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和甘發生沖突是在1981年的10月,第二個星期一,12號,在老虎體育館。水鐘隊和老虎隊的那場比賽,后來被稱為哥倫布紀念日奇跡。去他媽的奇跡,水鐘那時候就很強了。我那時候九年級,我很多朋友都在弗雷蒙特。我從上半場開始就對著阿甘狂噴,因為他把我朋友赫爾伯特打得媽都不認識了。下半場的時候,他估計是受不了了,跑到場邊問我叫什么名字,我告訴他,他就對著我問好,‘法克You,加里’!我當然不會放過他,我站起來沖著他繼續輸出,他在籃下又他媽的扣了赫爾伯特一個——我對不起赫爾伯特,然后他跑到場邊沖我說,‘這他媽的是我送你的見面禮,咱倆沒完’!這句話我到今天都記得,跟著他就開始了,逼u,逼u,逼u
———2023年出版作品《Trashtalk》中對NBA名宿加里佩頓的采訪,節選1。
甘國陽情緒一向穩定,穿越這種大事發生在他身上,都很快平靜了下來。
可是在老虎體育館,這嘈雜、混亂的環境中,原本將注意力集中在比賽上的他,終于還是被持續不斷的垃圾話輸出給惹惱了。
那家伙真是太能說了,他要是天津人一定非常適合去說相聲,老天賞飯吃的那種。
當然,甘國陽并不準備在口舌上和這小子陷入太多糾纏,球場上的表現才是最重要的。
下半場,他決定增加自己的出手,鞏固球隊的勝利局面。
老虎隊的教練奧威爾在場邊來回踱步,他穿著黃色的格子西服,那是當年流行的款式。
通過半場比賽的較量,奧威爾對水鐘隊的攻防模式已經有了初步了解。
水鐘隊顯然比預計的要強韌的多,尤其是隊中11號中鋒和14號小前鋒,都是相當優秀的球員。
以這兩人為主心骨,水鐘隊其他人以防守、定點投籃、拼搶籃板球為主要任務,可以說分工明確,秩序井然,打得有板有眼。
奧威爾肩上的壓力不小,本來只是一場普通的熱身賽,變成了資格賽,甚至城市之戰。
弗雷蒙特一旦輸球,球館里到底會發生什么,沒有人會知道。
奧威爾擔心自己有可能在隊內威信全失,輸給一支華人球隊實在有失顏面。
中場休息的時候,他重新布置了策略:防守端要增加對富蘭克林的壓力,多包夾,多身體接觸。
進攻端要多傳球,多攻擊內線,反復捶打、消耗11號,爭取能逐漸撕破對手的聯防陣型。
聯防的攻防戰,往往是心態的比拼,防守方要織網,進攻方要不停傳導球、遠射。
誰更有耐心,能穩住心態,誰就能在這場攻防游戲中占得先機。
目前看來,準備充分的水鐘隊比老虎隊有耐心的多,落后的老虎隊明顯有些急躁。
面對聯防,亨利特納接球后嘗試了一次正面的遠投沒有命中。
甘國陽抓下后場籃板,水鐘隊在推反擊的過程中出現了失誤,給富蘭克林的傳球被斷了下來。
可是老虎隊的反擊更加毛躁,控衛的上籃遭到甘國陽的干擾,上籃不進,球再度被甘國陽控制。
老虎隊在加強對富蘭克林的防守,甘國陽護送陳星過半場,切到籃下擠住赫爾伯特要球。
場邊加里在大喊,“防住他,頂他屁股,掐他脖子,踹他,捅他,給這中國佬腦袋上扣個屎盆子!干死他,赫爾伯特!”
但這樣的大喊似乎起到了反作用,甘國陽往后擠,用樸實的力量和腳步頂開赫爾伯特,右手一個輕巧的放籃得手,拿下兩分。
中鋒的騎士對決,老虎隊壓根沒想過要在低位包夾甘國陽,認為赫爾伯特應該一個人搞定。
可是赫爾伯特搞不定,他顯得很沮喪,隊友不來幫忙,他也不想讓隊友幫忙,不好意思開這個口。
甘國陽沒有再為難赫爾伯特,而是在經過加里時喊道:“加把勁,你快要罵哭我了,快了!”
加里心里罵了一句干他娘的,嘴上依舊沒有停,可是氣勢上已經弱了不少。
沒辦法,在場邊嘴叨叨的再厲害,終究不能上場打球。
他今年八年級,明年上高中,他最想上的就是弗雷蒙特高中,和自己的好朋友們一起打球。
不過他老爹并不想他到弗雷蒙特讀書,認為這里太亂,全都是黑人——雖然他們自己一家都是黑人。
隨著甘國陽連續進球,水鐘隊正在將分差拉開,奧威爾在場邊大喊,要求加強對甘國陽的防守。
可老虎的球員們有些迷茫,中場休息說加強對富蘭克林的防守,現在又要加強對阿甘的防守。
對面五個人,我們也只有五個人,如果夾擊富蘭克林,再夾擊阿甘,其他人全都放了不防了?
老虎隊的進攻也出現了問題,傳球變得猶豫,而水鐘隊的聯防更加有信心了。
許勛竟然主動出擊,斷掉了老虎隊的傳球,然后持球反擊!
老虎隊選擇了犯規,從后面拉了許勛一把,許勛摔倒在地。
這是一次違體犯規,應該罰球加球權,可是現場裁判只吹了一個普通犯規。
貝爾曼沖著裁判嚷嚷,“這是技術犯規!違體犯規!要罰球,要罰球的!”
裁判安撫貝爾曼,道:“我是為了你們好,也是為了我好,你消停點兒吧。”
貝爾曼想到這是在對方的場子,一體育館的黑人,外面還蹲著大幾百,警車在路上巡邏,想想有道理,還是忍了吧。
水鐘隊的邊線球,富蘭克林遭到了嚴酷的包夾,接不到球,甘國陽出來接球,手遞手給了陳星,掩護后往里走。
甘國陽吸引了防守,陳星不敢多運球,但他很冷靜的找到了繞切出來的許勛,許勛右側45度接球,拿球就扔!
球直奔籃筐,甘國陽一看就知道這球很難進,力量大了。
他跑到左邊,球果然砸在籃筐上反彈到左側,甘國陽起跳空中拿球,然后打板補籃得手!
進球后的甘國陽不忘問候場邊的小加里,“大點聲加里!聽不到你的嬌喘我很寂寞!這也是賞給你的!”
小加里的臉色越發難看,他感覺胸口有一股氣在凝結,喉頭有些哽住,眼睛變得酸澀,竟然有淚水要流出來。
在奧克蘭街頭每個人都會喋喋不休,因為這里的環境決定了,如果你不看上去不好惹,你就會被人欺負。
噴垃圾話就好像貓的哈氣,狗的狂吠,都是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是個硬茬子,你別想著能欺負我。
加里的父親阿爾也是個街球高手外加垃圾話大王,還是奧克蘭知名的刻薄先生——他自己在自制的汽車車牌上這么寫的。
他繼承了父親的特點,但他畢竟才13歲,還是個心理有些脆弱敏感的少年,無力反抗的滋味相當不好受。
他想,但凡自己能上場打球,哪怕對手是中鋒,他也不會害怕不會難受,他會選擇和對手干一架。
現在他站在場邊,努力抑制淚水,他不敢回頭,也不敢用手去擦眼角,如果被朋友們發現他會被嘲笑一輩子。
他用有些破音的聲音繼續對著甘國陽喊話,而老虎隊終于打進一球,亨利特納在重重包圍下,低位接球傳球轉身跳投命中。
而甘國陽在隨后的進攻中,跑到外線接球,就在距離加里不遠的地方,和隊友來了三次來回傳球的配合,戲耍了一下赫爾伯特。
接著,甘國陽在距離籃筐23英尺的地方——NBA的三分線是23.5英尺,直接遠距離發炮,投籃出手。
漂亮的手型,漂亮的弧線,球穿網而過,干脆利落,老虎體育館的分貝瞬間降低了一半。
進球后,甘國陽一轉身就能看到加里,兩人四目對視。
甘國陽看著他,笑了笑,聳了聳肩,什么都沒說,就跑開了。
而小加里一下子沒忍住,兩顆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掉進嘴里。
那味道咸咸的。
…當時我他媽的被他給噴哭了,真的,這事兒我一直都沒和別人說過。他投進了一個20多英尺的遠投,那時候沒有三分線你知道的,沒有人投這種遠投。可他一個中鋒,很自然順暢的出手了,進了以后轉過頭看著我,什么都沒說。之前他每次進球都沖我吼,但這次他真的什么都沒說,只是笑笑聳了聳肩,我卻感覺他什么都說了,我受到了巨大的侮辱,我真的忍不住了,掉了兩顆眼淚。但我發誓,就兩顆,我站在場邊不敢回頭,也不敢擦眼淚,我就抱著胸,拼命睜大眼睛,直到眼淚變干,真他媽的丟死人了……
———2023年出版作品《Trashtalk》中對NBA名宿加里佩頓的采訪,節選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