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成州暴雨,當地三縣突發大水,整個朝廷都在為治水而犯難,寧公爺欣賞自己兒子的才華,柳香和章鶯鶯一事,讓他對這個兒子頗為失望,他想要給寧彥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特地讓他寫一份治水文章,好給皇上和攝政王呈去。
此事若成,寧彥將會一舉成名,將來入仕前途無量。
翌日午后,鮮少在家的寧公爺親自來到寧彥的書房。
寧彥的書房在二房院子的西南側。
瞿綰眉帶著玉瑤來到院子外的水池旁喂紅白錦鯉。
寧府自從章鶯鶯出事之后,變得異常冷靜。
大嫂錢氏依舊管著家,自從被老夫人訓斥后,開始用自己的嫁妝來填補府上虧空,繼續維持著府中表面的光鮮,可惜她的嫁妝維持不了多久。
瞿綰眉也不急,和往常一樣裝作什么也不知,在府中繼續過著閑散的日子,今日特地找準時間來喂魚,好瞧瞧寧彥這位大才子如何吃癟。
寧彥因為章鶯鶯的死消沉了幾日,也就只有幾日,但整個人變得寡言許多。
書房內,寧公爺摸著胡子來到寧彥桌前:“怎么樣,成州暴雨的治水文章寫得如何?”
寧彥手里正握著下人剛剛替謝言芳送來的文章,還沒來得及查看。
前些日子小周氏進府,妾室自縊,他在寧公爺心中的地位已有所動搖,眼下急著想要靠這篇文章來討自個父親歡心,
他打開卷起的文章,瞥了一眼前三句,瞧著不錯,立馬將手中文章遞給寧公爺:“父親,文章已寫好,請您查看。”
寧公爺接過文章,打開看到前三句,眉宇間滿是笑意:“不錯,字又長進不少。”
他話落滿懷期待地繼續往下翻,可是越往后翻,臉色越難看。
寧彥瞧著有些不對勁,朝寧公爺問:“怎么了父親?是不是兒子的文章寫得不夠好?”
寧公爺的雙眸微微泛紅,握著文章的指尖輕輕顫抖著:“這當真是你親筆所寫?”
“這的確是兒子親筆所寫。”寧彥點頭,話落時特地將頭埋下,好掩飾自己的心虛,生怕寧公爺察覺。
“好啊,你現在是長本事了,文章越寫越不成樣!”寧公爺的聲音寒氣逼人。
寧彥心云里霧里,猛地地抬頭,疑惑道:“父親,是兒子的文章有問題嗎?還請.......”
他的話還未說完,寧公爺猛地將手中的文章重重甩在寧彥的臉上,厲色兇道:“你寫的好啊,寫得真好,比那青樓將司坊的官兒寫的都好!”
寧彥大驚,慌亂地拾起地上的文章,攤開一看,只見上面除了前一段還算正經之外,后面竟都是一些大膽的香艷之詞!
“卿卿白膚染香汗,一倒一顛夜不眠,嬌兒懷中香艷艷,手握軟玉夢不醒......”
“這.......這是怎么回事?”他難以置信,顫抖著身子看了又看。
寧公爺怒斥道:“你問我怎么回事,這不是你寫的東西嗎?你心里應該最清楚!平日里不專心學業,每日就流連在女子的裙擺之中,日夜就想著這些個齷齪事!”
寧彥趕緊反駁:“父親,這不是我所寫!”
寧公爺呵斥問:“不是你所寫,又是誰所寫?!”
“是......”寧彥收住話,緊咬著牙,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寧公爺越發生氣,怒氣沖沖道:“看來,是我上次罰輕了!”說著,朝四周看了看,直接拿起跟前一把戒尺,朝著寧彥的背用力揮打兩下。
啪啪兩聲,傳到院外。
瞿綰眉在外聽到聲響,心知事已成,朝身旁丹煙吩咐道:“去吧。”
“是,小姐。”丹煙行禮退下。
書房里的罵聲還在持續,寧公爺的怒氣可不小,這些時日本就積攢了許多對寧彥的不滿,現在寧彥還是他唯一的嫡子,若他不成事,這落大的國公府又有誰能襲承。
他可不想讓寧家偌大的家業就敗在自己的手中。
戒尺一下又一下的打著。
“小畜生!沒用的東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我讓你流連女子。”
“我讓你娶平妻!”
“我讓你寫淫詞艷語!”
寧彥咬著牙,一聲沒哼,但背后早已皮開肉綻,鮮血染紅了他今早才穿上的玉錦藍衫。
疼痛席卷全身,他緊拽著雙手,汗水從額頭滴落,仿佛再打幾下,就要折斷骨頭。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反駁,生怕自己多言,就會被寧公爺發現自己找人代筆一事。
很快,寧公爺打累了,甩掉手中的戒尺:“文章你也別寫了,給我跪在院里,直到我滿意為止!”
“是.......是父親.......”寧彥身子一顫,跪伏在地,重重磕頭。
他自小便是受人追捧的小神童,是寧公爺疼在心尖上的兒子,哪里受過這樣的苦,心中積著陰郁,難受不已。
寧公爺冷冷看過他一眼之后,提著衣擺氣呼呼離開。
他剛出院門,便聽到自個身旁的小廝寧福笑盈盈走來:“老爺,好消息!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寧公爺的怒火還沒平,臉上帶著戾氣。
寧福笑著合不攏嘴:“方才江大夫來給二夫人看過,說二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個男胎!”
周家三小姐進府做側室之后,寧公爺吩咐過,府中上下都得喚她二夫人。
周氏是大夫人,她是二夫人,這有意無意,是想把她們二人放在同一位置,不似平妻,勝似平妻。
“真的?真的是男胎?”寧公爺轉怒為喜,小胡子高高揚起。
寧福點頭:“是的,我的老爺!”
“那還等什么,還不快帶我去!”寧公爺將寧彥的事情拋之腦后,大步跨向院外,急匆匆跟寧福朝小周氏的院里奔去。
跪在院子里的寧彥臉色煞白,雙手不知不覺握成拳,手背上全是暴起的青筋。
這些日子他的父親對他的三姨母十分寵愛,巴不得捧在手心天天供著。
他娘不僅一句話也插不上嘴,甚至就連走到三姨母的院門口都會被訓斥。
如今這位好姨母又懷上男胎,他的父親要真對他失望至極,怕是當真會休棄她的娘親,抬這位姨母做正室,讓姨母的孩子襲爵。
他越想越后怕,立馬朝身旁的小廝喚道:“偷偷去二夫人的院子,給我盯著他們。”
“是,二少爺。”小廝準備離開。
寧彥看著被丟在一側的文章,眸子變得猩紅,再次朝他喚道:“去,給我把謝家那丫頭帶來!”
“是,二少爺。”小廝行禮應道。
然而,小廝才剛離開沒多久,他的心腹仆人小跑進來,慌慌張張道:“二少爺,就在方才,謝家別院突發大火,謝家小姐和謝二爺被大火吞沒,葬身火海!”
寧彥大驚失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脫口問出:“葬身火海?好好的怎么會突然起火?”
“小的去的時候只看到兩具尸身,并不知道為何會起火,不過聽巷子里的街坊所言,那火是謝家小姐自個點的!”
“有人說,她是不堪長期受謝家欺辱,一心求死。”
寧彥斂下驚色,癱跪在地,謝言芳一死,他不僅仇不得報,日后還無人再給他代筆,于他而言真是晴天霹靂。
半晌之后,寧彥突然大笑起來:“好啊你,謝言芳!就算臨死也不放過我!”
他一聲嘶吼,握著拳頭朝地上重重一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