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壞王這一上午非常忙碌,整個死獄內的十幾條監道衛生需要他來打掃;差事房的垃圾也需要他來清理;甚至就連地面上專屬于死獄的廁所,也需要他來除味和保潔。
總之,整個死獄內,只要是個人就可以指揮“瞎子”,并把自己不愿意干的活兒硬塞給他,好像這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
任也照單全收,而后又在臨近晌午時,給尹平燒好了溫水,清理了沐桶,并灑下了沐浴香料。
一切弄妥后,也不出任也的預料,他的行為契合值增長了3點,總計79點。
數值的緩慢增長,也再次說明,瞎子在這死獄中就是一個逆來順受的受氣包角色。他不但丟了眼睛,得了怪病,也要比其他的野狗,在這虛妄村中難活得多。
老話講,這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呢,長時間在這種高壓,甚至是被欺壓的環境中工作,那一般人的心態早都崩了。即便不反抗,也肯定要想盡一切辦法逃離這里。
所以,任也暫時也不確定,這過去的自己,究竟是一條卑躬屈膝,只想求生存的低等“野狗”;還是一條蟄伏在死獄之中,目的不明的蟄龍。
時近中午,小壞王趁著其他獄卒都去餐房吃飯的時候,便偷偷來到了地面,并在廁所內換了一套新衣服。
他每天都要白白幫別人干很多活兒,活動地點比較雜,吃飯時間也不固定,所以他的短暫消失,是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的。
他在廁所內換的新衣裳,是一位死囚在被押解進死獄前穿的普通布衣。雖然有點大,但瞧著并不扎眼,也沒什么特殊之處。
像這種死囚入獄前的衣服,在雜物保管房內至少有幾百件。因為這里規則是,死囚入獄,就必須換上帶有明顯標識的囚服,這樣才可在出意外時,方便辨認。
死獄的午休時間是一個時辰,這時大部分人都會去餐房吃飯,而后再找個清靜的地方休息一下,但也有少部分人要在死獄中值崗。
不過說是值崗,其實也就是在工作區域找地方吃飯、休息,且精神極度放松。畢竟這死獄自打建成以來,又歷經無數歲月,而真正能成功越獄,并逃出虛妄村的,那真的是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一直不出錯,獄卒的防范心就會弱很多。
任也思維嚴謹,去雜物房偷衣服,是為了避免自己在潛入檔案房時發生意外,從而被人一眼就認出來是家賊。所以,他還特意解開了纏眼的黑布,隨時準備蒙面。
一切準備就緒后,他才憑借著回憶,悄悄趕往了檔案房。
晌午一刻。
尹家藥坊的大少爺——尹平,在自己專屬的差事房中,吃過了豐盛的午宴后,這才慢悠悠地起身,準備去沐浴小睡一下。
大少爺就是大少爺,人家的吃穿用度肯定與常人不同。他的午飯是家里專用的廚子送過來的,根本就不會吃大灶;午后沐浴用的香料,也都是滋養神魂的奇珍之物。這樣一來可以休息,二來也可以忙里偷閑地提升自己。
總之,他在規則允許內,已經把自己能擺到的譜,擺到了極致。
尹平起身后,便輕輕推開自己差房的門,沖著外面喊了一句:“哎,小風瞳,你告訴老張,讓他錄好后,直接就送過來,剩下的由我處理。”
“知道了,獄統!”不遠處吃飯的獄卒,起身回了一句。
尹平順手關上門,而后便走進差事房的內間,褪去緊身的差服,脫掉尺碼碩大的淡粉色褲衩,準備洗白白,入定養神。
晌午三刻,任也的行動很順利,他先從死獄地面上的院落穿行而出,而后一路避人,連續走過三個公共區域,來到了位于刑堂后側的檔案房。
來到這里后,他沒有貿然潛入,而是詳細觀察了一下前后左右的情況,又故意弄出了一些動靜,確定檔案房內毫無反應后,這才慢慢靠近,又用黑刀劃開了窗戶木栓,動作利落地跳入。
跟他猜測得差不多,這檔案房內是沒有人的,房管也大概率是去吃飯了。
時間是不等人滴,他必須在晌午休息結束后,返回自己的工作區,最好還能在餐房中出現一下,弄出個“不在場證明”。
檔案房大概分為三個區域,死囚案庫、卷宗案庫,以及雜案庫。
小壞王推測,這天牢中的獄卒、雜役雖然不少,但也絕對不至于單獨弄個案卷庫,所以,這里的工作人員檔案,大概率應該是在雜案庫中的。
他順著木牌指引,很快便在雜案庫中搜找了起來。
這個過程并不容易,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根本無法通過核對姓名來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這樣一來,篩選的范圍就無限變大了。
不過,眾所周知,小壞王在干這些偷雞摸狗的事兒上,那是有著冠絕古今的天賦的。
他斷定,自己沒有名字,其實就是一個很特殊的信息。如果自己的檔案真在這里,那絕對也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所以,要想找得快,那就是要找不同。
這個思路絕了,并且他也很快就得到了正確反饋。
他按照順序翻著檔案袋,很快就在一眾很普通的獄卒檔案中間,發現了一個表皮沒有名字,也沒有任何備注的案卷袋。
他站在案柜旁邊,試著撬動了蠟封,只將案卷袋打開了一個缺口,小心翼翼地抽出了里面的紙張。
“咔嚓……!”
就在這時,一聲輕微的響動,自門外泛起,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摩擦地面。
任也登時被嚇得魂飛魄散,以為是房管吃完飯返回了,所以他便一個箭步躥到了案柜后面,躲在陰影之中,死死地攥著黑刀,并且心里暗自發狠地嘀咕道:“我勸你識相點,我真的不介意讓清涼府再多一位穿山甲……!”
他汗流浹背地屏住呼吸,等了好一會兒,卻再也沒聽見外面有異響。
“呼……!”
他緊張兮兮地吐了口氣,而后才蹲在隱蔽的角落里,低頭“看”起了案卷中的內容。
光影交錯間,小壞王只感知了一瞬,便認出來這就是自己想找的東西,內心非常激動,連手都在抖。
他的檔案,只有一張紙,且用詞也非常奇怪,竟是旁觀者敘事的視角,很好辨別。
你與天薇姑姑站在趙家的門外,靜等著活下去的恩賜。
虛妄村的四大家族,乃是趙錢孫李四家。
趙家家主——趙密,為你當差一事,主動召集了“錢孫李”三家的家主相商。他聲稱,你雖丟失了雙眼,淪為廢人,但單憑你的姓氏,就有資格得到一份相對較好的差事。
錢孫李三家認可,全票通過趙密的提議。
而后,你便破格被選入了天牢當差,成為了這里的一員。
這是虛妄村四大家族,二十年來唯一一次使用特權,并且是為你使用特權。
你似乎與趙家家主,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因為你每天晚上都會去一次趙家,昨夜、今夜、明夜……都不例外。
您觸發新的差事——《安靜一個時辰》:每日酉時初,你需要偷偷趕往趙家,自后門進入,并單獨面見趙密。
任也看著手中的案卷,眉頭緊鎖,心中愕然。
他有些好奇,為什么這份案件線索,非要以這種視角和口吻體現呢?就像是天道,或者是某個說書人,在面對著自己進行敘述一樣。但這不會令人產生一種割裂感嗎?
天道演化出一份符合自身境遇的正常檔案不好嗎?
他仔細斟酌了半天,心里又覺得,這條線索之所以要這樣體現,那恐怕是,天道在有意地讓自己絕對沉浸在瞎子的故事中,讓自己親身經歷很多事情,親自調查自己的過往,就像是聽一位老人,娓娓道來有關于“自己”的一切。
他按照這個思路往下捋,就發現這個案卷內容雖然非常少,非常簡潔,但卻信息量極大。
丟了雙眼,淪為廢人,所以我才變成了一條沒有價值的野狗嗎?
那也就是說,我雙眼沒丟之前,很可能是一位天賦極佳,潛力無限的少年郎。只可惜……這份天賦丟了,或者是被什么人“剝奪”了?
丟眼睛不是偶然,是一場陰謀嗎?
其次,即使我雙眼丟失了,成為了廢物,但四大家族卻依舊能因為我的姓氏,而動用一次二十年來都沒有動用過的特權。
這樣一看,我的姓氏是極為重要的,也是在虛妄村中可以被另眼看待的存在。
眾所周知,這里的人信奉“達者為尊,叢林法則”,所以,能被這里的人另眼相看,那就說明……我的來歷必然不凡。
哦,這就是為什么,監牢中所有獄卒都是“黑氣選手”,卻只有我一位是白氣選手的原因。
因為以我的實力,根本就不配成為天牢的獄卒,甚至連在這兒刷廁所的資格都沒有。是趙密牽頭,聯合了另外三大家族,并使用了一次特權,才用走后門的方式,把我強塞到了這個工作崗位。
所以,這里的同僚們才會看不起我,才會壓榨我、鄙視我,因為四大家族為我使用了特權,打破了一些規則,令大家很不服氣。
畢竟,特權是并不能令這里的人尊重弱者的。
走到這一步,任也在心里對自己的“畫像”,逐漸清晰了起來。
他可以斷定,自己在虛妄村,曾經擁有過很特殊的身份,且大概率應該是來歷不凡的。只不過因為丟了眼睛,他的那種身份也不存在了,才徹底淪為一條比別人更難活的野狗。
還有,這份案卷中寫得很明白,自己與趙家家主趙密,是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的。這可能也是天道在暗示自己,趙密牽頭提議給自己一份較好的差事,或許也不光是因為自己的姓氏,而是另有所圖。
嗯,趙家是主要調查方向,趙密很可能知道我的雙眼為什么會丟,甚至就與他有關。畢竟……在諸多細節的體現中,我最有價值的東西,就是雙眼了……
任也在心中暗自敲定了調查方向,并緩緩將手中的案卷放回了原位。
恭喜你,你找到了一份有關于自己身世的重要線索。
您的睿智,令您成功獲得“天道賜悟符”的獎勵。
天道賜悟符:你在引動三千秘藏之前,或許可以跪在地上,引燃符箓,并可憐巴巴地祈求天道眷顧。成功后,你便擁有一次,自三千秘藏中抽取一種稀有神法的機會,僅限一次。
“奈斯!”
任也聽到天道的昭告,激動地揮了揮拳頭,并自得地嘀咕道:“天道果然眷顧智者……他應該沒有猜想到,老子竟能如此快地找到第一條線索,所以才獎勵了小爺一下。”
這次收獲不錯,不但摸到了自己的身份線索,還得到了額外的提升獎勵。
我他媽真是個天才!
任也將天道賜悟符收好,美滋滋地轉過身,準備離去。
“刷,刷……!”
就在這時,檔案房內所有陰暗之處的油燈,火苗竟同時晃動了起來,就像是要驟然潰滅一般。
“噗噗……!”
一股陰風突的飄過,整間檔案房內的燭火盡滅,就連室外投射而來的陽光,也同時消散了。屋內瞬間變得漆黑無比,伸手不見五指。
任也雖然看不見光線的變化,但卻突然感覺到后脖梗子冒涼風,緊張兮兮地感知著四周:“我靠,什么鬼東西……?!”
“刷!”
就在這時,一股幽暗的藍火,在任也身后點亮。
他猛然回頭,卻什么都沒有感知到,同時覺得自己的雙肩沉重無比,就似有什么未知的東西在壓著他的肩膀。
“咕咚!”
他猛然咽了一口唾沫,連續轉身,散發感知,卻依舊沒有察覺到那個未知東西的存在。且每次轉身時,那一盞幽暗的藍火,都會出現在任也的后背處。
檔案房中的景色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周遭的虛空開始變得模糊。
任也瞬間有了判斷,心里暗道:“媽的,我入幻境了?!”
就在這時,他感知到周遭昏暗中,似乎有一股黑氣正在升騰。
三氣定律,黑氣者……那是可以隨手捏死自己的存在啊!
他意識到這一點后,頓時頭皮發麻,干脆而又果斷地吟唱道:“三千秘藏——銅頭鐵骨!”
“轟!”
一道虹光乍現,歸入漸凍癥患者的肉身之中。
“噗!”
他原本瘦弱的身軀中,突然散發出一股極為旺盛的氣血之力,好似人間戰神,就連穿著有些寬大的布衣,都被頃刻間隆起變大的肉身,撐得驟然緊繃。
只一瞬間,任也發絲飛揚,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堅韌無比,且皮膚泛起了一層赤紅之光,瞧著孔武有力,竟有力拔山兮的氣概。
他不再頻繁轉身,只猛然抬起右臂,使勁向右側肩膀隔空一抓。
“啪!!!”
他好像拽住了什么東西的發絲,接著猛然向前撥動。
只聽噗的一聲,那未知之物便被他拽到了身前。
“刷!”
一束幽藍的火光浮現,任也驟然散發感知。
霎時間,一張慘白無比的臉頰,一顆披頭散發的頭顱,就那么鮮活地浮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那是一張比貞子還恐怖的女人臉,她嘴角泛著詭異的微笑,紅唇輕啟,吐出舌頭猛然舔舐了一下任也的臉頰。
任也臉上沾染著舌頭帶來的口水,整個人略有些發懵地大吼了一聲:“媽的,玩騷的是吧?!”
“嘭!”
他或許覺得這人頭舔的位置不對,隨即勃然大怒,一記樸實無華的悶拳,就將那人頭打得向后飛去,隱入了黑暗。
“刷!”
他再次感知四周,心里驚恐無比:“丸辣!這鬼東西把我困在幻境中了?它是不是有通知其他獄卒的能力啊?這老子怎么出去啊……?!”
死獄,獄統專業的差事房中。
講究且富有生活情調的尹大公子,此刻已經洗了白白,渾身香香的。
他站在差事房門口,伸手從老張手里接過一份死囚案卷,而后順口問道:“79號,還是什么都沒說嗎?”
“沒有,連續三次審訊,行房那邊的長老也動用了一些手段,但他依舊是一個字都沒說。”老張微微搖頭。
“他快死了。”尹平給出了評價。
“是的,呵呵,他會變成小金人的。”老張笑著回應。
“行,你去忙吧。”尹平雙眸明亮道:“我這邊將他的案卷歸檔,入檔案房。”
“是。”
老張回應一聲,轉身離去。
尹平收好案卷,又站在差事房的鏡子前,仔細整理了一下衣衫,這才邁步離去。
他走了一會,獄統專用的差事房內間中,便有一盞油燈自行點亮,并散發出了幽藍的火光。
天牢中是有著隱藏大陣的,且大陣觸發的方式非常隱蔽,陣眼也十分特殊。若一處有風吹草動,那獄統房擺放在架子上的數十盞油燈,便會根據事發位置,自行點亮一盞。
只不過,這油燈已經十幾年沒有點亮過了,獄卒們似乎早都已經忘了它的存在。而尹平又恰巧拿著案卷離開,所以并未察覺差事房的變化。
尹平拿著79號的案卷,體香濃郁地走出死獄區,來到了地面上,便慢條斯理地趕往了檔案房。
檔案房。
任也已經意識到自己陷入到了幻境之中,心里也急迫萬分地在思考著脫困之法。
“嘭!”
那顆被他一拳打飛的女人頭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沙,沙,吱嘎……!”
緊跟著,一陣皮肉摩擦著青石地面的輕微聲響泛起。
未知的才是最令人恐怖的,任也聽著酸牙的摩擦聲,頓感腳底板一片冰涼。
“刷!”
那束瞧著昏暗的幽藍火光,再次于一片黑暗中點亮,一個龐然大物的輪廓也逐漸變得清晰。
任也極力散發著神念,如潮水一般包裹住了那個龐然大物。他“看”清了對方樣貌,登時汗毛炸立,驚懼異常。
那東西真的長得太丑了,太恐怖了。
那不知是一種什么生靈,狼身、棕毛,體態極為壯碩,宛若一頭小牛犢。
它生有十肢,后四肢撐地,前六肢以兩列之態,排列在腹前。肢前生的爪子或是巨斧狀,或是長刀狀、長槍狀等兵刃形態,且渾身流淌著腥臭的液體。
它生有三顆頭顱,左側一個披頭散發的中年男人,右側乃是一個瞧著只有幾歲大的孩童,面容紅潤,目光憎意明顯。
它趴在地上,謹慎的向前邁步,并緩緩走到女人頭顱旁邊,用右后抓輕輕一拍,便將那墜落在地的女子人頭擊飛,而后令其穩穩地落在了三頭中部的脖頸上。
“刷!”
那女子頭顱落位后,竟詭異地晃動了一下,似乎在擺正位置。
這踏馬是什么鬼東西啊?!!
任也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唾沫。
你驚動了天牢中的陣眼之一:三頭冥府獸。
殺了它,你一定會暴露;殺不了它,那你就會被它的刀斧剁碎,成為一頓豐盛的午餐。
任也感知著對方,卻發現這三頭冥府獸的氣,竟變成了赤紅色的。
這說明,它從可以隨手捏死自己的狀態中,變成了只是對自己有生命威脅的狀態。
它為什么突然降格了?!
哦,不是它變弱了,而是我引動了銅頭鐵骨,自身變強了。
“刷!”
陡然間,那女子頭顱再次吐出紅舌,宛若長綾一般爆射向任也。
任也見狀,立即右腳踏地,在抽身躲避間,自后腰拔出黑刀,雙手合十,猛然下斬。
“叮!”
一聲金屬碰撞聲響起,那黑刀自紅舌前端精準落下,卻宛若砍在了鐵壁之上,竟沒能對其造成一丁點傷害!
“尼瑪,我銅頭鐵臂身啊……!”
任也驚懼道:“舌頭都踏馬砍不斷?!這他媽……對方明顯開掛了啊!”
“刷刷……!”
那猩紅的舌頭,抖動著彈飛黑刀,又自任也左側穿掠而過,只瞬間就將他的身體纏住。
任也被束縛在原地,雙臂猛然用力掙脫,那纏著自身的猩紅舌頭,散發著惡臭,卻只微微松動了一分。
“踏踏!”
三頭冥府獸突然暴起,化作一道殘影,出現在了任也身前。
古獸生靈高高躍起,劃動左前肢的巨刀,瞬間撕裂虛空。
“丸辣!”
任也心里泛起一聲絕望的吶喊。
“噗!”
一刀過,鮮血彌漫,脖頸瞬間裂出一條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