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寧家一事,是你所為?”瞿綰眉握緊橘子,鼓起勇氣朝他直言問。
趙君屹走到她身側,伸出雙手拉低她的蓬帽,低頭深深看著她:“你說的是哪一件?”
“是容嬪?”
“是寧國公?”
瞿綰眉抬頭正對著他那雙目光柔若似水的眸:“所有的。”
趙君屹露出笑,沒有否認:“我不過是隨手當做人情,辦了一件事。”
瞿綰眉想要問他為什么要幫自己,可是遲遲卻問不出口。
趙君屹卻率先答了出來:“媛媛,在丹州,你說的話可還算數?”
“什么話?”瞿綰眉疑惑問出。
她前世在寧家后宅被那些人折磨得體無完膚,每日都受劇痛折磨,漸漸的幼時很多事,她都記不太清。
趙君屹拉著她蓬帽的手微微松開,原本想要捧著她的臉頰,可是手還碰到,又立馬收回,背在身后,在瞿綰眉看不到的地方輕輕顫抖。
“幼時,你說,日后若有緣再與我相遇,定會嫁給我。”他緩緩道。
瞿綰眉瞳孔一縮,倒還真想不起來自己說過此話。
許是自己當真忘了?
她倍感抱歉道:“可惜,我要食言了,我現在已嫁做人婦。”
“無事。”趙君屹對她答復并不意外,眉眼間雖依舊是笑,但語氣明顯有些失落,“我知道。”
瞿綰眉見著他的側顏,不知為何有些被刺痛,又繼續道:“我答應你的,現在反悔是我的過錯,不如你另換一個,我定會允諾你。”
“真的?”趙君屹細聲細語地問,他的聲音渾厚低沉,威嚴時可令人膽寒,溫柔時,格外穩重踏實。
“沒錯。”瞿綰眉點了點頭,此時的她,不像在府中那般凌厲,明亮的眼睛,溫婉寧和,宛若盛開的蘭花。
趙君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走到佛像下:“你呀,一向喜歡食言,我若說遠了,你定又忘了,不如就今夜,陪我賞月可好?”
“今夜?”瞿綰眉詫異問。
趙君屹輕點頭:“沒錯,今夜寧家應該沒人有閑心來尋你。”
瞿綰眉今日出門自然已考慮到此事。
只不過夜傍陪他賞月,著實有些不妥。
可是她方才都已經允諾他,現在反悔,又顯得自己言而無信。
她猶豫半晌,最終允諾:“那好,只賞月。”
趙君屹背負著雙手,看著屋外逐漸掛上月稍的明月,爽朗一笑:“好,只賞月。”
瞿綰眉朝門口看去:“我的女使還在寺外。”
趙君屹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有人,我已經派人去給她傳話。”
瞿綰眉愣了一下,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們方才一直在此處,他是何時去派人傳的話。
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她跟著趙君屹來到寺廟后院一處無人的涼亭。
涼亭內早就擺放了好了香爐,以及一些她平常愛吃的果子蜜餞。
所以從她踏入寺廟開始,趙君屹就準備好了這里的一切。
瞿綰眉恍然大悟,所以從一開始,趙君屹根本就沒有想要她答應嫁給她。
又或者,她過去根本就沒有說過那番話。
他只是挖了一個坑,讓她跳進來。
好吧,跳都跳了,既然有茶水,有蜜餞,她不如正好悠閑地賞一賞月。
趙君屹給她沏上茶:“‘施州玉露’,今年的新茶,你嘗嘗看。”
瞿綰眉接過杯子,看到里頭碧綠的茶水,心情格外舒暢。
這是她最喜愛的茶。
因為碧如綠水,所以有玉露之稱。
此茶,雖然算不上名貴,但是卻難采,得快馬加鞭趕去施州采晨露中的第一縷綠蕊,當即制作出來的新茶。
手中的茶,茶香濃郁,色澤正好,定是趙君屹今年特地派人去采的。
瞿綰眉喝了一口,周身被一股暖流涌過。
趙君屹拿起一旁的仙人桃,用小刀一點點削著桃皮。
“茶如何?”他問。
瞿綰眉淺嘗一口后,輕聲回:“王爺的茶不錯。”
趙君屹將削好皮的仙人桃,用刀子切成小塊,隨后放在琉璃食盤中,放上兩根木簽,遞給瞿綰眉。
這些本該是下人做的,他卻一個人全部包攬。
瞿綰眉看著,遲遲未接。
趙君屹解釋道:“我幼時先生就是這么幫我切的桃,她說,他們那兒,去商鋪買果子,都會給切好,放上兩枚叉子。”
瞿綰眉聽后覺得非常有意思,她家鋪子也有販賣果子,但還從未有切成塊兒來賣。
“你家先生真是見多識廣。”她說罷,拿起簽子,吃了一小塊桃兒。
趙君屹見她吃下,臉色明顯松懈不少。
爾后又拿來了,香藥木瓜,椒梅,擺放在她跟前。
瞿綰眉覺得自己不是來賞月,她是來打牙祭的,茶水一入肚,不是果子就是蜜餞,吃下來,肚子竟然飽了。
趙君屹坐在一旁看著她吃,時不時給她剝殼,時不時給她切果子。
瞧著好像一直也沒閑著。
二人一個吃,一個剝,雖一直緘默,卻好似已經道了千言萬語。
有些話,不用明說,
他們心里都知曉。
待月涼時趙君屹突然開口道:“你學騎馬已有數年,時常不騎,倒也還算熟練。”
瞿綰眉拿著松仁的手一頓:“離開丹州后,我跟父親多次外出走商,經常騎馬,所以未見生疏。”
“難怪,不過孺子可教也,僅僅一個月就能學到我一半騎術,不錯。”趙君一起身,走到后方。
瞿綰眉吃下手中的松仁,側頭朝他看去。
只見趙君屹不知從何方拿來一柄短劍。
短劍只有平常佩劍的一半長,劍鋒挺直銳利,劍柄上鑲嵌著綠松石,雅致貴氣。
一看就是女子之物。
他說道:“你既然這般聰慧,不如再跟我學一樣本事。”
“什么本事?”她的目光落在劍上,隱約已經猜到什么。
趙君屹回道:“這把劍小巧鋒利,最適合用來防身,你跟我學上數十招,日后在宅府之中,就算無侍從跟隨,也無人能傷著你。”
“你要教我劍術?”瞿綰眉驚詫問。
趙君屹抬眸:“怎么?你不愿意學?”
瞿綰眉回:“京中后宅之中從無女子學劍術。”
趙君屹將劍遞給她:“誰說女子不能學劍術?先生常說,女子和男子無異,你莫要低看了自己。”
此話,他過去也說過。
瞿綰眉看著他手中的劍出神,此刻,這把劍,就像過去他遞來的干癟橘子。
吸引著她,卻又令她心生忌憚。
良久后,她伸手,鄭重地接過劍,抬頭朝他莞爾一笑:“那就,有勞王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