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了,又如何?”
沈清歌回望葉桀,眸光淡雅,眉宇凝霜:
“世間之大,紛擾、煩憂無處不在,就算身份恢復自由了,倘若心有旁騖,仍舊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葉桀愣了愣,總覺得沈清歌話里有話,又聽她道:
“我現在理解,為何太陰祖師要罰我來北冥思過了。這段時日以來,雜念令我不堪其擾,若非北塵仙子留下的劍意開示,只怕我很久都不能悟出這一切。我不會離開,我將留在這里,感悟真正的平靜。”
“什么……”
葉桀愕然,得到了北塵仙子的傳承后,沈清歌的心境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與此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現在的她,就像是真正的劍仙一般,眼瞳深處唯有漠然無物的寂滅。
“怎會如此?我記得你在分別前,可是相當思念其他同伴,還有蛾兒,難道感悟平靜,比蛾兒還重要嗎?莫非是北塵留下的劍意,影響了你的思維嗎?果然傳承不是那么好拿的,說不定是一場陷阱!”
葉桀語調急迫,對此,沈清歌只是道:
“此事與北塵仙子無關,是我自己做出的決定。至于蛾兒,她現在羽翼豐滿,就算放到玄女派歷代祖師當中,實力也能排的上號,已經不需要我來教導了。她已得我真傳,開始選拔下一代的玄女傳人,我這個做師尊的,也完成了授業的任務,往后的路,還得靠她自己來走。”
說到最后,她側過視線,目光眺望遠方一望無盡的深沉海洋:“留在這里,是我最好的選擇。我心意已決,你不必再勸。為了回報你一路以來的照顧,我會隨你們一同去往冥帝之淵,之后便就此別過吧。”
說罷,無論葉桀怎樣詢問,沈清歌都閉口不談。勸說無果,葉桀只得離開,沈清歌凝望他的背影,冷瞳緩緩閉合,耳邊傳來的,唯有寒潮拍岸的空鳴。
見葉桀返回,李飛蛾好奇詢問:“怎么了?師尊呢?她要隨我們一同去尋找冥帝之璽嗎?”
頓了頓,李飛蛾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對葉桀道:
“對了,我之前看了派中典籍,你要尋找的冥帝之璽,其實也是一件神器,不光能象征的身份,更是能開啟冥府之門,放出陰兵鬼卒,可謂功效非凡……”
說著,李飛蛾敏銳看出葉桀神色有異,便詢問道:“你的臉色,看上去怎么那么不好?莫非師尊跟你說了什么?快告訴我。”
葉桀嘆息一聲,隨即將沈清歌之前的言語,全都轉告給李飛蛾。
聽完葉桀的話,李飛蛾滿臉難以置信:“你是說……師尊要離開我們,獨自在北冥追尋平靜?她為何要做這樣的事情?不,這不可能是她的想法,一定是北塵仙子灌輸給她的,說不定……師尊已經被北塵仙子給奪舍了!”
葉桀嘴角一抽,他雖然看出沈清歌狀態不對,但也遠沒有李飛蛾所說的奪舍那么夸張:
“奪舍什么的,應該有點過了吧?不過,早在清歌得到北塵仙子的傳承之前,我就見她神色消沉,心中紛擾不斷,想來那時,她就被煩心事困擾著,這才想追尋平靜。”
說到最后,葉桀也有些不解,不明白究竟何事,竟然比重逢時的喜悅,還更加令沈清歌煩憂。
萬蛇窟。
隨著斷天峰頂一戰的結束,窟中光芒盛放的蛇骨靈臺上,懸掛在心臟之處的白凈玉牌,砰的一聲化為飛灰。
“窟主的玉牌……碎了?”
“怎么會這樣?一定是我們看錯了……憑窟主七轉的實力,此方大洲究竟何人能傷害到他?他的玉牌怎么會碎?”
“玉牌破碎,也代表窟主遭遇不測,沒了窟主,沒了玄武之血,我們的計劃徹底失敗了……”
玉牌的破碎,向窟中眾仙傳達了一個相當不妙的訊號,那意味著窟主已然身死。
沒有了窟主的率領,整個萬蛇窟的眾多蛇仙,當即化作一盤散沙。
蛇本冷血,心情殘忍狡詐,群龍無首之下,別說要復活蛇神了,內部不自己打起來就算好了。
“我們要為窟主報仇!我記得窟主去了北冥之地,準備從那里收回玄武之血,不管是誰殺死了窟主,我們都要讓其付出代價,讓他好好領教萬蛇窟的威名,決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兇手!”
“窟主雖死,但計劃仍要繼續,這才是我們的當務之急,沒有什么事比復活蛇神更重要,切不可因其他事分散精力。至于報仇什么的,等到蛇神降臨,沒有任何敵人能夠逃脫!”
“連窟主都死了,你們到現在還想著復活蛇神?一定是我們的舉動,觸動了天庭的怒火,窟主這才落得慘死的下場……現在不收手的話,往后可就全完了,到時候死的就是我們,還是讓弟子們低調行事,少出風頭為妙。”
“隨便你們怎么說,我反正不參與了,等過了這劫,蟄伏百年后又是一條好漢,你們就自己想辦法吧。”
眾人議論不休,有說要替窟主報仇的,有說要復活蛇神的,也有的干脆跑路走人,壓根不想被牽連進之后的災禍當中。
隨著窟主的死,萬蛇窟內人人自危,為了復活蛇神,他們已經投入了太多的心血在其中,不知屠戮了多少仙門,樹立了多少強敵,倘若窟主還活著,尚且能靠著七轉的境界壓那些不滿的仙人一頭,而今沒了窟主,只怕立馬就會輪到他們,儼然一副樹倒猢猻散的情形。
“肅靜。”
就在這時,一聲冷漠的低語,令場中的一切躁動全然平歇,在那聲冷語之下,沒有人敢說出一句話,就連一聲嘶嘶也不敢,那么做被視為一種挑釁,將受到最嚴厲的責罰。
“蛇形使……而今窟主不在了,你有什么好的主意嗎?”
眾人目光聚焦,齊齊落在身披墨袍,手執蛇杖的蛇形使身上,蛇形使脊背彎曲,看上去彎身駝背,但沒有任何人膽敢小瞧于他,在蛇神復活的儀式中,他給出了不遺余力的幫助。
從來沒有人見過蛇形使出手,但偶爾會聽見傳聞,從西方獸形殿而來的蛇形使,他的真正實力,只怕比萬蛇窟主還要更強一頭。
“窟主雖然身死,但儀式仍要繼續。”
蛇形使的話語,一下便令眾人找到了主心骨,眼底透出期望的光芒。
對于復活蛇神一事,萬蛇窟的眾人相當上心,只要蛇神降世,好處自然少不了他們這些蛇眾,而今窟主身死,蛇形使儼然成為了萬蛇窟最為權威的那人,他的話,令眾人躁動不已。
一位眼瞳發綠的蛇仙有些不服,嗤了一聲:“窟主此去北冥,乃是為了取到玄武之血,沒了玄武之血,缺少了最重要的材料為引,我們要如何才能復活蛇神?”
蛇形使冷笑道:“世間能喚回蛇神的至高蛇血,可不止玄武之血這一種,我這里,就有你們需要的寶血,就看你們敢不敢用了。”
綠瞳蛇仙當然不信:“我們蛇宗從最初開始,就是源于玄武的分支之一,何種蛇血,竟比玄武之血更加高貴?依我看,你根本就是在騙我們罷了,你所拿出的血液,根本就不是什么蛇血!我不參與了,你們想干嘛就干嘛吧。”
說罷,綠瞳蛇仙轉身欲走,可行至一半,他的整個身體都定在原地,皮膚也失去往日的光彩,轉而變為沒有任何生機的灰白色。
附近眾人面色微變,綠瞳蛇仙的變化,未免也太不尋常了一點,有人壯著膽子,走到了綠瞳蛇仙身旁,伸手一推,掌心所傳來的,根本不是觸碰正常生物應有的觸感,反而一片冰冷。
綠瞳蛇仙轟然倒下,身軀仍舊維持著剛剛的僵硬姿勢,仔細看去,他整個人都化作了一塊石頭,再也沒有半分生機。
眾人噤若寒蟬,哪怕蛇形使一言不發,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綠瞳蛇仙身上的驚變,全然出自于蛇形使之手。
境界足有六轉初期的綠瞳蛇仙,就這么悄無聲息的倒在了蛇形使的手中,眾人甚至連蛇形使究竟做了什么也沒有看出來,果真如傳聞中所說的那樣,蛇形使的真正實力,只怕比窟主還要更加可怕!
短暫的驚駭過后,濃濃的狂喜充斥在眾人內心,本以為沒了窟主,萬蛇窟苦心多年的大計即將付諸東流,沒想到身旁竟然還有蛇形使這樣的強援,有了蛇形使出手,蛇神降臨也不再是虛妄。
發絲打結,宛若倒掛之蛇的大盜蛇眼,這時恭聲開口:“敢問蛇形使,沒了玄武之血,你打算用何物之血,喚回早已寂滅的蛇神?”
蛇形使森然冷笑:“沒有龜蛇之血,那當然得用真龍之血,龍蛇之間,存在密不可分的聯系,倘若用真龍之血,定然能喚回蛇神。”
蛇眼皺了皺眉:“真龍之血能代替玄武之血,這個消息我們當然知道,只是,想要將真龍之血用于復活儀式當中,條件可比玄武之血苛刻太多,簡單來說,至少得用九轉神龍的血液,才能依據血脈當中的聯系,復活蛇神。”
蛇眼的話,令窟中其他長老附和連連:
“沒錯……我們早有研究,必須得是九轉神龍的血液才行。”
“倘若有九轉神龍之血的話,窟主壓根犯不著去取玄武之血。”
“九轉神龍只存在于傳說當中,此方大洲根本無從得見,這九轉龍血又該到何處尋找?”
眾多長老嘆息連連,蛇形使所提到的辦法,他們并不是沒有考慮過,只是考慮起來容易,但真正做起來,卻面臨著千難萬險。
且不說當世罕見的九轉神龍,究竟要到哪里尋找,就算真找到了九轉神龍,又該如何取得真龍之血?要是有輕易拿到九轉龍血的實力,只怕連蛇神都不需要去復活了。
眾人苦澀之際,蛇形使卻像是早有所料,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
小瓶一出,圣潔的寶光擴散開來,淡淡的腥香傳入眾人鼻腔,當中散發著一股令人迷醉與沉淪的味道,引得眾人躁動連連,不光呼吸急促,連雙目也圓睜起來。
“究竟是何物的血液,竟然散發出這樣神圣的氣息……”
“倘若我能煉化此血,哪怕僅僅一滴,實力都能超越以前的窟主!這到底是什么東西?竟然有著這等誘惑力?”
眾長老驚嘆連連,區區一小瓶血液,竟然惹得整個萬蛇窟都瘋狂起來,若不是顧忌蛇形使的實力,這群長老早就一言不合打了起來,只為將小瓶中的血液據為己有,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蛇眼目光一顫,敏銳的眼力,讓她意識到了瓶中所裝的究竟為何物:
“莫非,這就是能夠代替玄武之血的九轉真龍之血?”
回想起蛇形使此前的話語,眾長老看向他的眼神再度發生變化。
九轉真龍之血,可不是隨便什么血液,哪怕與玄武之血相比,價值也遠遠超過了不知道多少倍,然而,眼前的蛇形使,卻隨身帶著這樣的珍貴之物,他的存在,也在眾人心底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很快,蛇形使的回答,便令諸位長老震驚不已,甚至到了心頭大駭的程度:
“你說對了,瓶中所裝的,便是九轉真龍之血,況且,還不是一般的龍血,而是源于摩羅殿下的圣血寶血,用作復活的引子,可謂再合適不過。”
聞言,諸位長老都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彼此對視,看見的唯有對方眼底的震撼。
“摩羅之血?那竟然是魔羅殿主的血液……”
“魔羅殿主立于九轉之巔,此方大洲所有生靈加起來都不是她的對手,用她的血液來復活蛇神,當真是紆尊降貴……”
“有了這瓶血液,蛇神一定能順利降世!”
短暫的錯愕后,無邊的狂喜占據了每一位長老的內心,這瓶血液,便是復活蛇神的全部希望,連帶著窟主身亡的悲傷也被全數沖淡,有了它,蛇神也能夠順利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