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溫婉豈會不知，屠殺百姓的代價有多大？
但兩害相權取其輕，若是放任秦風肆意籠絡人心，無異于徹底把姑蘇城變成一座死城。
到那時，草木皆兵，絕非兒戲。
至于屠殺百姓，乃是應急之策，她每出手一次，屠戮百人，秦風就要付出幾倍甚至幾十倍的力氣，來彌補聲譽。
此乃以小博大！
至于輿情風險，倒是能夠勉強接受，畢竟守軍都在城內，難以獲悉外面的準確情報。
只要派出監軍，嚴格控制城內的輿論，只要沒有鐵證，捕風捉影的謠言，根本不成氣候。
而所謂鐵證，林溫婉和秦風心里都很清楚，根本不可能存在什么鐵證。
否則秦風也不至于上演今日這出鬧劇。
林溫婉太了解秦風了，這廝看似毫無底線，實則底線被任何人都要堅固，他絕不會把百姓的尸體扔進來的。
就算扔進來，也不怕，誰能證明，這些百姓是死在林溫婉之手？
林溫婉反倒可以倒打一耙，將百姓的死，歸咎于秦風！
林溫婉一揮手，打斷了王鏗的話，態度堅決。
“此計，乃是不得已而為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守住姑蘇城，保住南境的門戶。”
“無毒不丈夫，為成大事，難道連這點損失都接受不了嗎？”
“不必再勸，你只需要按照本夫人的命令執行即可，將來無論發生什么，都由本夫人一力承擔。”
王鏗雖然不贊同屠殺百姓，但他也只能聽命行事。
況且……林溫婉的能力，是經過驗證的，雖然手法陰險了些，但正如林溫婉所言，一切以守住姑蘇城為重。
王鏗轉身而去，林溫婉則站在原地，眺望著被推走的投石車，心里竟升起一絲沉悶。
早在秦風來到姑蘇城之前，她就已經下令，讓城內工匠，趕制投石車。
這種武器，她早有耳聞，只是鮮少見過。
而且南境，因為地形原因，多是與南蠻進行山地戰，如今面對南下的朝廷大軍，只能轉攻為守。
如此一守，弊端立刻凸顯，守城器械準備不足。
工匠只要明白投石車的原理，就可以造出來，但問題是，投石車采用的木料，卻令林溫婉頭疼不已。
這些木料，必須能夠承受得住，巨石的重量，以及上弦時產生的巨大拉力。
普通木料造出來的投石車，只能用一兩次，次數再多，擺臂就有斷裂的風險。
換言之，姑蘇城能夠造出來的投石車，與天機營專門造出來的劣質貨，大體相當。
而秦風手中真正的殺器，無論是木料，鉚工，絞輪，繩索，甚至包括木料的特殊處理，都極為講究。
細節決定成敗，缺乏投石車使用經驗的南境工匠，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彌補細節上的差距。
看著逐漸消失在視線里的三臺投石車，林溫婉雖然表面氣定神閑，但心里的壓力，卻越來越大。
以秦風的財力，加上天機營的能工巧匠，以及源源不斷的物資支持。
當真正攻城的那天來臨，幾十架投石車被推上來，只需要調整好角度和力道，對著城墻一通亂砸，對于守城就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秦風啊秦風，你可真是老天爺派來，懲罰本夫人的冤家。”
與此同時，秦風已經返回駐地大營。
帥帳里的一眾將領，興奮無比。
尤其是孫波，他沒想到，秦風竟然把姑蘇城守軍玩得團團轉，以六臺劣質投石車，換了對方一百多個先鋒步卒。
尸體，傳單，糞便，一股腦地扔進城內，對守軍士氣打擊之大，絕不亞于正面廝殺。
“王爺，您真是絕了。”
“難道這番戰法，都是你從北狄帶回來的？”
感受到孫波的炙熱目光，秦風只是聳了聳肩，輕描淡寫道：“這些手段，雖然在北狄都用過，但依舊是因地適宜。”
“姑蘇城內五萬守軍，注定大部分都是烏合之眾，真正的精銳，占比極少。”
“人一多，心理素質就參差不齊，稍加挑撥，其輿情，自然會在城內發酵傳播。”
“攻心之戰，只需推波助瀾即可。”
孫波早已經對秦風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征戰沙場半輩子，打了這么多仗，與秦風一比，反倒成了稚嫩的新兵。
很多戰術，要么是不敢想，要么是想了無法實施。
秦風在戰場上的“灑脫”，無論是對于孫波而言，還是在場的將領，都極為嘆服。
“王爺，若是真像您說的一樣，每天都給他來這么一出，恐怕用不了多久，城內就會崩潰。”
“哈哈哈，說得沒錯，我打了這么多年的仗，從未想過，打仗也能如此輕松。”
見眾人得意洋洋，秦風卻壓了壓手，直接潑了他們一盆冷水。
“騷擾歸騷擾，但要變著法地來，相同的招數用的多了，守軍就麻木了。”
“除此之外，每一次騷擾，都必須做好萬全準備，若是突然被對方殺個措手不及，這損失可就大了。”
“輕松？打仗還有輕松的？”
“驕兵必敗，現在還不是慶祝的時候。”
“我們好不容易才獲得當地百姓的支持，轉眼就葬送得一干二凈，就算是極力解釋，想要重新獲得百姓的信任，也難比登天。”
“而且照此下去，無論百姓信不信咱們都不重要了，為了活命，他們只能逃離這里，竭盡所能地避戰。”
“與其說，如何輕松把姑蘇城拿下。”
“倒不如好好考慮，如何在減少百姓損失的前提下，打贏這場仗。”
剛才還鬧哄哄的營帳，立刻安靜了下去。
在場的所有將領，包括孫波在內，無不低下了頭，臉色盡是慚愧。
這一刻，他們才終于明白，與秦風相比，他們的覺悟有多低。
他們想的是如何打贏這場仗，而秦風考慮的，卻永遠都是，如何保證百姓的安全和生活……
孫波轉身，沖一眾將領揮手低喝。
“還愣著干什么？把姑蘇城圍死了，一只蒼蠅都飛不出來！”
“若是拿下姑蘇城，是以江南百姓為代價，還有什么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