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曼給奧格爾維博士打了個電話,十五分鐘后,博士出現在了辦公室。
甘國陽掏出卡普拉文給自己的名片遞給博士,奧格爾維接過名片,道:“這是我在圣何塞大學教書時印制的,卡普竟然還留著,已經過去快十年了吧…”
詢問了一下老友的情況,奧格爾維將注意力放在甘國陽身上,他問甘國陽有沒有做過什么心理測試。
甘國陽想起來,自己前世上大學時,入學做過一個什么未來職業發展的測試,測出來的結果是適合當個工程師。
過了兩年再去測的時候,結果已經變成適合當個圖書管理員了,他就覺得這種測試挺扯淡的,對學生的就業指導作用幾乎為零。
他以為奧格爾維博士的測試也是這種問卷小測驗,問你幾十個問題,然后根據答案進行評分,最后給你綜合評價。
其實每個問題的答案會偏向什么結果,被問的人是心里有數的,如果他不誠實,測試就能得出他想要的結果。
而且很多時候,受測試的人自己也不了解自己,難以給出準確的答案。
“做過兩次,大學里的職業發展測試,說我適合做工程師和圖書管理員。”甘國陽實話實說,反正現在的他也是大學生。
“嗯,那些屬于不太成熟的測試,太過于粗糙了。你跟我來。”
奧格爾維博士帶著甘國陽去了一個小辦公室,里面有一張舒服的超大靠背躺椅,是專門為身材高大的運動員訂做的。
他讓甘國陽躺坐在上面,關上門坐在甘國陽的側后方,甘國陽能清晰的聽見奧格爾維說話的聲音,但看不見奧格爾維的表情。
而在甘國陽的正前方有一面鏡子,奧格爾維能通過這面鏡子看到甘國陽的臉,因為角度問題,甘國陽在鏡子里也看不見奧格爾維。
這仿佛是一場審訊,被審訊的人看不見審訊他的人,無法讀到審訊人的面部、動作信息,只能依據話語內容作出回答。
奧格爾維沒有說話,他一直盯著鏡子看,房間沒有窗戶,隔音很好,在一陣漫長的沉默中,安靜的環境讓人感到不安。
時間大約持續了有兩分多鐘,當然身處其中的人可能會覺得過去了至少五分鐘,時間會感覺流逝的很慢。
房間里發出了“沙沙沙”的聲音,是奧格爾維低下頭開始在筆記本上做記錄,他寫下的第一條是:令人吃驚的穩定情緒,甚至有一種超然的淡漠,在沉默中他絲毫不感到慌亂,只是耐心等待,仿佛在和我進行無聲的較量,并且有堅定的決心堅持到底(初步印象,有待進一步觀察和修正)。
事實上從踏進這個房間,躺在這張靠背沙發上起,奧格爾維對甘國陽的測試已經開始了。
他的一言一行,微表情和動作,都在奧格爾維的觀察范圍內,他會根據問題答案和受測人的表現,進行雙方面的考察。
如果受測人在問題回答中表明自己是個冷靜沉穩的人,可從微表情、動作上看,卻煩躁不安一刻不停,奧格爾維大致就能判斷這個人注意力不集中,躁動,且對自我評價不準確,或者不誠實。
當然,單從幾個問題,幾個表情、動作就下判斷,顯然過于武斷。
奧格爾維會從多方面進行測量,同一類型的問題也會通過不同的方式、問法進行交叉提問。
就像警察審訊犯人,不可能犯人說什么警察就信什么,他們會通過很多問題進行邏輯上的比對,一旦說謊就會被識破。
因此奧格爾維測試的時間相當長,根本不是甘國陽想的七八分鐘就能完成,而是長達三個小時,幾乎是一場心理聽證會。
即便如此,甘國陽在整個測試過程中保持了耐心,認真回答博士的每一個問題,面對一些質疑和交叉詢問,他也能很好的應對。
問題集中在體育運動領域,相當精細,且很難判斷這些問題測量的是什么維度。
到了測試后半階段,雙方已經從一問一答漸漸變成互相聊天,甘國陽甚至能反客為主,問博士一些他的個人隱私,以及他對開拓者球員、教練組的看法。
奧格爾維為了更好的和甘國陽交流,必須做一些“出賣”隊友的事,告訴了甘國陽一些球隊的小道消息。
比如在管理層中,斯圖茵曼是甘國陽的最大支持者,大部分決定都是他在推動,
而教練組目前來看對甘國陽不太感冒,杰克拉姆齊認為甘國陽“缺乏紀律性”,這一印象可能來自甘國陽在比賽中喜歡投遠投,以及自己運球過半場下快攻。
老板拉里溫伯格持中立態度,對甘國陽的到來他既沒有太興奮,也不覺得是什么問題,可能他對籃球的熱情在下降。
兩人還聊到波特蘭球迷對甘國陽的態度,奧格爾維表示,球迷當下對甘國陽有一些負面印象。
但原因不是甘國陽做的那些事,而是媒體刻意塑造的形象。
“同樣的事,關鍵看伱想通過什么樣的角度,去塑造什么樣的形象,最后呈現出來的結果會大相徑庭。媒體為了迎合讀者口味,為了銷量,特別樂于塑造‘叛逆青年’的形象。”
“為自己爭取大合同,為改善球隊醫療環境做努力,實際上都是好事,放在一個普通人身上類似于想要加工資,以及希望老板設置一個無煙區,大家都會覺得這是個好家伙。但報紙通過一些話術和描寫,就能將做這件事的人塑造成貪得無厭、敏感、清高的糟糕形象。”
“很少有人反感具體的事,因為你拿多少錢,醫療組如何,其實和他們沒有任何關系,你多拿的錢也不是他們出的。人們反感的是塑造出來的形象,這是關鍵。”
奧格爾維不愧是心理學出身,他對媒體、受眾之間的心理博弈拿捏的很精準,并且知道波特蘭對甘國陽的負面情緒只是暫時的。
“一旦你們開始贏球,你開始有精彩的表演,他們就會塑造新的形象了,‘天才球員’,或者,‘城市拯救者’!那時候你就會成為波特蘭的英雄,就像在舊金山和斯波坎一樣。”
奧格爾維說著說著,看了一眼鏡子,甘國陽只是輕輕點頭,他在仔細聆聽。
猛然間,奧格爾維發現自己的話好像越說越多,有些剎不住車了。
什么情況,明明阿甘才是受測者,怎么自己回答越來越多,提問越來越少呢?
看了看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測試應該結束了。
奧格爾維從凳子上站起身,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身體,道:“測試結束了,辛苦你了甘。”
甘國陽從椅子上起身,動了動脖子,和博士握手,道:“沒有,辛苦您了。我了解到了不少信息呢,真是謝謝你。”
奧格爾維看著甘國陽臉上的微笑,心想,到底是誰測試誰啊?
測試結果沒有立刻出來,奧格爾維博士回去后需要整理一下筆記和自己的感受,寫一份綜合的報告。
奧格爾維不是一般的心理學家,他是整個北美地區運動心理學的先驅,在整個70年代推動了心理學在體育運動中的理論積累和實踐運用。
他為許多職業球隊提供過心理咨詢服務,像NFL的舊金山49人,達拉斯牛仔,NBA的洛杉磯湖人,MLB的紐約大都會。
因為開創性的貢獻,他后來被稱為“北美應用體育心理學之父。”
80年代開始,運動心理學被廣泛運用在職業體育中,因為在高強度的職業賽事中,球員們的心理狀態往往對比賽結果有決定性的影響。
開拓者剛成立時,奧格爾維博士就為球隊提供咨詢,1979年他從圣何塞大學退休后,來到波特蘭專職從事球員心理輔導工作。
雖然他在心理學上做了很多貢獻,但當時這套心理測試并不受球員歡迎,因為時間太久太繁瑣,而且部分敏感的球員有被侵犯隱私的感覺。
所以比爾沃頓在開拓者的時候,從沒做過這個測試,并在傷病問題頻發與球隊發生矛盾時,拒絕接受博士的介入。
他顯然是個敏感,自尊心極強的人,最終他和開拓者關系破裂,離開波特蘭回了加州。
奧格爾維將自己記錄的筆記進行了整理,然后對問題量表進行統計、計算,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將報告寫了出來。
第二天一早,他就拿著報告急匆匆趕往開拓者的總部,去之前他給斯圖茵曼和杰克拉姆齊打了電話,讓他們在辦公室等他。
拉姆齊看到奧格爾維博士,開玩笑道:“博士,昨天做完測試后,晚上有沒有做噩夢?”
拉姆齊喜歡讓球員做這類測試,但他自己拒絕,海軍陸戰隊出身的他說,看到這類測試就會想起在陸戰隊的反審訊訓練,每次訓練后他晚上都會做噩夢。
奧格爾維沒有在意拉姆齊的玩笑話,單刀直入,道:“我終于測到比羅杰斯陶巴分數還高的人了。而且,他是完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