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岳秾華終于在云仙樓的廂房中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好友。
“好了，別哭了。”
只是少女一見到她便哭，水漫金山的架勢讓她都頗有些無奈，只能在邊上耐心安撫。
得知噥噥先是被二叔母賣去作妾，然后又被蕭厭強行上門提親，最后才成了國公府的二少夫人后。
葉明臻一邊哭一邊罵，將侯府所有人罵了一遍，然后將重點放在傅宴玉身上：
“‘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我早就說了那姓傅的就不是個靠得住的！你當初就不該和他訂婚，連自己未婚妻都護不住的男人，算什么男人！我哥現在還沒成親就是放不下你……”
“我已經成親了。”岳秾華平靜提醒。
葉明臻一卡，然后露出兇狠的表情：“那我去套蕭厭麻袋，讓他和你和離！”
岳秾華沉默一瞬。
若是話本中關于蕭厭的部分沒有作假的話，那么明臻去了也沒用，因為根本打不過他。
而且搞不好還會被他記仇報復。
岳秾華長睫輕動壓下心頭所想，嘴角勾起溫柔的笑：“和離的事不用你插手，我自有辦法。我今日來，是有一事相求。”
葉明臻抽抽鼻子：“你說。”
岳秾華：“幫我準備三張路引。”
葉明臻乃是戶部侍郎之女，這件事只有她能幫忙了。
“啊？”葉明臻呆了一下，然后點點頭：“可以。不過你讓路引做什么？總不會是想逃跑吧？”
原本只是開玩笑的話，誰知面前的好友點了點頭，竟然認了下來：“嗯”
不知為什么看著對方平靜自然的好似回答“今天吃什么”態度，她忽然有點哭不下去了。
“……不愧是你。”
蕭厭從長長的地下暗道走出來，身后黑乎乎不見底的洞口好似一個吞人深淵。
誰能想到，京師中最大的青樓楚院下藏著一個巨大的暗牢，里面藏著許多見不得光的東西。
蕭厭正在換衣服，出來時穿的玄黑色圓領對襟長袍早已被血腥味浸染
此時的他滿身血煞之氣，再無半分平時風流俊俏。
若有人見到他此刻模樣，絕不會會認為他只是個普通的紈绔子弟。
“回少主，已經查到了。是柳門主……柳毅的妹妹嫁給了幽州節度使做妾，為了示好那節度使，他才背叛組織，暴露了雪門主的身份。”
回話的人用余光悄悄打量著面前的少年。
見他俊美得雌雄難辨的臉上只是冷漠，并不想象中的失魂落魄，明知就該如此，可心中卻有幾分說不出的滋味。
面前之人，以稚童之齡打敗組織中眾多高手，登頂門主之位。
起初所有人都不相信他能坐穩身下的位置，直到不服的人一個個倒下，尸體一具具被抬走，血跡被清刷，到如今整個組織里再沒人敢質疑他。
而今日被查到背叛的柳門主，接下來的結局也注定死路一條。
果然，聽到他問起柳毅的處置方式，頭上只傳來一個冰冷的字：“殺。”
“是。”
匯報的人悄無聲息退下，蕭厭身上已經換上一件月白繡祥云暗紋的圓領對襟長袍，寬肩窄腰，風流俊美。
也無怪乎坊間說蕭二少爺風流好色，畢竟每次從青樓出來，他總會換一件衣服。
蕭厭抬眸看著多寶閣上擺放著的一個平平無奇的筆洗，思緒不知不覺飄遠。
“為什么我要學武？”
“為了殺人。”
“我不要殺人！”
“你不殺別人，別人就會殺你。你若不拿起劍，跟隨在你身后的所有人都會死。”
此刻的少年渾身充斥著陰郁頹靡的危險氣息，若不是那張臉不曾變化，就算親爹來了都認不出他是他。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再次被敲響。
三短一長，這是有消息要回報。
修長的手指微曲，在桌面輕敲兩聲輕響。
房間門再次打開，一個面相普通到丟入人群便會不見蹤跡的矮小個子走進來：“少主，今日少夫人去了云仙樓，見了戶部侍郎之女葉明臻。”
岳秾華不知道的是，從她嫁給蕭厭的那一刻，她身邊便安插上了影衛，時時刻刻都有人將的消息傳遞到蕭厭手上，再無隱私可言。
乍然聽到“少夫人”三個字，蕭厭竟有片刻的恍惚，身上籠罩的陰霾似乎也因此散去了一下。
他不陰不陽地勾了一下嘴角。
這么久不出門，他幾日不回去，她倒是活躍了。
“說。”
“少夫人見了葉明臻后，向她要了三張路引。”
“路引？”
蕭厭眉頭跳了跳：“做什么？”
“額……”
回話的人莫名卡了一下，想到剛剛傳回來的消息，忽然有種不敢說下去的感覺。
“少夫人說她要和您……和離，然后落跑……”吧。
房間的空氣在這一刻安靜下來。
沉默讓人震耳欲聾。
蕭厭許久沒說話，也不知道是個什么表情，手下也不敢抬頭。
見少主不開口，只好自己說下去：
“還有一件事，是從姜氏的院子中傳來的。少夫人似乎有意為少主你納妾……”
“咔嚓——”
一道清脆的瓷器碎裂聲響起，蕭厭笑了起來，危機感幾乎讓房中人汗毛倒立。
納妾？
他還真有位大度的妻子呢。
房門再次打開，當少年從房中走出來時，肆意散漫的模樣，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又恢復成那個風流紈绔，無憂無慮每日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國公府二少爺了。
“少爺。”
陳竹一見到人出來就從地上站了起來。
蕭厭掃了他一眼，就好像看到一條狗：“回去了。”
“回去哪兒啊？”陳竹追上去。
“回家。”
“求公子憐惜，小女子愿留在公子身邊做牛做馬，給公子還債。”
少女抬起頭，露出一張楚楚可憐的臉龐，一雙水眸更是含情脈脈地看著面前的華衣公子。
蕭厭看著這個半路攔下他，要賣身葬父的少女，手中的折扇一合，動作狎昵地以扇抬起少女的下巴：
“看上去，倒是有幾分姿色。”
街道兩旁的百姓不時偷偷看過來，眼中好奇、興奮、嫌棄都有之。
不過衛國公府的二公子本就好色多情，這種“英雄救美”的戲碼往日不知上演過多少次了，大家早就見怪不怪了。
不過這一次，好像有些不同：
“少、少爺……”
陳竹的聲音忽然有些顫抖。
“干嘛？”
蕭厭笑著抬眸，然后就看到對面街上，馬車旁邊站著的一道纖細身影。
那清美如觀音的女子只是站在原地安靜地看著他，然后一句話話沒說，轉身在婢女的扶持上了馬車。
明明什么都沒做，也什么都沒說，他拿扇子的那只手卻好像突然僵住了、。
而這邊，岳秾華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走吧。”
“可是小姐……”云枝氣得要死，又替自家小姐委屈。
原以為姑爺是個好的，結果上一趟街，就看到他當街調戲良家婦女？
她真是蠢啊，竟然會覺得一個人盡皆知的紈绔會是小姐的良人！
“回去了。”
“是！”
云枝惡狠狠地瞪了蕭厭一眼，然后上了車。
馬車很快遠去。
蕭厭眉頭一皺，下意識想追上去，可才走一步，衣擺就被一股柔弱的力道拉住，少女柔弱可憐的聲音傳來：“公子……”
他腳步一頓，回過頭來，那張好看的臉上明明還帶著笑意，可是卻不及眼底：
“想跟本公子走？”
少女眼睛亮了一下，有些害羞地低下頭：“只要公子不嫌棄，小女愿永遠跟隨在公子左右。”
“那便帶回去吧。”
蕭厭說完，折扇拂開少女的手指，轉身離開。
邊上的陳竹：？？？
不是，少爺您認真的嗎？
您是怕氣不死少夫人是吧？
“小姐，你別生氣，萬一一切只是誤會呢？”
云枝在馬車上冷靜下來，不管怎樣，小姐現在已經是國公府少夫人了，如果和姑爺鬧翻了，吃虧的還是小姐。
不過岳秾華似乎并沒有像她擔心的那樣傷心欲絕，回來后的第一件事是讓青兒將清風院的婢女們召集起來。
“今日叫你們過來，是有一件事想問問你們。”
她手中端著沏好的香茶，雍容華貴：“我有意為少爺找兩位貼身伺候的婢女，可有人愿意自薦？”
岳秾華柔柔的開口，目光溫柔地看著面前排排站的小丫頭們。
她也是嫁進來之后才發現，蕭厭身邊貼身伺候的都是小廝，并無婢女。
而她的意思也很清楚，若是有人愿意，那便有機會納作妾室。
“你們放心，若是有愿意，我定然不會虧待你們的。”
她很清楚，不管外面如何形容蕭厭，可是作為婢女來說，如果能成為他的妾室，那定然是最好的結果。
原以為她這樣開口打了包票，定然會有婢女站出來的。
結果——
面前的十多個婢女左右看看，然后仿佛同時下定了決心，一齊往后退了一步：
“奴婢不愿，請少夫人原諒！”
說話間，她們同時跪了下來，更有甚者直接緊張到發抖，仿佛給蕭厭做貼身婢女是什么可怕要命的事兒。
岳秾華臉上的笑容一頓，變成了困惑。
“為何不愿？”
她開了口。
可是沒有人回答她，大家只是將頭低著，打死不敢開口。
態度之堅決，絕不像是開玩笑的。
直到她又問了兩次，婢女們甚至開始磕頭了，求她放過自己。
岳秾華終于無奈妥協：“好了，我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
“是！”
“謝夫人！”
聽到這話，所有人如臨大赦，爭相恐后站起來就往外跑去，那模樣，就怕慢了一步會被夫人留下來給少爺作妾似的。
岳秾華忍不住抬頭看向面前自己的兩個貼身丫頭：“你們說……”
“小姐你別，我們可不要！”
“對！不要！我們只愿意伺候小姐你！”
云枝和青兒異口同聲開口，態度同樣堅決。
岳秾華難得無語了：“……你們想多了。”
她就算給蕭厭納妾，也不會送自己的婢女出去。
他配嗎？
“嚇死我了，剛剛夫人差點就點到我，我還想多活幾年呢，絕對不要去伺候少爺。”
“就是就是，我們瘋了才會去給少爺當貼身婢女，嫌命長嗎？”
蕭厭一回來就聽到幾個婢女偷偷在吐槽自己，邊上的陳竹想笑又不敢笑，被他冷眼一掃，瞬間站直身子，走出去吼道：
“不好好干活在這里干什么呢？不要月錢了是不是？”
婢女們一抬頭，看到自家二少爺就冷冷地站在那里，俊臉上一絲笑意沒有，瞬間頭皮發麻：“奴婢見過少爺。”
蕭厭越過陳竹走過去：“你們剛剛說什么貼身婢女。”
幾個婢女一慌，知道自己的話是被聽到了，也不敢隱瞞：“是、是夫人剛才問的，說要挑兩個丫頭伺候少爺。”
說話的那個膽子大點，可還是戰戰兢兢。
她們清風院可是有“詛咒”的，但凡敢爬少爺床的丫頭，全部暴斃了！
一個例外都沒有！
可沒人敢拿自己的命去博富貴。
不過少夫人嫁進來的時日尚短，不知道也正常。
“找婢女？”
陳竹想到在門口聽到的話，忍不住道：“又是納妾又是婢女的，這少夫人人還怪好的咧，少爺你說是……”
話沒說完，因為他發現，自家少爺已經走了好遠了。
“你就這么迫不及待想給我納妾？”
房門猛地從外面推開，少年帶著幾分怒意的聲音隨之響起。
岳秾華倒茶的動作一頓，然后不換不忙地繼續倒下去：
“夫君不喜歡嗎？”
蕭厭走過去，一把奪走她手中的茶杯：“我應該高興？”
岳秾華看著面前隱含怒氣的俊美臉龐，微微偏了偏頭：“我以為夫君會喜歡啊。”
蕭厭死死盯著面前這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女人：“若你嫁的是姓傅的，你也要給他納妾？”
岳秾華皺了一下眉，聲音冷了幾分：“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岳秾華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你就這么喜歡和他比？”
蕭厭噎了一下，胸口有種說不出惱怒。
岳秾華掙脫他的手：“只要夫君愿意，環肥燕瘦，我都可以立刻為你安排。”
雖然沒有親自操練過，可是在侯府時，還是見過二叔納妾的。
想著也不復雜才對。
岳秾華才剛這么想著，耳邊就傳來少年壓不住譏諷的冷笑：
“那納妾之前，需不需要我順手給你一份休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