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羅帆不等馬明奇主動上繳，在他要去劇組時又提起了昨晚的事。
眼看從民宿里出來的人越來越多，馬明奇趕緊把自己的身份證拿出來遞給羅帆。
他心里暴躁地想要罵人，但一想到羅帆被錦梨看中，又不得不壓下心中的怒火，好聲好氣地說：
“羅哥，哪怕你今天不提，我也是要交給你的。你放心，在你的帶領下，我絕對重新做人，不攀比不亂花！”
羅帆滿意地點了點頭，帶了馬明奇這么久，也就今天有了些許成就感。
“紅豆，今天要拍兩場大戲，你說會不會加班？”
民宿里又有其他演員出來，馬明奇沒跟王紅豆碰上面，只是聽到了“紅豆”兩個字，就一臉菜色。
他立刻轉過身，飛快地說：“羅哥，我還有事得提前趕到劇組，我先離開了，有什么事你直接去劇組找我。”
王紅豆等演員出來時，看到了羅帆，以及馬明奇疾走的背影。
羅帆與她們的眼神對視上，禮貌地點了點頭，重新走回民宿內。
王紅豆和另外一個年輕的女演員走了一段路，才說起剛剛看見的羅帆。
女演員無比羨慕地說：“沒想到馬明奇人品不行，結果帶他的經紀人卻無比盡責，什么時候我也能遇到這樣的經紀人？”
王紅豆沉默了一會兒，有些惆悵地說：“不知道，馬明奇可能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吧。”
她只是個獨立演員，演完了《庸碌》后還不知道下一部戲在哪里，這幾天她都在想一個問題：
她喜不喜歡演戲？
要不要在演藝圈里繼續走下去？
這個圈子外人看來很光鮮亮麗，但其實資源都被一線明星虹吸了，二三線藝人只能蹭點邊角料。
至于那些連三線藝人都夠不上的普通演員，其實賺的錢跟普通上班族差不多。
如果她決定不在演藝圈混下去，就得趁早轉行。
她本科上的是重點大學，學歷方面還是很有競爭力的。
女演員突發奇想地說：“紅豆，你說我專門去跟馬明奇的經紀公司簽約，能否讓公司指定讓他的經紀人來帶我？”
王紅豆眼睛一亮，隨后又遺憾地搖頭。
“我聽說公司會幫你分配經紀人，哪怕你想要指定經紀人，也要看那個經紀人帶不帶你。
而且你想想，馬明奇的經紀人只是對馬明奇負責，他同樣還是劉大花的經紀人，可劉大花也獲得不了這樣的待遇。
與其說是經紀人負責，還不如說是經紀人看好馬明奇。如果我們能遇到個看好我們的伯樂，相信他也會像別人那么負責的。”
“好吧，你說得對。”女演員嘆了口氣，不再想這事。
她同樣也是個獨立藝人，原本是演龍套的。
因為形象還不錯，被葉導調去演坐辦公室的政府人員，多拿了幾句臺詞。
能從龍套進化到配角，她的運氣也已經夠好了，如果簽約了公司，公司運作一下，沒準就能一直有配角演。
以前她只覺得簽公司麻煩，會受到很多束縛，賺來的錢還得被瓜分許多出去。
但現在需要用到公司，她又記起了公司的好。
這個女演員心想，等拍完了《庸碌》再去找公司，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來到劇組后，她們發現錦梨跟徐雯雯已經在準備了，妝造都做好了。
前輩比她們這些小輩還要積極，她們收起了所有念頭，認認真真地做準備。
錦梨做完妝造后，就被徐雯雯拉著對臺詞。
今天的戲份依然跟挖角有關。
錦梨扮演的元曉曉知道蘇玥跟魏耀陽想要跳槽的意思后，沒有立刻回復，反倒是徐雯雯扮演的謝穎穎舌戰群儒，把他們的想法批得一無是處。
元曉曉知道徐雯雯有一大堆火氣要撒，特別配合地捧哏，讓她暢快地說完。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過來商量的蘇玥跟魏耀陽，就這么被謝穎穎給罵回去了。
兩人回去之后，謝穎穎還覺得不解氣，又拉著元曉曉談了好久。
今天的戲份，謝穎穎吵架是大戲，情緒很激動，還帶著一股恨鐵不成鋼。
村民知道兩人要走后過來阻攔，跟蘇玥、魏耀陽吵架也是大戲，這里需要調動的人特別多。
村民本職出演，自然是沒有心理壓力的。
有壓力的反而是葉導，擔心沒把沖突的氛圍給拍進去。
在沒開拍前，葉導和編劇就改了好幾版臺詞，想要把情緒更加聚攏，然后引爆。
葉導他們是改爽了，徐雯雯就苦了。
“這些臺詞背下來足有上千字，我要怎么記啊，絞盡腦汁去記也記不住啊！”
錦梨問：“跟原版對比起來怎么樣？”
徐雯雯喪著張臉：“原版臺詞只有三百字，按照原來的劇情，我是沒有情緒爆發戲的，挖角的沖突放在了村民得知后上門鬧事。
但葉導找上我，說我扮演的謝穎穎性子潑辣，在蘇玥跟魏耀陽上門說出來意后，比起嘲諷，更適合大膽開罵。
我覺得有道理，就點頭贊同了，沒想到一晚上過去，我的臺詞就增加了這么多。”
錦梨拍了拍她的肩膀：“先記，要是實在記不住，跟導演說，讓他來分段拍攝。”
徐雯雯眉頭緊皺，“我不是一定要追求一鏡到底，但是你看這臺詞，罵人的話一氣呵成，讓我分開來拍不就是找罪受嗎，情緒總是被打斷。”
但這就是演員的日常。
錦梨想到了亓官明珠的吐槽，不由失笑。
演員在情緒上面臨的挑戰的確很多，有點像是精神分裂。
上一幕戲讓你拍年少慕艾，下一幕戲在同一個場景里，沒準就讓你表演老死不相往來了。
但演員又要拍得真實，得投入自己的感情。
這份職業，要是人精神脆弱一點，那肯定沒得做。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能當演員的，都有一顆強大的心臟，不懼怕流言詆毀，也從不憂慮差評。
網絡上的惡評雖然也是精神層面的惡意，但只要你不接觸網絡，那就傷害不到你。
而演員這份職業，要面臨職業精神層面的高壓，這不是你想休息就能隨時休息，你想不拍就能撂擔子不干。
心不夠大點，早就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錦梨說道：“你先看著我背，能背多少就背多少。”
她一邊說，一邊拿起徐雯雯的劇本看。
徐雯雯很快進入了背誦，前面五句還能說得八九不離十，但后面就有些不行了，說得磕磕絆絆，經常忘詞。
錦梨會給她提醒，但還是很不流暢。
徐雯雯接過劇本，又從頭到尾默默地背誦起來。
錦梨趁此打開五三，刷起語文總復習的題目。
簡單的題目她就略過了，稍微有點價值的題目才上手寫答案。
在做數學時，她幾乎每做一道題，都需要上草稿推導。
但在做語文，完全沒有這方面的苦惱。
看到題目后，她可以在心里默念，把正確答案直接說出來。
對她來說，刷語文真真是偷懶了。
耳邊傳來徐雯雯的聲音，錦梨接過她的劇本，頭也不抬地繼續刷題。
徐雯雯的背誦聲傳來：“呵，你們兩個打得算盤真好，說什么名額不夠不如各自分散，去不同的村子里搶名額，不用在池塘村內卷……”
“你們打的什么主意自己心里清楚，池塘村能發展成這樣，你們兩個——”
話還沒說完，就被錦梨打斷：“前面一句，靠的是我跟曉曉出謀劃策，你們兩個只是聽我們的意見去做事。”
徐雯雯回想起來，重復錦梨說的這段話，繼續往下說：
“你們做了什么？如果不是我們把握方向，你們什么都不會！”
“曉曉不跟你們計較，你們還反過來跟曉曉計較，還說什么如果去了別的村子，讓曉曉過去幫你們的忙，我呸！都離開了還要我們的幫忙？這時候就不說什么名額不夠的事了……”
徐雯雯中途有些臺詞忘記了，錦梨都默默替她補上。
倆人在這里認真地對臺詞，走動的工作人員全都看見了，只覺得錦梨的耐心很好，跟徐雯雯的關系也很好。
但有一點，工作人員有些想不明白。
“錦梨是怎么知道徐雯雯的臺詞的，她不是正在看五三嗎，我剛剛特意從她身邊經過，沒有看見劇本啊！”
“是啊，她怎么知道徐雯雯的臺詞？”
抱著這個疑惑，那些工作人員暫停了動作，默默地看著。
很快，徐雯雯磕磕絆絆地背完了臺詞，垂眸看向錦梨，讓她給出評價。
錦梨一邊把劇本從五三練習冊的背后抽出，一邊說：“前半段沒什么問題，你注意背后半段，后半段忘了很多，還經常跳詞。”
徐雯雯怔愣地看著她遞來的劇本，“錦梨，剛剛你不是在對著臺詞來給我提示的嗎？”
錦梨朝她笑了笑：“忘了跟你說了，我的記憶力還不錯，已經把你的臺詞記下來了。”
徐雯雯：“所以你剛剛是一邊刷題，一邊來聽我背臺詞？”
錦梨云淡風輕地繼續低頭看練習題，“嗯。你趕緊去背，很快就要開拍了。”
徐雯雯紅紅火火恍恍惚惚地背誦臺詞。
她感覺自己的三魂七魄出竅了六魄，只剩下個魂兒還在。
同樣都是人，但為什么人之間的距離，比人與狗還大？
“嘶——”
其他工作人員倒吸一口涼氣，聽到了錦梨跟徐雯雯的對話，一片震驚。
他們跑去別的地方竊竊私語。
“錦梨的記憶力這么好？要不是看徐雯雯背得艱難，我還以為那些臺詞很簡單。”
“聽說錦梨今年要參加高考，我感覺她或許能上大學。”
“這你就不懂了吧，但凡你最近這段時間進去過錦梨的直播間，就知道粉絲對她的期望可不是簡單地上個大學，粉絲認為她能上重本！”
這話一出，討論的人都沉默了。
過了許久，才有個人不可置信地說：“重本？這不可能吧，她只是個明星，又不是全職讀書，才讀了兩年而已，怎么就能上重本。”
這句話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和。
“粉絲對明星都是有濾鏡的，聽說錦梨的粉絲對錦梨的濾鏡比城墻皮還厚，一定是粉絲在吹噓！”
“就是，要是錦梨真有這個實力，早就發通稿宣傳了，還用等到現在？”
“不管怎樣，她一邊工作一邊學習，還是很值得去敬佩的。”
這群人的討論，也被王紅豆和其他年輕演員給聽到了。
別的演員怎么想，王紅豆不知道。
但她有一種深深地震撼。
她忽然明白，只要心里有一股氣，不管是什么職業，都能活出個人樣來。
錦梨已經是一線明星了，要資源有資源要人脈有人脈，關鍵是還有錢。
但她依然在學習啊！
她沒有因為自己已經來到人生巔峰，從而荒廢理想。
就連錦梨這么厲害的人，都一直在進步，那她還有什么好猶豫的？
以前的她覺得演員是個不安穩的職業，但現在來看，演員反而是個很好的職業。
能接到戲就去拍，接不到戲就努力發展副業，她同樣可以活得精彩。
但如果改行去上班，她的時間就不一定這么自由了。
王紅豆忽然對另外一個女演員說：“你最近不是在找娛樂公司嗎，把資料發我一份，我也要找。”
女演員有點納悶：“昨天我才問過你，你不是說不著急嗎？”
王紅豆：“我想開了，感覺還是簽個公司比較好，好歹有人幫忙規劃一下事業，但千萬不能簽個黑心公司，專門靠演員解約來賺錢。”
“放心，我問過同行，有一份避雷名單。”
才過元旦不久，演員的狀態都有點懶散。
但頭部演員認真積極，讓底下的演員有樣學樣，很快就收起惰性。
葉導拍攝順利，簡單的片段演員都能一條過。
拍了兩個小時后，終于來到了徐雯雯的情緒爆發戲，也就是臺詞巨多的片段。
徐雯雯的詞背的還是不熟，前面兩個小時她也得參與拍攝，不敢分心背詞。
葉導只給了幾分鐘的休息時間，她只能做到喚醒自己的記憶，做不到繼續往下背。
“3、2、1，Action！”葉導拿起大喇叭，一聲令下。
徐雯雯早就繃著的神色終于爆發出來，“呵，你們兩個說得比唱的還好聽……”
才剛起個頭，徐雯雯心里就咯噔一下。
完了，她緊張了，第一句臺詞就出錯。
但葉導沒有喊卡，她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念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