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門口非常熱鬧。
這年頭除了一些大案私案,普通案子都是公開審理,大堂門口圍了許多百姓。
程彎彎和趙三牛跪在堂中間,邊上跪著余家倆堂兄,還有余掌柜。
“啪!”
沈縣令將驚堂木拍在案桌上,嚇得余家三人渾身一抖。
他們要是知道這婆子跟沈縣令有交,說什么都不可能對著來,可是現在后悔好像也晚了。
不等沈縣令審案,余掌柜立即就道:“縣令大人,其實就是學堂內兩個學生起沖突了,這不是什么大事,草民這就把二兩學費退回去,再加醫藥費二兩銀子,還請縣令大人從輕處罰!”
沈縣令看向程彎彎:“趙程氏,余掌柜共退你四兩銀子,你可愿撤訴?”
這并不是沈縣令敷衍辦案,而是對衙門來說,人命官司才是值得審理的案子,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每天能發生上百樁,其實不該登大堂,是袁師爺為了討好未來的縣令夫人,這才違規升堂,十多個衙差兩排并立,像是在審天大的案子一般。
“回縣令大人,民婦不愿!”程彎彎聲音清朗,“余氏武行坑騙的不僅是民婦一家,因余家有衙役當差,苦主們敢怒不敢言,在大堂外圍觀的人之中,一定有苦主!”
她話音一落,一個婦人就擠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在堂前。
“去年民婦送兒子去余氏武行學武,短短一天時間,兒子就哭著跑回來了,說余氏武行不給他吃飯,也不許他睡覺,讓他端屎端尿,盡干些羞辱人的活兒……民婦花錢是為了學武,不是為了讓兒子被欺負,當即就要余家退錢,卻被余家人趕出來了,來縣衙報官時,就是這位余衙差,將民婦給呵斥走了!”
余衙差大怒:“你胡說……”
他話剛說出口,一個男人也擠著進了大堂。
“她沒有胡說,事實就是如此!”男人跪在地上言之鑿鑿,“余氏武行,只有余家的子弟才能真正被教習學武,而外人送來的孩子,要么被欺辱退學,要么留下伺候余家子弟,想學武根本就不可能……”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外頭十幾個人涌進來,跪在地上控訴余氏武行的惡行。
就算是鎮上的人,一個月也賺不到二兩銀子,普通百姓家庭平均月收入大概是在七八百錢左右,需要攢很久很久,才能送兒子去武行學武,可是這錢送過去,不僅沒讓兒子長進,反倒讓孩子在武行受苦受辱……
剛進去的孩子,一天一頓飯,就是黑色糊糊煮青菜,晚上沒有入睡的地方,自己在院子里打地鋪,連一張席子都沒有,吃住都成問題便也罷了,余家的師兄們會帶著新進來的人去街上收租子……就相當于是后世的黑道保護費,那些孩子跟著余家兄弟們混的愈發不成人樣……
十幾個人站出來控訴,余家的人跪在地上趴著,瑟瑟發抖。
最終縣令大人宣判,余氏武行三天內將所有學費如數退還,余掌柜及余家嫡系子弟各打二十大板,而那位余衙差的職業生涯自然是做到頭了。
余家幾人捂著屁股從縣衙出來,就差一點抱頭痛哭了。
余掌柜怒聲道:“經此一遭,我們余氏武行還怎么混下去,這筆賬,我一定要算到那個臭娘們頭上!”
“爹,還是算了吧……”余衙差苦哈哈說道,“我剛剛跟幾位同僚打聽過了,那個趙程氏是未來的縣令夫人,她還是個農婦就如此囂張,等她成了縣令夫人,那我們余家就是砧板上的魚肉,哪里是她的對手!”
余掌柜冷聲道:“她這不是還沒嫁給縣令大人嗎,咱們就等著瞧,看她有沒有這個運氣成為縣令夫人!”
余師兄點頭:“等縣令大人娶了別的女子,我們再把場子找回來!”
余家眾人走遠后,圍觀的百姓也漸漸散了。
沈縣令揮揮手,大堂里的所有衙役都低頭退下了。
他看了一眼護在程彎彎身邊的趙三牛,沉吟道:“師爺,帶三牛這孩子下去看郎中。”
趙三牛不想走,程彎彎給了他一個眼神,這孩子才跟著袁師爺走出去了。
“謝謝縣令大人。”程彎彎屈膝道謝,“縣令大人秉公審案,不偏不倚,為民請愿,乃平安縣百姓之幸。”
“趙程氏不必如此客氣。”沈縣令以拳抵唇,“你在這里稍坐一會,我馬上就來。”
他說完,轉身走出大堂,不知去了何處。
程彎彎不知沈縣令想做什么,只得站在原地等著,等著有些無聊,她抬頭打量大堂的擺設。
官位上方掛著一個牌匾,書曰高堂明鏡,兩側有一幅對聯:百里才疏勤補拙,一官俸薄儉能廉。
她微微仰頭,思索著這幅對聯的深意。
沈縣令手里拿著一個東西走進來,剛邁過門檻,就看到了這樣一幕。
穿著深青色衣衫的女子仰著頭,看著高堂之上的牌匾,她的五官輪廓仿佛渡著一層光,看得人有些暈眩。
沈縣令的手指不由緊了一下。
他本來不緊張,但是看到了這樣的女子,莫名變得緊張起來。
“咳。”
他發出聲音,程彎彎立即轉過身,微微屈膝行禮。
沈縣令走過來,將手中的東西遞到了她的面前:“我昨日偶然所得,覺得很適合你,你戴上試試看。”
程彎彎定睛看去,竟然是一支簪子,簪子上一只蝴蝶展翅欲飛,惟妙惟肖,這東西沒有十兩銀子絕對買不到。
她后退一步:“縣令大人,無功不受祿,這使不得。”
沈縣令看著她,緩聲道:“送你簪子不是論功行賞,而是,我想送給你。”
程彎彎的心哐當一聲。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抬頭,對上了沈縣令認真的眸子。
媽呀,不是吧,縣令大人竟然在認真追求她?
在這個朝代,三十三歲的女人很老的好么,而且她還有四個兒子,縣令大人是瘋了吧,竟然來真的?
是不是沈正這個死孩子天天給他爹洗腦,讓縣令大人誤以為自己必須得娶一個村婦?
程彎彎再退一步,低頭開口道:“縣令大人的厚愛,民婦承受不起,民婦先行告辭了。”
她轉身就要走。
卻被沈縣令抓住了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