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煤爐的火焰燃得正旺,上頭的茶壺燒得飄出裊裊白煙。
她故作鎮定地,低頭將茶壺端起,放在一側,耳邊回響著趙君屹的話,心跳得很厲害,仿佛要沖破鼓膜。
趙君屹頷首,借著微風失笑道:“那孩子,平時做事從不順我心,這次倒是問到我心坎上。”
“媛媛。”他略收了笑,正色看向她,“我回陛下說,愿帶我全部兵力入贅永寧長公主府,向公主俯首稱臣。”
瞿綰眉的手一顫,緩緩抬頭,杏眸水光凜凜:“兄長,你本為攝政王,又何須向我稱臣。”
趙君屹五年來領兵守衛燕州嶺南寧州三處,為大成國立下汗馬功勞,又替幼帝監管朝政,不辭辛勞,才護下本就內憂外患的朝廷。
他竟愿意將所有的東西拱手相讓,只為她。
趙君屹抬手將茶爐的火滅下,回:“知安現在已長大,該是他接手天下的時候,我這個攝政王,遲早有一天會退下。”
“我只怕公主嫌棄我這位贅婿?”他說著,清俊的臉龐上勾勒出一抹溫柔的笑,如暖陽,似春雨。
瞿綰眉眸光深深,眼尾泛出一抹紅,跟著他一同笑著,搖了搖頭,聲音微啞:“我哪里敢嫌棄兄長。”
說著,站起身,走到他跟前,一臉認真道:“我只是在想,到時候兄長的院子該安排公主府的哪一處,是東院?還是西院?”
“我看還是東院,東院冬暖夏涼,最適合種香桂。”
東院為主院,是公主和駙馬的寢房。
她應得自然爽利,指尖卻在他看不見到的地方,輕輕發顫。
人活一世,短暫縹緲,她前世受過苦,更珍惜現在的每時每刻。
她不想再錯失任何東西。
他長身立在凋零著紫羅蘭的涼亭中,僅僅只是看著,便能令人安心。
趙君屹長睫微怔,皓石般的雙眸定在她的臉上,眸光如胸口的心,在某一瞬間驟停,方才的悠然自得明顯少了幾許。
現在反倒是他變得手足無措,甚至面頰飛霜,激動無言。
紫藍色的花瓣緩緩隨風飄落,掉在桌前,落在他的肩頭。
頃刻,花瓣被抖落。
他大步跨上前,將她擁入懷中:“媛媛,你是說真的?”
瞿綰眉被他勒得有些緊,口鼻之間都是他身上的沉木香,漸漸的,她隱約感覺到他的身子在輕顫,和他剛才談話間的沉穩與之相反。
她伸手,輕輕覆上他的背,點了點頭:“嗯。”
趙君屹抱得越發緊了,這次不同以往,瞿綰眉隱約感覺到不對勁,等再發現時已經晚了。
他張開寬大的手掌,按著她的纖腰,緊緊摟著她,手背青筋暴起,仿佛要將懷中之人揉入骨血之中。
瞿綰眉似乎有些明白過去琴嬤嬤的話,她說攝政王一看就是個善于隱忍的男人。
她當時不以為然,若是能隱忍,又為何幾次在她跟前越矩。
可是現在,她似乎有些懂了。
與此次相比,先前幾次相擁,兄長還真是克制隱忍,恪守禮規。
“媛媛。”他另一只手撫著她的后腦勺,彎下腰將下巴靠著她的肩頭,垂下眼斂,沉聲低語道:“日后,你盡管高坐公主鑾駕,什么寧家,什么謝太妃,無論前朝后宮,都交給我。”
“細雨飄搖,我此生此世不求唯你心中獨一份,我只愿長風歲月,你衣帶不沾水,青絲不染霜。”
“無論大雨磅礴,寒雪紛飛,我始終在你身側,屹立不倒。”
他的聲音溫柔低緩,不似情話,更像是喃呢。
像是說給她聽,又像是在說給老天爺。
堅定中帶著期盼和祈求,摟住她腰身的力度也逐漸變緩,手心的溫熱一點點暖著她。
瞿綰眉覆在他背上的手一頓,也輕輕擁住了他:“兄長,我豈是只知道躲角落里的貪生怕死之人,日后我與你同撐一把傘,還怕什么風雨。”
她說話,眉宇舒展,露出笑顏。
“那好,一言為定。”趙君屹急忙應道,緩緩松開她,低頭朝她的臉龐看去。
她抬起長睫,也看向他:“一定。”
二人四目相對,在各自的清冽的眸中,看著各自的倒影。
霎時,都將那剛剛烹好的茶忘得一干二凈。
他喜歡的哪里是茶,他喜歡的明明是她。
隨著院外傳來稀碎的腳步聲,趙君屹依依不舍地放開她。
玉瑤進來稟報:“小姐,梅姐姐來了。”
瞿綰眉聽到喚聲,看向趙君屹。
趙君屹起身道:“今日你還有客,我改日再來。”
瞿綰眉起身相送:“兄長送我的宅子我已經去過,改日我把茶具帶上去,再給兄長烹茶。”
趙君屹聽罷,甚是喜悅:“好!”
涼亭綠枝下他的臉上滿布笑容,將那雙往日看似嚴肅的眸彎成夜空中明亮的峨眉月,眸光中帶著寵溺和歡喜。
玉瑤見著如此平易近人的攝政王,微微一驚,側眸看向自家小姐,偷偷笑著,隨后迎著將趙君屹送出府。
趙君屹走后,梅落被請進院,院子里的茶香還未散。
她提著手中錦盒朝瞿綰眉行禮:“小姐。”
“妹妹來了,快快坐。”瞿綰眉拉著她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指著桌上的糕點笑道:“知道你要來,所以特地準備了你愛吃的點心。”
滿桌子的糕點,一看看去琳瑯滿目。
“哇!多謝,小姐,這些都是我愛吃的。”梅落見后雙眸冒著星光,興高采烈地笑出聲。
瞿綰眉拿出一塊荷花酥遞給她:“快嘗嘗。”
“是,小姐。”梅落將手中錦盒放在一旁,接過荷花酥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脆脆的酥皮入口香甜,她邊吃一邊點頭,那張俏麗的小臉兒笑得隱約露出兩小小梨渦:“小姐府里的糕點就是好吃。”
她長胖了一些。
瞿綰眉看著她,思緒飄遠,耳邊突然又響起趙君屹的話,情不自禁笑了起來。
梅落見到她的笑,眼神是猛地從桌上糕點移開,擦了嘴角的殘漬,疑惑問:“小姐,你今日是有何開心事?”
在她眼中,瞿綰眉雖說看著溫婉隨和,但是身上卻總有股陰沉沉的氣。
可是,今日來,她發現她身上的陰沉之氣少了許多。
白皙如玉的臉龐,浮著飛霞,瓌姿艷逸,美得不可方物。
瞿綰眉回神,有些手足無措地拿起桌上的芡實糕遞給她:“你今日能來府,我便開心。”
梅落別看平時牙尖嘴利,可其本性極其單純,很容易哄。
聽到瞿綰眉這句話,笑盈盈,接過芡實糕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不一會兒兩邊的腮幫子被塞得滿滿的。
一邊吃,還不忘一邊笑道:“那日后我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