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寧家大宅內燈火通明,里頭早已亂成一團。
女使們跑的跑,哭的哭。
小廝們更是搬著府邸的木頭石頭就往外涌,巴不得把寧府的一草一木都挖走。
就連小周氏從肚子里拿出來的枕頭都被一位小廝給綁走。
偌大的院子里老老小小圍在一起,哭哭戚戚。
寧老夫人被小周氏氣得發癲,披散著頭發站在院中對著她破口大罵,最后竟不顧自己老夫人的身份,大步沖上前要撕扯小周氏的頭發。
小周氏抬手重重給了寧老夫人一耳光,她原本就沒有打算活著離開寧府,現在是有仇報仇,沒等寧老夫人反應過來,當即又給了她一耳光。
兩巴掌下來,寧老夫人被打懵,雙眸空洞,許久都未緩過神來。
小周氏見到她如此模樣,冷笑道:“寧老夫人,你堂堂國公府夫人,竟也只不過是一個卑劣的潑婦。”
寧老夫人猛地抬頭:“來人,快來人!給我把這賤人的嘴給撕爛!”
她喚了許久都未有人來,身邊眼下只有陳嬤嬤。
陳嬤嬤扶著她安撫道:“老夫人,您先別跟她一般見識,眼下最要緊的還是這一大家子。”
寧老夫人惡狠狠地看著小周氏,方才她挨了兩巴掌,怎么可能就這么放過她。
“你們不動手,我自己動手。”
她話落,強撐著身子站起身,挽起袖子要朝小周氏沖去。
小周氏朝后退了幾步,眼看寧老夫人就要撲來,一道黑影突然出現,一腳將她踹倒在地。
那是瞿綰眉身邊的暗衛,叫小一。
瞿綰眉走的時候特地將他留在寧府,讓他關鍵時刻保住小周氏的命。
他一身黑衣蒙著面,誰也瞧不清容貌。
還未等寧老夫人和寧彥反應過來,小一已經帶著小周氏飛身離開。
寧老夫人大驚失色:“誰?這是誰?竟敢在我們宣國公府搶人!”
一旁失魂落魄地錢氏抱著三個女兒,朝她大聲一吼:“夠了,老太婆,還什么宣國公府,如今老爺被流放,我們一家人已是朝不保夕!別再拿以前的架子來逞威風!還是先想著要怎么活命才對!”
寧老夫人被她這一聲吼得啞口無言。
“你......你......”
還未等她說完。
錢氏牽著三個女兒轉身離開。
寧家現在被抄得一干二凈,就連往日的私銀也一分未剩。
錢氏有女兒,她不可能讓自己的女兒被餓死,趁著大家還未回神之時,趕緊回到自己的院子瞧瞧還能不能尋到什么有用的東西。
然而,一番查找,最后什么都沒找到,
寧府徹底空了。
這次陛下抄家不同平時,可謂是挖地三尺,連一樣值錢的東西都沒留下。
三個孩子坐在地上哇哇直哭。
謝氏還坐在院子里,寧公爺的一眾小妾更是涌在一起直抹眼淚。
最后還是寧彥發話:“我們現在收拾東西,離開此處。”
他的庶弟寧崇遠站起身道:“二哥,我們現在還能去哪兒?”
寧彥臉色蒼白,聲音嘶啞,語調卻異常平靜:“陛下已經下旨,讓我們天黑之前離開府邸,不管去哪兒,都得先走。”
謝氏一聽哭得更厲害了:“不行,我不走,我不要流落街頭!”
寧彥眸光一冷,握緊拳頭道:“你們若是不愿跟我們走,那就留在這里,到時候看看陛下會不會要你們的命!”
謝氏立馬閉上嘴,她一個庶女,嫁的也是庶子,寧家一倒,她還能去哪兒?
自然是跟著寧家人,怎么得還能有口飯吃。
寧崇遠也是這般想,他走到寧老夫人身旁,攙扶著她道:“就聽二哥所言,我們先離府,在外尋一個去處先落腳。”
他說著,看向寧老夫人手腕上的那枚玉鐲,這是方才劉公公唯一沒有收走的東西。
也是寧老夫人母親留給她的遺物,她一向十分珍視,方才劉公公拔她頭釵時,她特地偷偷將鐲子藏在底下。
寧崇遠瞅著那玉鐲道:“老祖宗的玉鐲應該還能賣些銀子,我們拿這些銀子去城西買一處小宅子,還能暫且有個擋風遮雨的地方。”
謝氏一聽,眸子亮了。
寧晏也朝寧老夫人那枚玉鐲看去。
寧老夫人連忙捂住鐲子,厲色道:“不賣,這鐲子我不賣,死也不賣。”
寧崇遠勸道:“老祖宗,孫兒知道這鐲子待你意義非凡,可是現在我們全家人都被搜得干凈,不賣你這鐲子,難不成你還想讓我們一家人餓死。”
過往,這位庶子在寧老夫人和寧國公跟前十分老實本分,現在寧家一破敗,也本性暴露。
和他二哥一樣自私自利。
寧老夫人緊緊握著鐲子朝后退去:“不行!不能賣我的鐲子!”
“再不濟,把府里幾個吃閑飯的賣了。”她說著,將目光落向寧彥幾個庶妹。
一個七小姐和八小姐。
她們年紀也都不大,一個十三四歲,另一個也才十一二歲。
七小姐更是和寧崇遠一母同胞。
他聽到此話,臉上露出怒色,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寧老夫人的手:“老祖宗,你好狠的心!寧愿賣自己的孫女,也不愿賣一個鐲子!”
寧老夫人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發瘋似地怒斥道:“你這個不孝子,給我滾!”
寧崇遠被惹怒,伸手去搶:“快給我拿來!”
“你敢搶我的鐲子,看我不打死你!”寧老夫人抬手朝寧崇遠一掌拍去,打的寧崇遠頭暈乎乎。
一旁的謝氏見狀沖上前,幫著寧崇遠去搶寧老夫人手里的鐲子。
沒過多久,傳來寧老夫人凄慘的叫聲。
她被自己親自養在屋里的孫兒和孫媳將臉按在地上,硬生生地將鐲子奪走。
寧老夫人瑟縮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眼底都是悔恨。
養了兩三個,都是白眼狼。
陳嬤嬤見著慌了,跪到寧彥跟前道:“二少爺,現在這個家只能您來做主了,不可讓三少爺和三少夫人胡來啊!”
然而,寧彥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只是冷眼旁觀。
他等著寧崇遠搶到鐲子后,緩緩走到他身旁:“給我。”
寧崇遠一怔,但也無奈,畢竟他日后還得靠著這位二哥。
他只得將好不容易搶來的鐲子,心不甘情不愿地遞給寧彥:“那就有勞二哥了。”
寧彥接過鐲子之后,吩咐陳嬤嬤和謝氏一同收拾細軟,把能帶的東西都帶上,趕在天亮之前離府。
而他自己轉身去了春江苑。
那是瞿綰眉的去處,那里曾是當初新婚時的新房,他不免覺得有些可惜,早知如此,還不如在那晚就同她圓房。
至少,能證明她曾經也是她的人。
可惜現在一切都成了空。
他大步跨進院子,見著滿院子的桂花樹,沉思良久,腦海里不由得浮現出趙君屹的模樣,他當即呆愣住。
這些桂花樹,和趙君屹的府邸種的桂花是一個品種。
她是為了他所種。
她當真也心儀他?!
寧彥頓時覺得胸口傳來陣陣刺痛,仿佛是被數萬只螞蟻撕咬,痛得難以呼吸。
他現在只想將這滿院子的樹全部燒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