珠是傅云峰在她被綁架失蹤后的第二年，特意去寺廟里三拜九叩請回來的東西，不管用材還是用心，都是上上等。
整串佛珠早已經被盤出一層包漿，看起來油潤光亮，有如玉質，傅云峰一向很愛惜。
然而，他現在把佛珠塞給了南枝，還告訴她：
“給咱們一一戴上，這佛珠是開了光的，辟邪消災，很管用的！”
看著傅云峰眼里的熱切，南枝到底沒說出拒絕的話。
她轉身回到房間。
令她意外，也不意外的是，床頭的臺燈居然被關了。
阿南已經睡著了？
南枝想了想，還是選擇走過去。
只見阿南躺在被子里，閉著眼睛，似乎真的睡著了。
不過，南枝靠近時，感覺到他的呼吸有些紊亂。
“為什么要裝睡？”
她輕輕坐在床沿。
柔軟的床墊頓時塌下去一塊兒。
阿南的睫毛跟著一顫。
很快，他膽怯地睜開眼，小聲解釋：
“我以為你不會回來。”
很多大人都不懂說話算話。
阿南不管在孤兒院還是在學校，學會的最基本原則就是——
不要有任何期望，這樣才不會失望。
所以，來孤兒院的護工哥哥說好要來給他過生日，卻悄無聲息爽約時，他沒有失望，在內心告訴自己人家哥哥是大學生，本來就很忙；
所以，當小學老師在他考試拿了滿分后，承諾要親自挑選一支鋼筆送給他，卻轉頭就忘了這件事時，他也沒有失望，心想班上那么多學生，老師當然不會時時刻刻地關注著自己；
“但我是你的媽媽。”
南枝溫柔地直視著他，堅定地重復，
“阿南，記得，我是你的媽媽，我們的關系是不一樣的，所以你隨時可以對我有期待。我做不到，那是我的失責，你要立馬指出來、批評我。”
阿南眼里淚光閃閃，卻努力壓抑著。
他用力地抿了下唇：
“那……雖然有點幼稚，但我、我還是想聽睡前故事，媽媽。”
“當然可以了！”
南枝燦爛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