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距離洛城極遠的一處小山村中。
午后的陽光落在小山村上,依舊無法驅散這里的陰寒。
身著褂子,頭戴斗笠的張生緩步進入小山村,這一次的村子沒有任何變化。
他邊踱步,邊懷念的環顧著周圍的環境,最終來到一間破敗的屋子前站定。
屋子內的房子已經坍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塌下來。
房門被銳利的東西劈成兩半,一半倒在地上,另一半搖搖欲墜的掛在墻上,隨風嘎吱嘎吱的甩動。
長滿了零星雜草的地面上還有雨水無法沖刷掉,已經干涸發黑的血痕。
張生神情痛苦又懷念的看著這破損的大門,渾濁的眸中含了淚,伸出手輕輕的撫摸著那一半門上已經殘缺無用的門神神像,神情似哭似笑。
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歡喜沖他跑來,朝他喊爸爸的兒子。
還有笑容溫婉,朝他招手,讓他趕緊過來吃飯的妻子。
以及……年邁慈祥的父母。
回憶如同潮水一樣侵蝕著他,讓他既清醒,又痛苦。
恍惚間,張生似是聽到耳邊遙遠的傳來了一聲呼喊:“爸爸……爸爸……”
張生神情微頓,面無表情的轉頭,與貼他極近的時云一對上眼。
時云一保持著拍著他肩膀的動作,沖他笑嘻嘻的:“怎么樣?我剛才那一聲像不像你兒子在叫你?”
張生冷笑:“我可沒你這么叛經離道的兒子。”
他一把將時云一的手拍開:“滾。”
時云一死皮賴臉的湊上去:“別啊,我可是千里迢迢從R國趕回來幫你的,這還沒幫呢,你怎么就叫我滾了?”
張生沒搭理他,抬手把搖搖欲墜的另一半門板拆了下來,邁步朝著破敗荒蕪的院子走了進去。
時云一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不是我說,你這進度可太慢了,我人都抓到了,你現在連陣都還沒擺上。”
張生直接把他當成空氣,輕車熟路的走向了院子里地窖的方向,將地窖蓋子掀開。
再把梯子往下伸去,順著梯子往下爬。
時云一蹲在地窖口上邊盯著他:“喂,要是那些人發現你現在干的事,來阻止你怎么辦?”
張生抱著一個罐子從地窖里爬了上來,聲音很淡:“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誰都不能阻止他籌謀了那么多年的事。
時云一笑嘻嘻一拍手:“你果然對我胃口,你放心,看在我們合作過一場的份上,你殺人,我會幫你埋人的。”
反正實力最強的人已經被他困在R國了,還有師傅出馬,他相信贏初弦不會那么快回到龍國。
現在龍國能干得過他的,幾乎沒有。
他時云一憋屈了那么久,終于又可以揚眉吐氣了。
時云一激動的搓搓手,看張生上上下下搬罐子太慢,干脆幫他一塊搬。
若是贏初弦此時在此,定然認得出來。
這些罐子,正是之前她在張滿德店鋪后院看到的,張生用來封印厲鬼的罐子。
“哦對了。”時云一拍了拍手上劇烈搖動的罐子,問張生:“神君的肋骨呢?”
張生動作微頓,垂眸把罐子放在陣點上:“獻祭給祂了。”
跟肋骨一起被獻祭的,還有張滿德。
彼時,小山村最中央,房屋勉強算是完好的祠堂內。
祠堂內的牌位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在原本放著牌位的桌子上,擺放著一尊一米高的泥塑。
泥塑前還擺放著不少供品,還有一個已經被打開的紅布。
桌子下方,倒著一個被五花大綁的白胖男人。
他額頭上被貼了一張明黃色的符咒,身上所有裸露的地方,都被畫上了繁雜詭異的圖紋。
張滿德瞪著雙眼,眼珠嘰里咕嚕的來回轉動,渾身上下因為額頭上這張定身符不能動彈。
他使了吃奶的勁兒,調動了體內的修為,想要將定身符給沖開。
然而……
并沒有什么用,反而還折騰得他滿頭大汗。
“完了完了,這下真完了。”張滿德嘴唇沒動,含含糊糊的呢喃著,他這次是真完了。
張滿德真沒想到,他沒在龍虎山那找出神君的神像,反而還把自己搭了進去。
現在張生喪心病狂的要把他獻祭給神君。
他估計真要命不久矣了。
張滿德額頭上的汗流得更歡了,內心不斷祈禱著贏初弦能快點算出他的位置,來救一救他這條狗命。
他心里也有些沉重。
他沒想到張生真的是叛徒,也沒想到他居然偏執到這種程度,寧愿把全世界的人都拉下水,也要把死去的親人復活。
他回想起在龍虎山被張生襲擊時質問他的話。
張生說他,因為他是孤兒,他還沒有成家,沒有兒子,他不能體會到他家破人亡是有多么的痛苦。
特別是……
家破人亡的一部分原因,還是張生他自己造成的。
這讓他無法忘懷,更無法跟自己和解。
還說這些年,因為這件事他已經生了心魔,修為無法寸進,他想要把家人救回來,彌補他之前所犯下的過錯。
只要了了心結,他的修為也會得到精進,往后他會替百姓抓更多的惡鬼贖罪。
張滿德當時聽完沒忍住,用他已知的臟話罵了他好幾輪。
他更想不通的是,張生已經體會過家破人亡的痛了,怎么還想讓更多人因他而家破人亡的?
更何況,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就算張生真的在神君的幫助下讓死去的家人復活了,那……還是他們嗎?
他們的皮囊下,真的不是裝的不知來路的靈魂嗎?
張生沒回答他,反手把他打暈了。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人就已經在這了,跟豬一樣被綁著等死。
張滿德心情抑郁,又努力調動體內的修為嘗試了一下。
在他嘗試的時候,身后桌上的泥塑‘活’了過來,它轉動著眼瞳,緩慢的看向正在掙扎的張滿德,唇角勾起了邪肆的弧度。
旋即,泥塑手指輕彈,一道紫色的霧氣悄無聲息的沒入了張滿德的后背……
另一邊。
收拾好自己吃飯家伙的贏初弦幾人也踏上了尋找張生的路程。
這次他們沒有分開出行,而是開了靈異局的商務車,司機是白庚禮。
白庚禮開車又快又穩,直到半夜十二點,車子緩緩在一處山腳停下。
贏初弦幾人下了車,她站在車旁仰頭,一眼,就看到了遠方那逐漸濃郁的陰氣與怨氣。
隔了這么遠,她似乎都還能聽到那邊的靈魂發出的哀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