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弱,膽怯,毫無血性,被潮龍城百姓稱之為龍家最廢物的一代城主,竟也是一位五品之人。
他真的太能藏了,也太會偽裝了……
事實上,小壞王不是沒有想過,像龍玉清這樣心思縝密,臥薪嘗膽的人,他真的會是一位手無縛雞之力,資質平庸至極,且生性懶惰的廢物嗎?
他懷疑過,對方可能并不像自己想得那樣羸弱,那樣任人宰割,但卻絕對想不到他已經入了五品境。
并且……龍玉清此刻展現出的神法異象,竟隱隱有道家至高的天尊傳承之感。
天地生太極圖,青牛踏地……
他也是神明系的傳人嗎?!
任也站在殿中,仔細感知著龍玉清的氣息,想要得到肯定的答案。
“刷!”
龍玉清抬手一揮,一桿青牛杖,便陡然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他平靜地瞧著任也,似也感受到了對方的疑惑,便主動開口道:“相傳,道教天尊曾有八十一化身,且在歷經十八世時,著道家至高寶典,名為《道經》。后河上老祖,曾為《道經》做注,借此得天地機緣,入道頓悟,并開創方仙道一脈,這也算得天尊化身的心經傳承之一。我八歲開悟,便與道門結緣。但由于我生在權貴之家,又是城主唯一嫡子,這入秘境涉險一事,便多有掣肘與約束,所以晉升較慢,但好在扎實,穩定……!”
“后老爹被逼身死,我身負殺父之仇,又身處在這政令混亂,人性卑劣的割據之城中,瑟瑟發抖,難以自保。”
“在這血仇與危機之下……朱兄,你說,我又如何能不努力?又如能荒廢光陰?!”
龍玉清語氣平淡道:“八載歲月,我曾多次暗入方仙圣地——天臺山,一步步自三品走到了五品。唉,但此地的時局,能給我的自由時間太少。我若久離潮龍,則必然會被人看出端倪,所以……方仙道一脈雖然有很多傳承之地,但我都并未尋得。如若不然,呵呵,我應該也算得上是……世人口中的年輕天驕了。”
他不是真正的神明傳承,應該只是天尊傳承之下衍生出的一脈旁支。就像是老劉,他雖得巨人傳承,但巨人一族卻從未誕生過神位之人,所以,他也不在神傳之列。
不過,他得到的陰陽系傳承應該相對完整,所以晉升速度才很快。他那句世人口中的天驕,也是謙遜之詞。
論年紀,他與楚燼、小侯爺等人都差不多,但卻已入五品。雖說這天賦一事,不能光憑晉升速度為唯一標準,因為每個人晉升任務的機緣不一樣,考驗也不一樣,但光憑借這個品境,他就足以算得上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了。
任也心中有了答案,便也沒有那么震驚了。
永遠不要低估一位身負血海深仇之人的毅力。他自魔女重新歸來之后,便已知曉父親的死不正常,乃是被無塵卸磨殺驢的可憐人,并且自己在潮龍城中的地位也岌岌可危。說白了,他就是一個任人擺布的傀儡之主,也一直活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中。
以他的性格,身處在這樣的環境下,那是絕對不會容忍自己原地踏步,白白耗費八年光陰,卻依舊沒有一丁點自保之力的。
更何況,他雖是傀儡城主,卻從不缺錢財供養,暗中又有厲鬼宗這樣的隱秘勢力支持,可以用無量樽這樣的至寶助他通過秘境,幫他網羅天下奇珍,收斂一切可提升自身的機緣之物。所以……他能入五品,確實不算是什么震驚于世的事兒了。
龍玉清手持青牛杖,背后太極圖與青牛虛影的異象愈發凝實。
他發絲飛揚,聲音沙啞道:“朱兄,這一切本都可以塵埃落定,你為何非要苦苦相逼呢?!神禁前輩斬盡天上群仙,這究竟是為何?不就是心有所感,為了能讓這片混亂的土地,重現生機,天地清明嗎?!”
“我可以做到,我真的可以幫你接住這一劍!”
任也靜靜地看著他,冷靜地問道:“你明明已是五品境的強者,已經有了坐殿登基,成為一位掌權城主的資格。又為何還要在落神山盡埋兩萬兵甲?又為何還要殺得楊家滿門絕戶?!”
龍玉清聽著任也的話,面頰上泛起了苦笑之色,無奈地反問道:“呵呵,朱兄啊,你說厚重的歲月史書上,都已記載過無數次,但凡敢行逆反之事,則必然禍及滿門,粉身碎骨,下場極慘。這些血淋淋的例子就擺在眼前,可為什么依舊阻擋不了后來人,一批批的前赴后繼,寧可以身家性命做賭注,也要放手一搏呢?!”
任也皺眉瞧著他,沉默不言。
“因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人性之貪,是永無止境的;人心之深,是連天道也無法窺見的!!”
龍玉清邁步而行,話語鏗鏘有力,似是在回答任也,也似是在堅定心中的某種信念:“放眼整座九黎大陸,這五品者多如天上繁星,但你見過有誰能做到絕對地鎮壓一地,推行清明政令,徹底改天換地的?”
“我不是天上的六品群仙,可以用觸道者之能,強壓一切,不服者俱滅之;我也不是神禁至強者,一劍之威,便可令天下無聲!”
“一個區區五品修者,又如何能壓得住人性之貪?人心之深?!”
“楊家在潮龍城,門生故吏遍地,且掌管軍政大權已久。我即便身為五品者登上龍臺,可若想重新掌權,則必然要重新平衡府衙朝堂,推行新政,提拔新人,推翻過往的種種苛征重稅。”
“可我若重新掌權,那究竟是在掌誰的權?是楊家這些驕兵悍將的。從前我不發聲,一切都是他們說的算;而現在我多說一句,他們就沒有了說話的權利!”
“你要把他們已經牢牢攥在手里的權力,重新奪回來,這又與虎口搶食有何區別?!”
“我推翻過去的種種平衡,那觸及的又是誰的利益?!苛征沒了,重稅沒了,誰的錢袋子癟了,誰的榮華富貴被打破了,誰的門客又要養不住了?!還是他楊家的!”
“士族勢大,則皇權弱,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可皇權如何體現?要以民為基,他們吃飽了,穿暖了,才不會反;要以百官鑄高臺,你想踩在這些人的肩膀上,登上至高,得到擁護,那就要為他們的利益去考慮。若是百官心里沒有你,那你想干的事兒,則要被層層推諉、搪塞。你出言質問,他們會用一百個借口,讓你啞口無言!”
“一處衛所,千名兵丁,皆聽楊家氏族的調遣,我不削權,則還是一個傀儡之主;我若削權,百官覲見勸阻,岳母、舅哥、三叔六姑一同求情,你又當如何處理?!”
“殺嗎?殺了一個,至親關系墜入冰點,且還要結下君臣之仇。他們明面上順從你,可離開朝堂,這些人同聚一屋,同吃一碗飯,你知道他們在暗中會有多少不滿,有多少怨恨與謀算?!你拿回來的權力越多,則要清理的人就越多,得罪的人就越多。”
“除去岳父不講,他麾下的兩名大將都是五品,軍中與各家門客的四品者也至少有百位。這些失勢的人湊在一塊,若是有所圖謀,你又該怎么辦?!”
“這城內,權貴滔天;城外,四城與整座九黎烽煙遍地,混亂不堪。如此內憂外患的時局之下,其癥結的根本,早已不是他楊家會不會反,而是他有沒有反的能力!”
“畢竟,誰也做不到夜夜防賊啊。四城今日能被我的利益驅使,那明日就能因為更高的利益,背后捅你一刀!”
“朱兄,這自古權謀之爭,就沒有能和和氣氣地坐下來講道理,講感情一說。我是不是五品,都不妨礙……他楊明堂想在暗中殺我的事實!!!”
“區別就是,或早一點,或晚一點……!”
“在他心里,這城主之權,我若再拿,那便是搶!”
“既然是搶……就注定要你死我活。”
龍玉清瞧著他,面露悲涼道:“誰先出手,誰想得遠,誰就是勝者,誰就是鑄就史書的天下正統!”
“朱兄,我沒得選,從暗中培養厲鬼宗,以擄掠之法從軍中篩選武官開始……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要么生,要么死!”
他手持青牛杖,雙眸直視任也,目光真摯道:“朱兄!不管你承不承認,我的此番行徑,都已為你接下那一劍打下了夯實的基礎。這座城,沒有了權貴,沒有了阻力,那不管你選誰接手大位,都不需再有殺戮、暗算、打壓,與嘔心瀝血的揣摩了。利益團體俱滅,朝堂百官空缺……這個象征著潮龍至高權力的府衙內堂中,以后便只會有,提拔,感恩,以及鞠躬盡瘁的君臣之情了。”
龍玉清說到這里,聲音變得無比柔和:“朱兄,代價已經付出了,這沒了昏暗與腐朽的潮龍城,真的就不如你所愿嗎?!”
任也眉頭緊皺,雙眸堅韌地反問道:“我還能信你嗎?!”
“一個只躲在暗中謀劃,以懦弱無能之態欺人,借天下大勢,借他人屠刀,算計朋友,又滅了岳丈滿門,連婦孺孩子都不放過的人!你告訴我,我還敢信你嗎?!”
“你的代價究竟是什么?今日楊家阻你掌權,他們便是代價;可日后,我若與新的百官也不同意你的政令,那我們在你心里,是不是也要變成必須要付出的代價?我留在這里的摯友朋友,是不是也是你心中的必殺之人?!”
“你說得對,這天下沒有夜夜防賊的道理!”
“或許,在你心里這潮龍城的亂象,就必須要以這種手段終結。但那只是你的心中所想,我不認為這種做法,就是唯一的解決之道!”
“龍玉清,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今日你可盡情演化自己的五品神法,而我只以肉身戰你!”
“轟!”
喊聲如大道洪鐘一般在這內堂中回蕩,一股恐怖滔天,且完全不輸五品的肉身血脈氣息升騰。
無盡的血脈威壓蔓延,一絲金光如開天之劍,自小壞王的腹部涌動而出。那刺眼的金光如烈陽一般鋪開,徐徐籠罩住了他的全身。
他的肉身,他的每一寸肌膚,都變得更加晶瑩剔透,好似天宮玉石雕刻而成。當星源之力自血脈中緩緩流淌而過時,他的肉身體表,竟也都散發出了一層朦朧的淺淡金光……
帝墳塵埃落定之后,小壞王又經歷了耗時兩年多的閉關,那枚帝體丹早都被他完全煉化,助他脫凡升仙,肉身宛若新生無瑕的仙體。
而后,他又服下那一滴帝血,受大帝殘存的道韻指引,徹底洗經伐髓,在無盡的蛻變中,真正覺醒了人皇血脈,天赦入命之體。
自此,他的星核之中,便多了一縷金光,就猶如生生不息,永世不滅的一盞皇血之燈,照亮星核與腹內的一片混沌。
這一縷如烈陽般的金光,被任也稱之為“皇道氣”,而隱藏在星核金光中的那一滴金血,則被他稱之為“人皇真血”。
人皇真血,如溫潤泉眼,不但可以滋養星核,令其夯實堅硬,穩固自身,也可承載更多的星源之力,令皇道之氣汩汩流出,供養肉身。
一縷皇道氣,便重如至寶,堅如仙石。當它流過四肢百骸,充盈肉身時,便可以與神兵爭鋒,以蠻力撕裂虛空。
任也耗時兩年多的光陰,也只成功煉化出了第一縷皇道氣。但這也足夠讓他的肉身之力,在自身品境內登臨極境。
若是他在涌動皇道氣的情況下,還能觸發二十倍的皇極真意,那即便在五品秘境中,他也有突破品境桎梏,揮劍向上一戰的神力!
對于現在的小壞王而言,他已經徹底告別了以諸多至寶作為“核威懾”,令同輩天驕膽寒的時代。
現在的他,這副肉身就是至寶。
“轟隆隆!”
皇道氣極盡升騰,虛空激蕩、扭曲。
龍玉清感受著那股恐怖的威壓,咬牙道:“朱兄,你真的非要如此嗎?!”
“罷了,罷了,既然你已無法再信我,那說什么都是徒勞。”
“既然你非要一戰,那便一戰吧!”
“刷!”
龍玉清抬臂揮動青牛杖,無盡的青光乍現,瞬間虛幻了周遭的光景,也引得小壞王進入了杖內的仙山幻境,隔絕了此間氣息。
內堂之景消失,一座高聳入云的仙山陡然出現,龍玉清飄飛在山巔之上,發絲飛揚,衣襟獵獵。
他腳下的太極圖愈發清晰,背后的青牛虛影栩栩如生,宛若整座天地都被他自身的異象所籠罩,好似一位神尊臨世。
“翁!”
他豎起劍指,立于眉目之間,正欲掐訣念咒,展現藏拙已久的不世仙法時,卻突感腹部源力凌亂涌動,泛起了一股尖銳的刺痛之感。
他目光驚愕,登時有些失神。
“轟!”
虛空短暫崩裂,一股皇道氣摧枯拉朽的自蒼穹之上涌動而出,化作掌影,橫空拍下。
內堂外,府衙此刻一片大亂。
雖龍玉清在內堂中,已經起了幻境之陣隔絕氣息,但任也先前涌動皇道氣,并毫不保留地散發自身氣息時,還是被那些一直在后院等待的文官武將們一同感知到了。
古皇傳人今天不但來晚了,而且還放了四城之主的鴿子,非要與龍玉清一同飲酒。
這些異常行為,本就已經引起了眾人的諸多猜想,現在……這倆人喝著喝著,又好像突然動起了手?!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啊?是酒不好喝啊,還是龍玉清長得不行啊,怎么就把古皇傳人突然喝得動用了神法呢?
所有人,都猜不到這內堂中發生了什么,但卻統一默認,這事不能勸,更不能好信兒的去窺探。
那四城之主不好惹,但這古皇傳人更不好惹。就連無塵都踏馬死了,他們這些“小卡拉米”又能改變什么呢?
只一瞬間,大家都汗流浹背了,并且感知到內堂之中,升騰起了虛幻的氣息。
那里起幻境了,我們該怎么辦?
一眾文官武將,都是面面相覷。
就在這時,府衙后堂的某個房間中,突然涌動出了數位超品者的氣息。
完辣!
出大事兒了,竟還有五品者針鋒相對,意欲交手?!
此地不宜久留……
原本還在猶豫,進退兩難的文官武將們,以及諸多府衙中的小吏,在這一刻全都落荒而逃。
這些人帶動著府衙的雜役、兵丁,也都一窩蜂地向府外跑去。霎時間,院內氣息凌亂,頗有一些天塌了的混亂感。
不多時,府衙后堂內的那間房中,數位五品的氣息也全部被幻境隔絕,只偶爾涌動出虛空震蕩的驚雷聲響。
很顯然,那群超品也干起來了!
同一時間,潮龍城外,那四位都身為五品的城主,此刻也是面面相覷。
“他不但沒來,反而還在城內散發出極盡升騰的氣息,此舉何意?!”白鹿城主甚是不解。
“不對,不光有古皇傳人的氣息,城中還有一位從未現世過的五品!”
“踏馬的,他二人同時涌動氣息,這是什么意思?赴約前的一種威壓嗎?!”虢郡城主開始罵罵咧咧。
“不,這不是威壓。”洞玄城主扭頭看向他,冷聲道:“這五城歸屬之大事,卻逾時未到,他只是發自內心地看不起我們罷了……!”
仙山幻境之中。
龍玉清強忍著腹內星核的劇烈刺痛感,雙臂抬起,舉著青牛杖,自蒼穹中緩緩劃過。
不知為何,他越是極力催動神法之能,這星核內的刺痛感便越強烈,就像是有一根寶針,在狠狠地戳著心臟一般。
“青牛耀世——法貫天地!”
他咬著鋼牙,雙手壓著青牛杖,腳下太極圖急速流轉。
“轟隆隆!”
好似寰宇崩裂的聲音,如驚雷一般滾滾響徹。那青牛虛影被他催動到了極致,竟高過仙山,自蒼穹之上,一蹄踏出,直奔肉身踩去。
虛影之下,任也只以肉身之力,扶搖直上。
“咚!”
青牛虛影一蹄踏下,此間風云激蕩,宛若天塌一般。
半空中,任也發絲飛揚,只以雙臂之力,便舉托住了青牛虛影的踏地之姿。
自下往上看,這個場景震撼至極,就像是一只螞蟻,接住了自天穹墜落而下的大象,渺小且充斥著一股不自量力之感。
青牛虛影乃是青牛杖中的先天靈韻,本身就是罕見的神魂法相,且與河上老祖的傳承有關,此刻再有五品之人源源不斷的靈氣加持,其神法威能,自然攜眷著一股毀天滅地,無法抗衡之感……
但讓龍玉清內心驚愕無比的是,他在暗中推演、磨礪、參悟無數次的自身最強神法,卻被古皇傳人徒手舉托,停滯于蒼穹之上,寸步難行!
這是……這是何等的怪力啊?!
他在帝墳中,耗費七年多的光景,真的已經成長到這個地步了嗎?!
龍玉清在腹內星核刺痛之下,目光有些空洞。
蒼穹之上,一縷皇道氣轟然涌動!
任也雙手托舉著擎天的青牛虛影,自法相威壓下,緩緩抬起頭顱:“這潮龍城,乃是四品秘境!而在這個品階的秘境中……我已經不需要任何護道人了!”
此話并非狂妄之言,這潮龍城本就是四品秘境之地,龍玉清在此地與任也交手,則要受天道壓制,降格為超品,也無法將這青牛法相催動到同品的威能。
而小壞王在走人間擂那一關時,便已在十六倍的帝極威壓中頓悟、突破,神魂與肉身,早已堪比同境超品。
現如今,他又覺醒人皇真血,皇道氣加身,那即便龍玉清此刻不受天道壓制,以完整的五品之力迎戰,那對小懷王而言,也完全可公平一戰,不需請任何摯友幫忙。
“你心中所想,就與你這青牛法相一般,瞧著真切凝實,實則不堪一擊!”
任也憤怒的吼聲,回蕩天地。
皇道氣涌動,一縷金光炸穿天地。
任也一手抓住青牛一蹄,一手催動著皇道氣,化作一只金色大手,又抓住了另外一蹄。
“轟!”
人間氣運涌動,升騰而起,宛若吞沒一切支流的汪洋大海,將青牛虛影盡數包裹。
“什么為了天地清明,什么只為了接住姜前輩那寂滅群仙的一劍,什么為了太平安泰的愿景?!那些都不過是,你為了拿回城主之權,從而血腥屠戮,心中知錯,卻不愿意認錯的借口罷了!”
“龍玉情,你心里比誰都清楚,這無字靈位牌上應該刻下的名字,就是那保你龍家百年興旺的柱國大將——楊剛烈三字!”
“你一直堅定地認為,他一定會反,早晚會反,先前表現出的種種疼愛,都是為了竊取潮龍城的一種表演罷了。”
“起兵落神山前,他孤身見你,本想堅決地表明心意,令你明白,他不會反,更不曾想過要反!”
“他去找你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他想告訴你,他已經想好了,如何才能讓你安穩,干凈地接過城主大位。所以,他事前遣散了將領家眷,并告訴你,大通河一戰,若是勝了,他生擒四位城主,便是為你重新掌權,獻上的最后一份厚禮,而這兩萬精銳也沒有凱旋回朝的那一天,只有原地遣散,各安天命的離別而已;若是不勝,這兩萬精銳喪盡,那也算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只是求你……重新掌權之時,能記得這份情義,不要高舉屠刀,而是善待這些將領的家眷!”
“但在你眼里,他的每一句話都是試探,每一個表情都是包藏禍心的表演!”
“即便在他以蒼老之軀,披上甲胄,率領親衛離開這座古城之時,你也依舊認為落神山一戰,他必有暗中謀算,絕不會行遣散將領之事,而命令家眷離開潮龍城,也不過就是一種造返前的準備罷了。你看不懂,猜不透,你心里萬般不安,更怕有朝一日,我知曉真相后與楊家和解,你不再是那個唯一選擇后,卻依舊要面臨無法絕對掌權的痛苦!”
“你要成為那個唯一,那是你暗中謀劃八年的唯一目的!”
“所以……你才暗中通知魔女,向四城城主泄露了夜襲落神山的計劃。”
“直到你發現,你岳父真的戰死在了落神山,真的策馬揚鞭,一步未曾退卻后,你才知道自己猜錯了!你才知道這個世界上誰都可能要反你,但他絕不會……!!”
龍玉清聽著任也的怒吼聲,目光逐漸變得空洞。
“但人已經死了,若是落神山一戰的真相,有朝一日天下盡知,那你又如何能應對楊家將的報復?!”
“所以,沒有日后了,只有今日的斬盡殺絕!但你必須要給自己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找一個能令自己相信的信仰!”
“所以,你才記起自己要改變此地的混亂與腐朽,你要推行新政!你要還天地清明!!你以此為借口,并堅信不疑!!!”
“龍玉清,你看著那個靈位牌告訴我,即便有朝一日,你可以君臨仙瀾五城,乃至整座九黎,但你又要去哪兒再找一位,明知是死,也要馬踏落神山,欲斬四十萬來敵的大將軍呢?!!”
“我又如何信你!”
“啊??!”
憤怒至極的任也,以一縷皇道氣,倒灌肉身,竟橫空撕碎那擎天而立的青牛虛影。
緊跟著,一道蘊藏著淡金色的掌印,沒有任何神法加持,徒手拍向青牛杖。
“咚!”
一掌落,他徒手撼動道家先天珍寶,青光盡散,五品強者的靈氣如翻滾的海潮,洶涌且凌亂地四散。
任也一拳揚起,沖著龍玉清腳下的太極圖,猛然砸去。
“轟隆隆!”
拳碎大地,太極圖陡然崩裂!
仙山幻境,在那一縷皇道氣化作的拳鋒下寸寸崩裂。
周遭的光景流轉,府衙內堂之景逐漸浮現。
龍玉清發絲飄揚,肉身氣息暴虐且凌亂,表情呆滯地自半空中墜落而下。
他剛剛在那一拳,那一掌中,沒有任何還手之態,甚至連堅定的心境也無法維持了,等同于自行放棄了防御。
為何會這樣?!
因為他在任也的那一聲聲質問下,以及那星核無比的刺痛下,心境徹底崩塌了。
“嘭!”
他略有些狼狽地墜落在地,臉色漲紅至極。
他抬眼瞧著任也,嘴角突然又泛起了一絲無奈的笑意。
安靜,短暫的安靜過后……
“噗!”
一口猩紅的鮮血噴出,染紅了身前一步遠的地面。
他目光呆滯地低下頭,伸手摸著嘴角的血漬,突地笑道:“……早……早晨夫人做的青豆肉包……真的好吃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