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瑤看著前方之人,停住腳,眉頭微皺,這人瞧著眼熟。
她沒別的本事,許是因為從小伺候瞿綰眉的緣故,對衣裳和裝束,過目不忘。
跟前男子雖帶著面具,但那手腕處的銀制護腕十分醒目,能佩戴如此特殊護腕之人定是非富即貴。
男子抱著小團兒也抬頭看向她:“你是來尋它的?”
玉瑤警惕上前,從他懷中奪過小團兒:“這是我家的貓,你認錯了。”
小團兒喵了一聲,又乖乖靠在玉瑤懷里,相比那位許久沒有再見的主人,它明顯還是更親現在的主人。
男子又仔仔細細瞧著貓兒,良久后,笑道:“罷了,你們既然將它尋著,說明你們和它有緣,好生待它就行。”
玉瑤抱著貓,側過身,沒好氣道:“這就不勞煩你操心。”
男子見著這位小姑娘脾氣不好,也沒再繼續說下去,只是問:“你們是哪個府上?日后可否能讓我去見見我的貓兒?”
玉瑤回眸,正想要訓斥他,正見到他腰間掛著的環佩,那是一塊青紫的珍貴料子,不常見。
早前她跟著自家小姐見過一個人佩戴過。
謝家的大公子,謝槐青。
玉瑤的臉色更不好了,冷言道:“既然不是你的貓兒,那就不必再見。”
說完,大步朝鋪子走去。
男子心里念著貓兒,還想要追上前,身后的小廝突然攔住他:“大少爺,莫要被太妃眼線瞧見。”
謝槐青原本跨出去的步伐一頓。
他跟了謝太妃多年,為她辦事,最近幾年來,謝太妃對他的掌控越來越強。
在謝府內,他只不過是多看了小丫鬟一眼,謝太妃便會派人將那小丫鬟的臉給劃了。
有次更過份,他去后廚,見著里頭小廚娘的手被燙傷,出于好心,讓下人給她送了一份膏藥。
誰知,才過三日,他便聽說后廚那位廚娘在夜半時不知道被誰潑了一身熱油,全身上下的皮膚全被灼傷,沒一塊好皮。
沒過兩日就病死在房中。
從那之后謝槐青就怕了,他不敢再違背謝太妃的意,她想要他長成什么樣,他就得長成什么樣。
今日這蘭市燈會,謝太妃本意不讓他來,但是被馮氏催促著,讓他來這里偶遇李家小姐。
他才不得已來此,若是在燈會中和一位女子拉拉扯扯,被謝太妃知曉,那不得害了那位女子的命。
謝槐青沉著眸,想了想,轉身道:“嗯,我們繼續往前走。”
小廝應道:“好的,少爺。”
謝槐青回頭朝鋪子方向看了一眼,背負著手,朝人群里走去。
玉瑤小跑回到鋪子。
丹煙正好已經花銀子買下了范掌柜所有的次貨。
她提著包袱來到門口。
玉瑤拉著她疾步走到一旁無人的小巷子里,小聲道:“丹煙姐姐,你知道我剛才遇見了誰?”
丹煙小聲問:“誰?”
玉瑤小心翼翼朝身后看了看:“謝家的大公子。”
丹煙一驚;“謝槐青?”
“沒錯。”玉瑤擠眉點了點頭,托起手中的白貓兒,“他抱著小團兒,說這是他的貓,好生奇怪。”
丹煙冷笑出聲:“也真是冤家路窄。”
前幾日瞿綰眉才吩咐她,讓她時刻注意謝槐青的動向。
但是這個謝槐青處事十分小心,每日不是上朝,就是回府,兩點一線,找不出任何毛病。
今日倒是讓她瞧見了一些不一樣的地方。
二人趕忙回到瞿府中,將此事告訴了瞿綰眉。
瞿綰眉抱著小團兒,摸了摸它的小腳丫,也頗為意外:“沒想到父親撿的竟然是他的貓。”
玉瑤眉頭皺成一團,滿臉不悅,仿佛謝槐青是這貓兒的前主人,是玷污了這貓兒,她心疼地摸了摸貓兒的頭:“定是他虐待團兒,所以團兒才跑丟。”
小團兒睜開眼睛,在她手心蹭了蹭。
這下她越發確定,對那人又痛恨幾分。
丹煙偷偷笑著,爾后收了笑,和瞿綰眉正言道:“小姐,謝槐青不會無緣無故去蘭市燈會,定是有利可圖。”
瞿綰眉將小團兒放在玉瑤手中,沉思著:“這何嘗不是一個機會,謝槐青是謝太妃的軟肋,那我們就從謝槐青的軟肋入手。”
“蘭市街燈會來的都是一些未成婚的年輕男女,看似是在賞花燈,其實是為了尋良緣。”
“你現在就派人去打聽謝家看中哪家的小姐,切記一定要小心。”
“是小姐。”丹煙應道后,側身將此事給暗衛小一小二吩咐下去。
待他們走后,丹煙立馬將房門緊閉,將今日從范掌柜手里買的發簪手鐲一一拿出。
瞿綰眉一眼就瞧出問題:“這些,都是你從我們瞿家鋪子買來的?”
丹煙沉色點了點頭:“沒錯,小姐,那范掌柜以次充好,中飽私囊,若長久下去,定會壞我們瞿家口碑。”
瞿綰眉拿起一枚玉簪,看了良久,嘴角扯出一絲冷厲的笑:“他的膽子真不小,竟敢瞞著我們瞿家上下這么多人,做出此等之事。”
“等明日天一亮,帶著這些東西跟我去鋪子!”瞿綰眉將手中玉簪重重放在桌上。
丹煙彎腰接過發簪:“是,小姐。”
過往這種小事,一向都是方管家去處置,不需要瞿老爺和瞿綰眉親自動手。
可這次不一樣,瞿綰眉準備殺雞儆猴。
回來瞿府這么久,也是時候該立威。
翌日,瞿綰眉動身去蘭市街的時候,先去了瞿老爺府。
瞿老爺聽她說清來龍去脈,眉頭皺成一團,長嘆一口氣:“都怪我這段時間沒對他們上心。”
瞿綰眉安撫他道:“爹爹,您不用太過擔心,今后有我幫你。”
“哎,我也老了。”瞿老爺輕嘆一聲,笑著從懷中拿出一枚印章,“這個是我們瞿府大掌柜的印章,日后瞿家由你說得算。”
“只是,你現在身份不同......”
他說著,又有些擔憂。
瞿綰眉眼睫低垂,鄭重道:“爹爹,我即便回宮做那位永寧長公主,也永遠是您的女兒。”
“我會替你將瞿家打理好,也會讓你后半輩子安枕無憂。”
瞿老爺抬頭看著自己的女兒,欣慰不已:“媛媛,你長大了。”
他已經許久沒有喚她的乳名。
今日道出,瞿綰眉聽著鼻子微酸。
想一想上次這么喚她已是前世。
瞿老爺將印章放在她的手心,柔聲笑道:“爹爹不求后半輩子無憂,只求我的女兒此生此世,喜樂安康。”
瞿綰眉握緊印章,眸中含淚,笑著點了點。
與瞿老爺告別之后,她帶著丹煙和玉瑤,以及身邊四位侍從一同來到范掌柜的鋪子。
此時,范掌柜又在打罵女兒,手中拿著鞭子一下又一下:“我讓你吃,我讓你吃!”
小女孩被打得鼻青臉腫哇哇直哭。
一位婦人從里頭沖出來,拉著范掌柜的手,大罵道:“別打了!你平日里打我也就罷了,干什么打孩子!她還小什么都不懂!”
范掌柜昨日在花燈會賺了些銀子,今早又立馬拿去賭坊,這不一早上輸得干凈,回來見著女兒多吃了幾口飯,就打她出氣。
“什么都不懂?讓她只吃一碗飯,她偏要吃我兩碗,豈不是浪費我的米!”
婦人一身粗衣麻布,手上還纏著紗布,眼睛也烏青,跪在地上抱著他的腿:“那你打我吧,孩子還小,再打下去,非得鬧出人命不可!”
被打得瑟瑟發抖的小女孩滿臉淚痕,啞著聲音大喊:“娘親!”
范掌柜一腳將地上的婦人踹開,提起鞭子想要再次從那小女孩身上揮去。
瞿綰眉剛走到門口正見到這一幕,連忙厲聲叫住他:“給我住手!”
范掌柜聞聲抬眸,見是瞿綰眉,忙收回手:“呀,小姐,您怎么來了?”
瞿綰眉走到那位小女孩跟前,牽著她的手,將她交給玉瑤:“我能來此處,自然是有事找你。”
范掌柜見過瞿綰眉幾次,早前聽說她嫁去寧家,近來又得知消息她休了寧家二公子,從前回到瞿家,表面上恭恭敬敬,其實心底瞧不起身為女兒身的大小姐:“大小姐,您有事喚我到府上便可,哪能辛苦您親自到鋪子里來。”
“我若不來,怎能見到你如此虐待妻女?”瞿綰眉彎腰將地上的婦人也扶起。
婦人姓姜,家中父親過去也是瞿家的掌柜,從前跟著父親一道學做生意,還學了一身雕琢首飾的手藝。
后來姜掌柜病逝就將女兒托付給了自己的徒弟范掌柜。
這也才幫了范掌柜在瞿府立足,可惜這人忘恩負義,娶妻才數年,就毆打妻子,逼迫妻女與自己一同做假。
吃喝嫖賭樣樣俱全。
姜氏幾次想要去瞿府告狀,都被他拉回來,暴打一通,后來他便用女兒要挾她,逼得她不敢再犯。
姜氏眼睛紅紅,雙手顫抖,泣不成聲:“小姐.......”
瞿綰眉幼時就認識姜氏,只不過一個是主,一個是仆,相處甚少。
但有姜掌柜的情分在,她也不是旁人,今日前來也是為了替她做主。
“你和你父親是我府中老人,有何委屈盡管跟我說,我和老爺一定會幫你。”瞿綰眉寬慰她道。
姜氏轉身將女兒抱在懷中,擦掉臉上淚痕,伸出手指著范掌柜道:“小姐,他濫賭成性,毆打妻女,枉為人父!簡直就是個畜生!”
顫抖的聲音里充滿了過往積攢著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