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爺眼底發黑的眸微微一顫,叩首道:“臣妻聽信他人讒言,毒害殿下。”
瞿綰眉將眸光落在他們二人身上,冷聲問:“是聽信何人讒言?”
周老爺急忙從懷中拿出懷中一份燒了一半的書信,雙手朝瞿綰眉遞去:“臣不知那人是誰,平日里只能收到那人送來的信件。”
丹煙將其接在手中,見著無礙,轉身遞給瞿綰眉。
瞿綰眉拿在手中,仔細看了看。
信里的內容不多,字里行間,都是將寧海彤的死怪罪到她的身上。
她拿在手中,對著門外照來的光,仔細看了看字跡。
信件上的字跡歪歪扭扭,明顯是有人特地為了不讓她察覺出字跡,用左手所寫。
“你們當真不知道此信是誰所寫?”她放下信件,朝周老爺沉聲問。
周老爺伏地,鄭重回:“是,殿下,臣所言屬實,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
瞿綰眉又將目光落到周夫人身上。
周夫人被繩子綁著,披散著少許頭發,低著頭,一直未言語。
“那夫人呢?可知道這書信是誰所寫?”
周夫人聽到瞿綰眉的聲音,抬起一雙滿是恨意的眼睛,死死盯著瞿綰眉,咬著牙,一句話也未說。
周老爺生怕她再說出什么得罪公主的話,連忙搶先一步道:“回殿下的話,臣妻也不知是何人。”
瞿綰眉將信遞給丹煙,讓她派人去查。
隨后朝周大人問:“你可知道謀害公主是何罪?”
周老爺低著頭:“臣知道.......”
今日只要瞿綰眉一句話,她便可以讓他們二人躺著離開公主府的大門。
瞿綰眉聲音越發森冷,帶著威脅:“周大人知道便好,不過,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
周大人欣喜抬頭:“殿下,請說。”
瞿綰眉緩緩:“我給你十天時間,找出這位送信之人,如果您能將其抓獲,便能將功補過。”
“你繼續做你的周大人。”
周老爺先是一愣,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將送信之人找出來,可是面對瞿綰眉的要求,他終究還是應下來,他想要抓住這次機會,平安度過。
“臣遵命。”
周老爺思量好后,朝她再次叩首。
瞿綰眉朝一旁的小廝道:“去吧,將周大人扶起來,賜座。”
兩位小廝應罷,一個上前將跪地的周老爺扶起,一人給他拿來椅子。
就當周老爺以為瞿綰眉會就此放過他們二人之時。
瞿綰眉再次看向周夫人,眸中帶著笑:“周大人一貫秉公執法,不如就將這謀害公主的罪人交給大人處置,我想大人應該會給朝中眾臣一個交代。”
周老爺臉色一青,手微微顫著。
她話中的意思已經很清楚。
近來公主被害整個京城都知曉,若不能好生處置,那定會有失公主威嚴,更是有失皇家體面。
就算這次瞿綰眉不動手,朝中那些老臣也會開口。
不然難以震懾旁人。
周老爺現在只能舍棄夫人,來保全周家。
至于該如何處置,公主已經給了他機會。
瞿綰眉在周老爺為難時,朝一旁的玉瑤吩咐道:“去,給周大人奉茶,就用我們府上這次新入的上好龍井。”
“是,殿下。”玉瑤走到桌旁泡了一杯茶,走到周老爺跟前,雙手遞給他:“周大人,請喝茶。”
周老爺接過茶盞,低頭朝里面一看,只見是一杯白水,并不是什么上好龍井。
他嚇得手一顫,茶也不喝了,再次跪地:“殿下,臣.......”
丹煙接過話,走到他身旁道:“周大人一向聰明,應該不會不知道殿下的意思。”
周老爺捧著茶盞,叩首道:“是,殿下,臣明白。”
龍井變白水。
瞿綰眉這是在敲打他,當斷則斷,不要因小失大,不然眼前的富貴都會灰飛煙滅。
周夫人死咬著唇,在這時,大喊出聲:“瞿綰眉!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周夫人已無藥可求,不顧眾人,如此大聲呼喊。
就算周老爺想救她,也無濟于事。
周老爺喝下茶盞里的茶,起身朝身旁的侍從喚道:“去將夫人押回府!我親自處置她!”
“是,老爺。”小廝們一同上前將周夫人押著,并塞了一團布在周夫人嘴里,讓她不能繼續再大逆不道。
瞿綰眉派人將他們一行人送出府。
等到夜闌的時候,周府便傳來消息,說周夫人畏罪自戕。
就如那任姨娘一樣,三尺白綾命喪在府中。
旁人都道是周老爺親自動手。
其實,并不是,周老爺從公主府離開之后,一直念著他們二人的夫妻情分,想著要怎么才能兩全。
眼下瞿綰眉給了他十天時間,也就是說,只要十天之內找到那送信之人,他的夫人就有活命的機會。
他只要稍做樣子,對夫人略施懲戒,拖延時間便可。
“來人!快!快將人放下來!”周老爺大驚,臉色蒼白。
婢女小廝們亂哄哄上前,急忙將周夫人的尸首放下。
周老爺看著自己夫人的尸體,悲痛不已:“夫人!你怎么這般傻!夫人!”
他緊緊將懷中之人摟在懷里。
即便他懷里的人曾害死過他的小妾和孩子,可她終究是與他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妻。
“夫人!夫人!”
懷里的人早已沒有了溫度,周老爺逐漸哭得泣不成聲。
他腦海里突然想到了瞿綰眉,是她,是她逼死了他的夫人。
一股恨意不禁油然而生。
而就在此時,丹煙來了。
“周大人。”她沉著臉,看著周老爺懷里的人,并未有多吃驚,反而好似早就猜到。
周老爺剛剛痛失夫人,見到來人是公主府的人,臉色冷得厲害:“你來干什么?!想要看我夫人斷氣沒有?”
丹煙緩緩走到周老爺身側,她朝屋內打量了一番,隨后蹲下身,查看了周夫人的傷。
“周大人,殿下如果真想要夫人的命,今日就不會放她出公主府。”
她冷聲說道。
周老爺抱著懷中之人,略恢復理智,爾后長嘆一口氣:“沒錯,不能怪殿下,是我夫人太過愚蠢,被人利用,想要謀害公主。”
“殿下已經給了我機會,是我夫人膽大妄為,竟敢當著殿下的面辱罵她。”
“是我夫人罪有應得。”
他說著,無力地躺在一旁,臉上都是淚痕。
丹煙拿起周夫人的手,看了看,說道:“周大人,夫人今日在殿下跟前,還一副滿是怨恨的模樣,怎么可能回府之后,就突然自戕。”
“以她的性子,應該是想著要怎么拉我們殿下一起下地獄才對。”
周大人聽著眸光一亮,立馬坐起身,朝自己夫人脖子上的傷口看去。
脖子上一條青紫的傷口十分醒目,的確是自縊時留下的傷口。
他又泄氣地坐到一旁。
丹煙看著周夫人的手,唇角一勾:“周大人,你來瞧瞧這個。”
周大人聽罷,湊過來一看,只見周夫人右手的指甲里有著少量的血痂。
應該是掙扎時抓到了人的皮膚。
“這?這是什么?”周大人驚愣在原地。
丹煙緩緩道:“周大人,今日夫人在公主府時,婢子瞧得清清楚楚她的手上好似并沒有這些東西。”
她說著,朝周夫人的手臂和胳膊都查看一番:“夫人身上也并未有抓痕。”
“那這血痂又是從何而來?”
“還是說,夫人并不是自縊,而是有人將她打暈之后,扛到這白綾上活活吊死了她。”
丹煙說罷,環顧四周,將目光又落到那被踢歪的凳子上。
她將凳子擺放好,查看上面的腳印。
爾后,抬頭朝周老爺道:“大人,你來瞧,這腳印也有問題。”
周老爺起身走來看,見著椅上那若隱若現的腳印問:“這有何問題?”
丹煙朝屋外一指:“前幾日下過雨,無論是公主府還是周府地上都有少量的泥,夫人從回府之后并未換過鞋,如果當真是踩著這凳子自縊,怎會只留下這些腳印?”
腳印太淺了。
丹煙尋來一個凳子,自個站上去,踮起腳,留下的腳印明顯更深。
她朝著方才那凳子上的腳印一指。
“老爺,很顯然,周夫人的腳印是被人拿著鞋子印在凳面上,所以比腳踩要淺上許多。”
周老爺仔細看著,腳一晃:“你是說,我夫人不是自戕,是被人殺害?!”
丹煙眸一沉:“與其是說被殺害,不如說是被滅口。”
方才周老爺帶著周夫人出府時,瞿綰眉不放心,所以讓丹煙緊跟著一同來府。
雖說沒有攔住周夫人被殺,但也剛剛好。
“又或者說,那人故意偽造出夫人自縊的假象,用來迷惑大人您,好讓大人怨恨公主,從未繼續為他所用!”
周老爺一怔,他想起剛才見到夫人死時心里突然涌來的恨意,瞬間明了。
“那人擔心你和公主合謀將他查出,所以才想利用這招,來離間你和公主,利用你的恨意,繼續去謀害公主。”
“大人,你現在可否明白,那人就是在利用你們的命,來對付公主!”
周老爺緩緩看向地上的夫人。
丹煙這時朝四周小廝女使使了眼色,并且吩咐下去,讓他們誰也不能將剛才的事傳出。
周老爺抬頭,詫異問:“你懷疑我們府上有內鬼?”
丹煙抬頭看了房梁,露出一抹笑:“大人,能在你們周府自由出入且殺人的人,當然極有可能就是你周府的人。”
周老爺反駁道:“不,一定不是我們周府的人。”
“我們周家除了海彤之外,府中上下并未有人和公主有過節,既然沒有過節,他們怎么會如此精心策劃地去謀害公主?”
這話倒是問到了丹煙。
她和瞿綰眉也不知,那幕后人到底是為何目的。
是為了皇權?可是周家現在周大將軍已死,周老爺在朝中的官位并不高。
其他人更不用說,他們即便殺了公主和她腹中的孩子,也無法坐到那個位置上。
她深思之后,朝周老爺叮囑道:“周大人,你若是想找出真兇,替你夫人報仇的話,定要好好瞞著此事。”
“而且一旦有消息,定要告訴殿下。”
“不然,誰也保不住你們周家。”
周老爺終于意識到事態嚴重,靜默良久,朝丹煙語氣緩和許多:“那就有勞姑娘了。”
語氣中透著無奈。
丹煙走到周夫人身旁,拿出木簽將里面的血痂弄出,用帕子裝好。
他們二人為了將戲演足。
還特地演出一場,將丹煙趕出周府的戲碼。
深夜,在京城一處酒肆里,一位男子提起酒杯,將里頭的酒一口灌下。
一位女子緩緩走到他身側,笑盈盈問道:“公子一人來此處喝酒,太過寂寥,不如來奴家來陪陪你。”
男子將她用力推開:“不用。”
女子被推走也不惱,回頭一臉嬌羞地看著他,挽著他的手腕:“公子,就讓奴家陪陪你。”
男子側過身來,拉扯中,寬大的袖子滑落,正巧露出了手腕上的抓痕。
他連忙抬起袖子,蓋住抓痕,朝女子兇狠瞪去:“給我滾。”
女子被他這突然的怒火,嚇了一跳,連忙起身,逃得遠遠的。
男子拿起酒杯繼續喝酒,直到將桌上所有酒壺的酒喝完,才起身離開。
此次謀害公主,也因周夫人畏罪自縊得以平息。
瞿綰眉看似沒有再追究,實則一直派周老爺和謝言芳查著。
可惜,一連五天,他們一點消息都沒有。
相反,北境那邊卻來了書信,是有關晟帝。
瞿綰眉連忙將信打開,只見是阿弟的來信。
他在信上問候了瞿綰眉和孩子,又將自己的近況一一告訴她,并且允諾,待他替蘇南婷報仇之后,定會回京。
瞿綰眉見他們安好,也放下心來。
她側頭看向窗外又再次落下的秋雨,眸中帶著欣慰。
然而,這封信已是晟帝十多天之前所寫。
此刻,他們在北境的日子并沒有像他信中所說的那般安穩。
晟帝和蘇南婷在客棧里一連躲了五六天,正當他們以為山匪不會再來時,一隊騎著馬兒的匪徒在深夜時沖進了小城。
夜里,蘇南婷一向不會睡得很沉,迷迷糊糊之間,聽到窗外傳來聲音。
“放開我,你們這些畜生,快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