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過半,天明將至。
微涼的晨風吹過不老山,那山中綠翠之上浮著薄薄一層露珠,令人感到潮濕且刺骨。
任也,大胖龍,翁散人,百花仙四人,帶著十幾名近衛兵丁,自通靈隧道的方向返回,進入了不老山莊的地界。
他們是在回來的路上相遇,且百花仙已經告知了任也,鬼頭刀在發現自己無法單獨行動后,就果斷使用了一張遁符跑掉了。
對于這一點,任也的心里倒也沒有太多意外。因為這觀風和毒酒壺畢竟在幕后謀劃了許久,且背后還有人支持,他們身上有點過硬的保命手段,那都是正常的。
不然根本對不起“布局者”這三個字,更沒有能力在南疆搞出這么大的動靜。
一行人,剛剛進入了山莊,就看見了在小路上提前等待的管家。
任也身為領隊“弼馬溫”,自然當仁不讓地迎了過去,并抱拳說道:“我等幸不辱命,已成功將十三位將領,以及其家屬送出了阜南地界。”
“甚好,有勞諸位了。”管家很高興地回了一句后,便出言問道:“怎么沒見到鬼頭刀和毒酒壺?”
“我等也不知。”任也立即搖頭道:“鬼頭刀兄弟在送家眷離開通靈隧道后,便突然消失了;而毒酒壺則是在進入隧道之后,人就不見了。我一行人,在山中苦苦尋找了半個時辰,也未見此二人。后,我急于向巫主復命,便帶人先行趕回……。”
管家聽到這話,頓時皺起了眉頭:“這鬼頭刀怎每次都行為有異?!”
翁散人聞言,立即邁步而出,像個金鑾殿上的奸臣一般,抱拳稟告道:“今夜發生如此多的大事兒,這二人卻行為異常,還望我主與管家大人明察。”
“嗯,我定會如實向巫主稟告的。”管家微微點頭后,便出言招呼道:“四位,先隨我入大殿吧,待鬼頭刀和毒酒壺返回,巫主便會召見你六人。”
“是。”
四人應了一聲后,便跟隨著管家,一塊進了不老山莊的正殿,而其他的隨行兵丁,則是去了上級將領那里復命。
不多時,山莊的一間偏殿內。
“你四人奔波了一夜,定是有些勞累。我主命人為你們準備了好酒好菜,爾等在此邊吃邊等,稍作休息。”管家招呼了一聲后,便邁步離去。
四人一抬頭,見到室內燈火通明,且正中央處還擺放著一張八仙桌。
桌上盡是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只遠遠聞著,便香氣撲鼻。
見到這一幕,四人都感覺有些不太吉利。
翁散人率先開口:“天還未亮,就準備如此豐盛的酒席……我怎感覺有些喪氣呢?”
“最后的故事發生前,要吃最后一頓?”任也瞧著桌上的美酒佳肴,也是心里一突突。
“聽說這斷頭飯,是很香的。”大胖龍倒是沒有那么多講究,只邁步上前,挑了個靠北側的位置坐下。
他伸手拿起酒壺,竟如飲水一般,咕咚咕咚地干了半壺。
“你還真吃啊?”
任也坐下后,斜眼問道。
大胖龍豪放地擦了擦嘴角:“該死之人,不吃也會死。”
“有理,我還真餓了。”任也抓起一塊雞腿,一口就咬掉了一半。
旁邊,百花仙也動筷了。她是江湖兒女,性格不拘小節,即便是真的斷頭飯,她也是該吃吃該喝喝。
只有翁散人,是真的很謹慎,只坐在旁邊陪著:“諸位,我看這餐飯,還真有最后一頓之意。也不知,這最后的故事……到底是怎樣的,不會真是九死一生的差事吧?”
“你是天生的喪鬼,”大胖龍無語道:“你都說了是九死一生了,那就肯定是了。”
翁散人翻了翻白眼,針鋒相對道:“誰吃得最多,誰先死。”
“行了,兩位兄弟不要內訌。”任也擺了擺手,直接岔開話題似的問道:“我心中有一個疑惑。你們說,若是鬼頭刀和毒酒壺沒有返回……那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三人聞言一愣,翁散人心中有了答案,卻沒有當面回應。
大胖龍沉思半晌,表情凝重道:“那應該不會觸發最后的故事。我四人吃完這餐飯,待朝陽升起時,便很可能領一些巫主的賞賜,就被遣散。”
“嗯,有理。”任也贊同地點了點頭。
“棋局已經明朗了。”百花仙突然插言:“若我是毒酒壺和鬼頭刀,便絕對不會再返回山莊復命了。只找一處隱秘之地藏身,待時間一到,就離門而去。只有這樣,才能確保性命無憂。”
“不。”大胖龍搖頭道:“他二人一定不會這樣做的。”
“為何?”任也滿嘴流油地看向了他。
大胖龍伸手倒酒,幽幽道:“因為想得到,因為不甘心。”
山莊外。
毒酒壺盤坐在林間,正運轉星源之力,調養著身體。
鬼頭刀站在山谷旁,迎風而立,瞧著天上明月,即將在朝陽升起時隱去。
“走又不走,回又不回,你到底想做什么?”毒酒壺問。
“等。”鬼頭刀背對著他,輕聲道:“若提醒聲來,則回;若不來,則不回。”
“地龍六甲雖好,但也要有命才能駕馭。”毒酒壺緩緩睜開雙眸,幽幽開口:“你我二人,都是忍辱負重多年。即便在敗一局,也無非就是在失敗的前半生中,添上微不足道的一筆。沒必要以命相搏。”
鬼頭刀聞言轉身,突然問道:“你猜大胖龍是誰?!”
“……你想說什么?”毒酒壺反問。
“我想說,不管他是誰,效忠的肯定都是南疆朝廷。”鬼頭刀的衣衫,被涼風吹的獵獵作響:“此秘境中的六人,他肯定也看清楚了。離門后,南疆朝廷一定會有動作,我們若還是按照先前的計劃行事,怕是千難萬難,也達不到目的。”
毒酒壺沒有反駁,只皺眉點了點頭。
“此時不拿地龍六甲,恐再無機會了。”鬼頭刀嘆息道:“離門后,計劃也要提前實施。”
“嗯。”毒酒壺應了一聲。
不老山莊,正殿內。
武元君穿著一襲白袍,正盤坐在桌案之后:“鬼頭刀和毒酒壺,都沒有返回復命?”
“是。”管家點頭:“此二人的行為舉止,確有異常。”
“我已行至絕路,若是朝廷細作的話,那為何還不跳反?”武元君手持毛筆,正在一本冊子上寫著什么。
管家思考著巫主的話,心思活泛。
“踏踏!”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響徹。
“報——!”
急促的喊聲在殿外響起,一位近衛將領,身著甲胄,腰懸鋼刀地走入大殿,單膝跪地道:“稟告巫主,近衛營的影鳥,攜一封密信歸來。”
“誰的信?”武元君出言詢問。
“是護送負責公子和夫人離開的徐貳叁將軍來信。信被蜜蠟封著,屬下并未拆開查看。”
“呈上來。”武元君擺手。
管家聞言,立即接過書信,并擺手讓近衛將領離開。
不多時,武元君親自將信開封,低頭觀看了起來。
這封信的內容十分勁爆,且遠超武元君的想象,也只與一人有關。
“我主在上,見字如面。
屬下不辱使命,目前已帶著公子和夫人等家眷,趕到了安全地點,所以才寫信復命。
有一要事,屬下當如實稟告。
今夜,我一行人按照預定計劃,趕到了離開阜南縣的峽谷外。
當時,我等正欲前行,鬼頭刀卻向屬下傳音,聲稱前路峽谷的地處偏僻,道路極窄,且極易設伏,若有賊人在此,我等將絕無存活的可能。
他建議我分兵而行,以探前路。
由于此人先前涉嫌家眷院一案,屬下最開始是不信對方之言的,但他卻自愿請纓,上前探路。
屬下考慮到,前路若真有埋伏,我主獨子和夫人,或恐性命不保。所以,我派翁散人與百花仙與他一同前往,并暗中讓二人盯著鬼頭刀。
豈料,他一行十余人,行入峽谷后,果然遭受到了埋伏。
峽谷外血戰突圍,翁散人與百花仙跑散,只有鬼頭刀一人及時返回,并協助屬下,與設伏的黑衣人周旋。
我一行人,與賊人廝殺了近半個時辰,各個身負重傷,有十幾位老兄弟,都慘死在了荒野之中。
公子所在的木箱,也被賊人搶去一次,而對方的目的不在于當場斬殺,而在與擄走巫主家眷,或作威脅之用。
最終是鬼頭刀殺入賊人之中,硬生生搶回了公子所在的木箱,并成功將其護下。
半個時辰有余,追趕而來的黑衣人源源不斷,最終也是鬼頭刀尋到了通往阜南縣外的一條小河,并建議屬下,命人驅趕馬車遠去,吸引追兵,而我等則是推著木箱,順著河道漂流而走。
總之,此一行,若是沒有鬼頭刀的相助和及時提醒,我等恐難以突出重圍,我主家眷也或已遭受不測……
此刻,能順利突出重圍,他當屬頭功。
還有,屬下之所以在趕到安全地點后,才寫信復命,是因為鬼頭刀特意懇求過我。
他說,不老山莊內有奸人想要置他于死地,我若事先通稟,他恐遭奸人圍攻,所以才求我,在天明時再寫信復命。
屬下念其立了大功,便答應了這個請求。
目前,夫人,公子,以及其他家眷都已醒來,我們會在明日傍晚時繼續趕路,去找我主說的那處世外桃源……
望我主保重。
近衛營左千戶——徐貳叁親筆。”
明亮的挑燈下,武元君看完這封書信后,才嘆息一聲道:“看來,我先前錯怪了鬼頭刀。他確是重利之人,但卻非常忠誠。”
此信,乃徐貳叁親筆書寫,且信紙夾層中有一絲殘留的氣息,絕無被作假的可能。
信中內容直白且明朗,鬼頭刀在關鍵時刻,救了武元君的全家。
若此舉不是大功,那還能有什么事兒是大功呢?!
鬼頭刀與毒酒壺說,自己已經下完了一枚可以逆轉頹勢的棋子,指的便是這一顆。
他苦苦哀求徐貳叁,待天明后再寫信復命,怕的就是,當時如果自己表現得太過耀眼,那一定會引起懷王的警覺,從而遭受到致命打擊。
所以,在最后一個故事來臨前,他再掀開這張牌,才是時機剛剛好。
武元君緩緩起身,抬頭看向殿外已經蒙蒙亮的天空,輕聲道:“用完餐,命六君子隨我出營吧……!”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聽到了星門的提醒聲。
恭喜鬼頭刀,因護送巫主家眷時,立下了頭等大功,從而得到了武元君極高的信任,信任值暴增。
恭喜六君子,你們成功存活到了最后一幕,并觸發了隱藏故事。請全體趕至不老山大殿內,與巫主一同決戰不老山。
“臥槽!”
任也聽到提醒后,略顯驚訝地發出一聲國粹。
山野外。
鬼頭刀微微一笑:“我們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