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綰眉尋了一個好日子,派著府中之人,風風光光將其送去長公主府。
一路上引來不少人圍觀,雖說也有人瞧不起攝政王入贅,但絕大多數的人都是羨慕。
“五十個大紅箱子,聽說里頭都是黃金。”
“何止是黃金,還有上等的玉石和夜明珠。永寧長公主過去可是瞿家獨女,這些錢銀對于瞿家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
“永寧長公主還真是出手闊綽,想當初她嫁給寧家時,也才帶了二十個大箱子。”
“是啊,只能說那位寧公子命不好。”
眾人說著說著,又開始嘲諷寧家。
窩在角落里的寧彥聽著他們的談話,雙眸木訥,可是手指甲已被他拔了三四個,雙手都是血。
過去他不明白,趙君屹和晟帝既然這么痛恨他,為何不直接將他殺了。
現在他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想要看他生不如死。
寧彥冷笑出聲,抬頭看向灰蒙蒙的天,他如愿成了他們眼中陰溝里的老鼠,明知不可能再翻身,只能每日茍活著。
他本以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可是看著一頂又一頂送去長公主府的大紅箱子,他的心就痛一分。
滿腦子都是如果。
如果他對瞿綰眉好一些,只是好一些,他是不是都不用像現在一樣吃苦?
隨著黃昏漸近,寧彥失魂落魄地回家。
走到半路的時候,八妹的一聲喚,使他回神:“二哥!”
寧彥僵硬著身子,回頭問:“何事?”
寧家八小姐擦了臉上的淚:“老祖宗她歿了。”
“歿了?”寧彥一驚,“何時歿的?”
寧家八小姐一邊抽泣著一邊回:“就在半個時辰前,落雁閣。”
“老夫人在落雁閣后院洗著恭桶,聽旁人說瞿家大小姐送去五十個大箱子的聘禮送去長公主府,她聽后大驚,猛地站起身想要沖出去看,可誰知一不留神跘著木桶摔進了糞坑里。”
“等到被人救起的時候,已經斷了氣。”
寧彥聽著八妹的話,大為震驚。
過去堂堂宣國公府的老夫人竟然摔進糞坑淹死了?!
“現在尸體呢?”寧彥趕緊問。
寧家八小姐哭得更厲害:“落雁閣的人說,老夫人在他們閣里簽了賣身契,即便是死,那也是他們閣里的人,聽說裹著一卷草席被丟去了亂葬崗。”
寧彥身子又一怔。
亂葬崗是什么地方,那里都是野狗和黑鷹。
將尸首丟在此處,僅僅只是片刻,就會被它們所分食,現在去尋,怕是連尸骨都尋不到。
寧家八小姐淚眼婆娑:“老夫人,到死都未有全尸.......”
寧彥扶著墻,腳步微軟。
在這一刻,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的日后。
死無全尸?
他靠著墻瑟瑟發抖。
寧家八小姐擦了眼淚,說道:“二哥,我們家快沒糧食了,再這么下去怕是要餓死。”
寧彥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和七妹是不是快及笄了?”
寧家八小姐直搖頭:“不,不,我們還早。”
寧彥打量了她一番:“二哥幫你們尋一門親事好不好?西巷那位書生家還不錯,你嫁過去,他應該會給不少聘禮。”
那位書生已是花甲之年,娶過十多位小妾。
寧八小姐直搖頭:“二哥,我不要嫁人,我不要!”
“你不要將我嫁給老頭子,我去干活,我去賺銀子!”
寧彥背靠著墻,無望地看著臟亂的房頂:“你一個女娃娃,去哪里干活,去哪里賺銀子?”
寧八小姐滿眼淚痕:“我可以去瞿家,瞿家染布坊里可招女工,給女工的銀子和男工一樣。”
瞿綰眉自從下令瞿家商鋪可招女掌柜之后,連帶著家中的染布坊和米莊都可以招女工。
目的就是為了給像梅落那樣的女子留一條活路。
瞿家工坊內不僅不用簽賣身契,還提供食宿和月銀,雖說不能大富大貴,但不用委身嫁人而活,憑著自己的雙手也能掙一口飯。
然而,寧彥聽后,抬起手重重給了寧八小姐一耳光:“給我去嫁人!我們堂堂國公府之人怎能為商賈之奴!你就算是當小妾,也不要給我去瞿家做工!”
這一巴掌把寧八小姐打懵了,她捧著臉頰哭著轉身離開。
過去這個小家有錢氏和謝氏支撐,現在她們二人都被娘家接回府,就靠著這兩個年幼的妹妹。
等寧彥再回神時,發現自己的八妹和七妹已消失不見,只剩下他和那個殘廢的寧崇遠。
寂靜冷清的小屋內,滿是惡臭味。
寧彥消瘦的臉上只剩下淡漠和蕭條,猶如行尸走肉。
和寧家相反,長公主府內今日格外熱鬧。
長公主見到自己養了多年的兒子要成親,心中既激動又高興。
拉著趙君屹走到殿內。
“瞧瞧這是什么?”
她指著府里堆放著的大木箱子。
趙君屹走近后,將其打開,只見里面是一件衣裙,只不過和他們平時穿的不同。
像是北境之地的衣裳。
“這是?”他朝長公主問。
長公主拿著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這是當初你父親擄來你母親時,她身上所穿的衣裳。”
趙君屹心一顫,伸手輕輕撫摸上面的皮毛。
“你母親與我和陸先生說起過,她遇著你父親之前本是為尋親,誰知被路過北境之地的趙侯爺給擄走,直到死都未見到過自己的親生父母。”
“你日后若有機會,說不定還能與你外祖父外祖母相認。”
長公主說著,輕輕拂過衣服上的珠翠,露出底下壓著的一把匕首:“你母親留下的東西只有這些,你拿著說不定將來能派上用場。”
匕首為彎刀,上面鑲嵌著紅珊瑚,十分少見。
趙君屹握著彎刀,輕點頭:“是,母親。”
長公主哭著哭著又笑了:“綰眉與你十分相配,日后你可要好生待她,她可是我唯一的侄女。”
趙君屹抬起眸,鄭重點頭:“日后只要有我在,她不會再掉一顆淚。”
長公主拍了拍他的肩:“這匕首就當是我給你的嫁妝。”
嫁妝這兩個字一出,長公主自個都笑了,搖了搖頭:“你啊你,為了她,當真什么都能不要。”
“也不怕旁人笑話你。”
趙君屹將彎刀收好,語氣輕飄飄,卻真摯:“笑話就笑話,只要旁人不笑話她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