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意思？這菜還會有毒不成？”
云枝聲音都有點發顫，此時看著桌上擺盤漂亮顏色鮮艷的南瓜鮮帶，目光中多了些恐懼。
那說話的小丫頭是春蘭，清風院中日常送來的食物都要過她的手，聽說是懂些醫理的。
春蘭并沒有立刻回答云枝的話，而是經過岳秾華的同意后，伸手先是用一根粗長的銀針驗過，沒發現異常。
然后竟是取了一迭小菜，用公筷將其中每一樣菜都夾了一塊，然后去嘗。
“半個時辰內，若是無毒，請少夫人再食用。”
這下子不但云枝，就連岳秾華都有些被驚到。
莫名覺得對方這試毒的架勢，竟是和傅宴玉曾和她提起過的，宮中為皇上試菜的公公有點像。
“那就先撤下去吧。”
她沒有說什么，只是囑咐婢女將菜端走。
春蘭：“請少夫人允許奴婢解釋。”
岳秾華懶懶抬眸過去，卻沒有開口，就是這平平淡淡的一眼，卻讓原本自信的春蘭莫名有些心慌。
“姜氏曾給少爺下過毒，那一次差點要了少爺的命。從那之后清風院中再不會收姜氏送來的任何食物。奴婢此舉也是為了以防萬一，請夫人不要見怪！”
“下毒……”
云枝和青兒臉色皆變，光知道新姑爺行事乖戾彌張，卻不曾想背后竟然還有這種事？
岳秾華同樣皺了皺眉，抬手示意青兒將人扶起，語氣倒是溫和了些：
“就沒有其他人違反？”
春蘭又是一僵，忍不住抬眸看向面前雍容華貴的大美人：
“有、有的。”
“那……”
“那背主的小廝被少爺知道后，打斷腿，發賣出去了。從那之后，院子里再沒有人敢違背。”
短短一句話，卻好像讓人嗅到了背后彌漫的血腥之氣。
房間里重新安靜下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好一會兒，岳秾華終于開口將人打發出去，春蘭行禮退下。
轉身出房門的瞬間，她竟然有種活過來的感覺。
明明少夫人冷淡安靜，也不曾對下人發過火，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面對她時，卻也讓人絲毫不敢怠慢。
“小姐先用膳吧，別餓壞了。”
還是青兒最先回神提醒，臉上掛著溫柔關心的笑，仿佛已經將剛剛聽到的話忘記了。
岳秾華倒也沒有為難她們，點了點頭。
送不進院子的食物卻到了她面前，這是蕭厭在告訴下人們，她這個少夫人的“地位”；
可讓春蘭在用膳前提醒，卻是在表明他的態度，他不喜歡她同姜氏親近。
岳秾華吃飯的動作一頓，柔聲開口：“將那道菜端回來吧。”
一句話讓伺候的小丫頭表情微變，云枝更是忍不住開口：“小姐？”
岳秾華沒理會，小丫頭沒得辦法，只好去了。
春蘭正在外面和管家說話，抬頭就看到小丫頭端著眼熟菜回去，她一驚，忙攔住：“怎么回事？不是撤下了嗎？”
小丫頭將少夫人的話轉告，春蘭臉色一變：“夫人怎么……”
沒說出的話在管家冰冷古板的眼神中默默吞了回去。
“嚴管家，您看怎么辦？”
少爺雖然沒明說，可是他意思也很明顯，不希望少夫人碰姜氏的東西。
“小姐，奴婢有句話話不知當不當講。”
岳秾華用膳不喜歡太多人伺候，那端菜的小丫頭出去之后，房中就只剩下主仆三人了。
她眼也沒抬一下：“既然不知，那便不講。”
“可是，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太好啊！”
云枝沒忍住：“你就是罰我也要說。姑爺一看就和繼夫人關系不好，您這樣接近那位，姑爺就算嘴上不說，心里也會不舒服的。”
岳秾華：“不舒服就和離。”
“小姐。”
這次連青兒都有些詫異，她還以為這么久了，小姐已經看開了，畢竟……
“姑爺他人其實還不錯的……”
聽到青兒也站姑爺，云枝眼睛一亮，在邊上跟著點頭：
對對對，姑爺確實不錯！
就沖他竟然為了小姐一句話就把花臺給拆了，那他在她心底就比傅少爺強！
岳秾華淡淡開口：“現在看起來或許不錯。可以色事人，何以長久？”
她一句話，就已經將蕭厭對自己的好，簡單粗暴地歸為見色起意
當然，這只是其一。
還有一個她誰都沒有說的原因則是，她始終記著話本里某人未來的結局。
一個企圖顛覆王朝的亂臣賊子！
夫妻本是同林鳥，她與他的感情可還沒有深到愿意與他“名垂青史”，一輩子被后人唾罵的地步。
所以最好的，便是在事情沒有發生前，用盡一切辦法同他拆分。
“可是……”
云枝弱弱地開口：“姑爺看起來真的很喜歡小姐啊。小姐長得美，又才華出眾，若是愿意愿意放下身段籠絡夫君，不一定會像您想的那么壞的。”
“然后呢？”
岳秾華放下碗筷，用干凈的手帕拭唇，一舉一動端莊秀雅。
云枝一愣：啊？
然后什么？
岳秾華語氣平靜地開口：“現在的好，就可以改變我是賣掉的事實嘛？”
云枝好像被重錘狠狠捶了一下，腦袋有點懵。
然后她就看到自家溫柔美好的小姐露出并不溫柔，甚至有些尖銳諷刺的笑：
“憑什么他喜歡，我就要聽話認命？
他們不喜歡了，我就該去死，讓位？”
從始至終，都沒有人問過她的意見。
看著依舊很懵懂的小丫頭，岳秾華第一次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我做不到掌控命運，但至少可以決定自己要不要動心。”
云枝確實聽不懂，她和青兒兩個中，她就是比較笨的那個。
可是此刻，她卻隱隱感受到，現在說的這些，對小姐來說似乎非常重要。
是她在用力維持身上僅剩的自尊自愛。
這場主仆間的對話無疾而終了。
可是看著桌上那道被放至冰冷卻沒有再被碰過的菜，留在最后的青兒輕輕笑了一下：
她家小姐啊，永遠這么嘴硬心軟。
沒過多久，“大夫人的菜竟然破天荒送進了清風院中”這一消息傳進衛國公耳中時，他一時失神，竟摔碎了手中杯盞。
在桌邊怔愣了好久，才對身邊老管家說：“厭兒這媳婦，娶得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