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今日將宴席辦在長公主府前院的乘風堂內,來的客人并不多,除了瞿綰眉和寧彥之外,只有謝言芳和成州刺史。
大成國鮮少有女子來前堂與男子共宴,可想此次攝政王對她的看中。
瞿綰眉跟著女使來到堂內時,身旁的婢女在她耳邊小聲道:“少夫人,王爺說想請您親自將衣袍送至后院。”
“我?”瞿綰眉疑惑問出,拿起帕子捂著嘴,輕咳嗽兩聲。
婢女點頭:“王爺說衣袍還不知合不合身,請少夫人親自送去,也好及時更改尺寸。”
瞿綰眉聽著微微抬眸,眸光一驟,爾后回道:“好,我這就去,有請姑娘帶路。”
婢女眉目和順,低頭側過身給她引路:“夫人,”
不遠處的寧彥聽到動靜,走來問:“眉兒,你這是去哪兒?”
婢女上前攔住他:“長公主想請少夫人去后院看花樣,待會兒再帶少夫人回宴。”
寧彥見是長公主的召見,沒有再繼續問。
一旁的成州刺史黎大人笑喚道:“寧二公子,還是來跟我們一道品茶對詩吧!”
寧彥聽罷,立馬收回落在瞿綰眉身上的目光,轉身朝黎大人走去。
他一心想要在朝中謀高位,如今能結識成州刺史,自然也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瞿綰眉回頭側眸偷偷看向謝言芳。
謝言芳朝她相視一笑,端起茶杯繼續和黎大人喝茶。
瞿綰眉轉身跟著婢女朝后院走去。
長公主的府邸很大,庭院內四處都是長廊,婢女帶她所走的長廊顯然不是去后院女宅的路。
很快,一大片桂花林露在她跟前。
“這里是?”瞿綰眉問。
婢女行禮笑道:“這里是王爺的住所。”
瞿綰眉腳步一頓,抬頭凝神看著桂花林。
女使繼續道:“王爺今日乏困,想請夫人親自將衣服送進院中。”
“好。”瞿綰眉從身后玉瑤手中接過衣袍,朝里走去。
女使沒有繼續帶路,她將玉瑤攔在院外。
府里的規矩,女使不可進入攝政王的寢院。
即便是長公主身邊的一等女使也不行。
瞿綰眉端著衣袍,一步一步朝里走,里頭花香肆意,開滿金色桂花的樹一重又一重。
穿過樹林,一座宅邸映入眼簾,宛若一處世外桃源。
“你來了。”一身玄色長袍的趙君屹從院中的躺椅上起身。
今日他未戴發冠,長發高高豎起,披灑到腰下,矜貴中帶著些許慵懶,顯得比平時更加平易近人。
瞿綰眉舉著手中衣裳,低頭朝他行禮:“王爺,您的衣袍。”
趙君屹走到她跟前,沒有接過她手中的衣裳,而是拿到落在她肩頭的一片樹葉。
瞿綰眉側眸看去,只見葉片枯黃,大概是方才穿過樹林時不小心沾染。
趙君屹丟下那片枯葉,順勢接過手中的木盤,看向里頭縫制好的衣服,眉目幽深。
這件衣服早前送過來一次,但趙君屹覺得不滿意,又讓瞿綰眉再改一次,一來二去也拖了數月。
瞿綰眉站在趙君屹跟前,一抬頭便能看到他那一雙深幽的眸,和往常在人前淡漠的模樣不同,他的眼神溫潤如風,像一汪靜謐的溫池,隱含著灼灼霧氣。
趙君屹看過衣裳后,轉身小心翼翼將其放在身后的桌上,輕輕撫過上面的刺繡,回頭道:“夫人,你食言了。”
他離她很近,若仔細看還能見到他皮膚上的細小絨毛。
瞿綰眉趕緊收回目光,低聲問:“王爺何出此言?”
“我這滿院的繁花,遲遲未等到夫人來府。”他語氣溫和,不像是責怪,更像是在訴說著自己的委屈。
瞿綰眉這才想起,上次來長公主府,他的確有說過要她來府中幫忙清理花草,這些時日她忙著對付周氏,竟一時拋之腦后。
“王爺......臣婦......”她彎下腰正要行禮,誰知趙君屹突然遞來一個藥盒。
藥盒是由琉璃所制,晶瑩剔透,里面放著數顆藥丸。
瞿綰眉剛想問話,趙君屹緩緩道:“方才我聽你府中下人說,夫人近來有些咳嗽,這藥是我過去在嶺南時所得,對肺咳氣喘極其有效,夫人若是不嫌棄,可收下服用。”
數年前在嶺南趙君屹意外感染瘴氣,肺咳一直不見好,長公主派花重金才得來此藥,十分稀有。
吃一顆便少一顆。
趙君屹平時若遇到風寒偶爾會用上此藥,但這次卻一并都送給了她。
瞿綰眉不知這藥來的來歷,但看到如此精美的琉璃盒,大致也能猜到此藥的珍貴,握在手中明顯有些燙手。
她沒想到就連自己都毫不在意的咳嗽,竟被這長公主府里的攝政王知曉,還記在了心里,真是有些意外。
她接過藥盒,誠心地作揖行禮:“多謝,王爺。”
趙君屹眉眼微彎,露出笑:“進來這院,我不是君,你不是臣婦,你不必事事向我拘禮。”
他一語雙關,提起衣擺,轉身朝屋里走:“隨我來,還有樣東西要給你。”
瞿綰眉收好藥丸,跟在他身后,一同來到屋內。
攝政王的屋子和平常世家公子一樣,里頭最多的就是書,唯一不同的是掛在側屋里頭的一幅畫。
畫中女子一身淡藍色長裙,笑顏如花,模樣和晟帝竟有七八分相似。
如此看來這位便是與晟帝的母妃。
只是她的畫像為什么會在攝政王的房里?
正當她疑惑的時候,攝政王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畫,說道:“這位是我幼時的先生。”
“母親時常掛念她,便將她的畫像掛在我的房里,得空了就過來看看。”
瞿綰眉有些意外,長公主府里的女先生,竟是皇上的母妃。
攝政王從桌上拿出木盒遞給她。
“這是?”瞿綰眉疑惑問。
攝政王將盒蓋打開:“你的東西。”
瞿綰眉朝木盒里看去,只見里頭是一枚小小的玉環。
玉環碧綠如洗,晶瑩剔透,是她父親好不容易尋來的上等翡翠,價值連城。
一共只有兩個,父親見她喜愛,便命人做成壓襟別在她的腰間。
幼時在成州,她不小心將壓翠弄丟,傷心許久,后來她的父親,再怎么尋,都尋不到一樣的翡翠。
如今竟然在攝政王的手里。
“物歸原主,應該還不算太遲。”趙君屹朝她溫言笑道。
瞿綰眉見到失而復得地玉環,欣喜不已,本想又行禮,但是一想到趙君一之前的話,將往日君臣所用的彎腰作揖,改做好友間的拱手禮:“多謝,王爺。”
和前幾次一樣,都是謝,在這一次,二人不再是君主和臣婦,更像是久別重逢的故友。
攝政王沒有將她久留在院中,送出玉環后,立馬派門外的侍從將她送出院。
等她一走,他立馬將她送來的衣袍穿在身上,不大不小剛剛好,所謂擔心尺寸不對,不過是句假話。
瞿綰眉的手藝從來都不會出現這樣的差錯。
一個尋借口騙人,另一個自投羅網。
他將衣袍穿戴好后,戴上金冠,從床榻旁內側的盒子拿出一個小匣子,里頭是另外一枚玉環。
兩個玉環是一對,天下間僅此一雙。
他故意只給了瞿綰眉其中一枚,偷偷私藏了另一枚。
趙君屹用紅繩將玉環穿好,放進懷中最深處,朝前院走去。
宴席之上,寧晏和黎大人相聊甚歡,謝言芳只是坐在一旁靜靜喝茶。
別看黎大人談話間笑容滿面,實則并不好相處,稍不小心,一句不留神的話就能罪他。
瞿綰眉在給謝言芳的信中交代過此事。
在成州那些日子謝言芳謹言慎行,不敢有半點失誤,所以一直相安無事。
今日在宴席上,她故意將寧彥引薦給黎大人,自個在一旁默默喝茶。
這不,茶喝上兩輪,黎大人面上雖還是笑,卻早已經把跟前這個年輕氣盛的國公府二公子在心里狠狠記下一筆。
攝政王來的遲,來時一身香云紗神采奕奕,明顯眉宇間多了絲喜色。
黎大人瞧見后笑道:“王爺今日是有何喜事?”
攝政王坐到與寧彥對面的上座,眸光緊盯著他,唇角微揚:“本王近來與幼時相識的心儀女子久別重逢,自然高興。”
“哦?是哪位女子得王爺這般看中?”黎大人好奇問。
寧彥也十分有興致的聽著,他的腦海里浮現出那日他懷里抱著的姑娘。
攝政王的目光依舊在他身上,唇角的笑變得森冷,一字一句仿佛是在故意說給他聽:“京城貴女,家中世代為商......”
寧彥聽到這話,渾身不自在,京城的富商不只瞿家一戶,他一向不恥,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嘲諷。
既是商賈之家,又何來的京城貴女。
寧彥眼中的不屑,被攝政王看在眼底,他繼續道:“可惜她已嫁做人婦。”
眾人皆一驚。
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攝政王凝眸意味深長地看著寧彥,幽幽道:“寧二公子,在座的只有你已成婚,你可否給本王出出主意,本王現下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