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
手術
當警報聲消弭在夜色里,意味著生命災難解除。
納賽爾長老帶領著下屬們跨過重重的鐵絲網,穿越廢墟登上了那棟搖搖欲墜的大樓,迎面看到的就是在鋼筋混凝土之間野蠻生長的荊棘藤蔓,遍布墻體的裂縫之間,透著一股妖異的美感。
“暗質體,起源序列,六階霸主。”
鹿信之嘗試著觸碰,卻又在最后關頭停下了動作,面容凝重道:“基因結構混亂,處在一種畸變的畸形態。”
天人組織對異鬼有著最深入的了解,多年來也知道這種生物體內的暗質會有很多種形態變化,畸變態就是其中之一。
這代表著異鬼處在一種極度暴躁的狀態,以至于出現了生理上的結構錯亂,然后就會呈現出一種非常本源的特征。
這些荊棘藤蔓就是起源序列的代表性特征。
起源之神這條進化鏈里,每一階段都會出現類似于荊棘的體征。
天人們剛想伸手觸碰一下,卻被喝止了。
“別動那東西。”
鹿信之伸手阻止了他們,并展示了自己的手掌。
天人們這才發現,他的右手分明沒有直接觸碰到那些荊棘藤蔓,掌紋卻已經泛起了被燒灼過后的赤紅,甚至冒起了濃煙。
“這暗質體里的蘊藏著非常精純的神力,直接表現出神燼術的本質,當然觸碰不得。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這個邪惡的神燼術小鬼真的成了氣候,他把神術體和暗質體融合到一起了!”
納賽爾長老低聲說道:“原本我們一直在提防著陳璟小姐做到這種事,因此遲遲沒有把歐米伽的偽核心移植給她,但現在……”
當然,他還想到了一件更恐怖的事情。
既然鹿不二已經做到了這地步,梅丹佐豈不是會更加恐怖!
天人們站在廢墟里,抬起頭望向漆黑的穹頂,只見殘破的螺旋樓梯像是蛇一樣蜿蜒向上,就像是被濃密的荊棘藤蔓給吞噬了一樣。
“我們怎么上去?”
有人詢問道。
“我來開路吧,你們跟在我身后,小心不要碰到了。”納賽爾長老的面容變得赤紅滾燙,渾身的毛孔里釋放出大量的蒸汽。
磅礴的蒸汽狂涌出去,硬生生把那些暗金色的荊棘藤蔓撐開。
“圣獄的反向應用么?本來這種能力是讓時空產生坍縮,但反向而行之就可以讓時空出現膨脹,創造出空間。”鹿信之低聲道。
納賽爾長老滿意地回頭看了這孩子一眼,雖然目前看來那個邪惡的神燼術小鬼是壓不住了,但他還是安慰道:“沒關系,只要資源到位,這些能力都是可以復制的。你的身體,也可以同時適應不朽之軀和秩序因子的力量。只要移植完成,你也能做到這些。”
這位長老停頓了一下:“就當是他為你鋪路了。”
鹿信之聞言并沒有流露出過多嫉妒的表情,只是抬起頭凝視著那些交錯的荊棘藤蔓,眼神里浮現出了一絲絲的迷茫。
“是么?”
他低聲道。
天人們正打算出言寬慰,那些纏繞起來的荊棘藤蔓竟然自行打開了一個缺口,伴隨著踉踉蹌蹌的腳步聲,鹿不二和夏燭走了出來。
剛剛完成進階的鹿不二狀態還算完好,只是不知道燒死了多少腦細胞,神情看起來有點萎靡不振,一身軍裝也是破破爛爛的。
至于被攙扶著的夏燭看起來除了有點灰頭土臉之外并無大礙,就像是經歷過恐怖襲擊以后大小姐,被保鏢護送著出來。
“夏燭小姐?”
納賽爾長老面色一變。
如今第三站點的局勢跟遠古時期的那場生命災難極為相似,而眼前這個少女是現存的為數不多的掌握著焚天之骨的戰力,屬于是非常稀有的研究對象,被天人組織看做是最珍貴的財產。
沒想到這女孩竟然會出現在這里。
一時間,納賽爾長老不免想了很多,下意識地踏步向前,沉聲說道:“夏燭小姐,您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夏燭撩起額發,斜眼瞥他:“我只是來看看守望者燈塔系統是否能夠完美抵御腐敗病毒的入侵,誰知道會出現這種事……”
納賽爾長老無法判斷她的說法,直接伸手抓向她。
“讓我檢查一下您的身體情況。”
啪的一聲。
清脆的聲音在寂靜里回蕩。
納賽爾長老的右手僵在了半空中,微微顫動。
“離她遠點。”
鹿不二死死抓住他的右腕,輕聲說道。
眾所周知,鹿不二是一個無法無天的狂徒,從出道以來的行事風格就以張揚和囂狂著稱,但不知道為什么他今天的聲音卻異常的平靜,甚至隱隱透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淡。
就像是沒有感情的人工智能。
納賽爾長老眼瞳微縮,看到了少年抬起來的眼神。
空洞,虛無。
仿佛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一串冰冷的數據。
“你這個邪惡的神燼術小鬼,我警告你不要得寸進……”納賽爾長老還沒說完,便被千鳥齊鳴的銳響聲打斷了。
千絲萬縷的電光從鹿不二的掌心迸發出來,無數炸裂的電弧擊穿了這位長老的軀體,像是一頭狂暴的巨獸般吞沒了他的身體組織。
短短一瞬間,納賽爾長老便被電得渾身抽搐,渾身的肌肉都已經麻痹,體內大面積的血肉組織都被燒傷,器官也嚴重受損。
他的修行體系并不以防御著稱,險些連神經系統都被摧毀。
屆時他的命理就會崩潰。
“少在這跟我吆五喝六的,真拿自己當個干部啦?”
鹿不二的聲音依然透著一股疲憊過后的平靜,卻又是那么的令人驚悚:“下一次,我可就用神燼術了。”
磅礴的蒸汽從納賽爾長老的手腕上涌出來,試圖以這種方式來抵消電流的傷害,雖然有效果,但并不多。
這就是元素化命理帶來的好處,進化者的身體結構會附帶自身的屬性,譬如蒸汽化就可以讓自身的身軀汽化。
這就是為什么,進化者在施展命理的時候不會傷到自己。
因為他們的身體其實已經被命理同化了。
而元素化的命理之所以高級,就是把這種同化做到了極致。
進化者的命理結構是否高級,最先要看的就是他是否完成了自身的元素化,否則他的術式的威力就會被限定在一個固定的范圍內,不但無法超出這個閾值,還有可能會先傷及自己。
市面上的很多進化者都無法完成元素化,因此他們即便有足夠多的神樹髓液,其實也無法在這條超凡之路上走出多遠的距離。
作為進化者的職業生涯,也短得可憐。
而完成了元素化的進化者,對于沒完成元素化的進化者,那毫無疑問的就是降維打擊了,同階的情況下一招就能定勝負。
就比如此刻,如果納賽爾長老稍微再菜一點兒,就已經被秒了。
“第六慈悲界……”
納賽爾長老抽搐著,忍著劇痛低聲說道。
天人們搶身上前打算幫忙,卻在這一刻看到少年抬起了眼睛,他渾身的血管已經泛起了詭異的漆黑,赫然是無限紋和超限紋!
黃金之獸在黑暗里震怒咆哮,狂暴的領域場轟然拔地而起,電磁波就如同一場海嘯般強勢地淹沒了這些天人們,頃刻間便讓他們覺得置身于地獄里,頭痛欲裂,精神錯亂,口吐鮮血。
處在這種領域里,即便鹿信之都悶哼出聲,眼神難以置信。
第六慈悲界!
這家伙現在是第六慈悲界!
同為天象雷霆的進化者,他能夠感受到領域內隱藏著一場隱而不發的恐怖能量,就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寂靜,無比壓抑。
那是鹿不二晉升六階以后的統合術式。
無數荊棘藤蔓在廢棄的大樓里竄動起來,龍蛇般狂舞。
暗金色的棘刺迸發電光。
“勞煩長老關心,如果我有事的話,可以讓鹿先生用天神咒縛系統來幫我治療。”這一幕落在夏燭的眼里可以說是賞心悅目,她的眼波如秋水般蕩漾開來,眼角一抹嫵媚的純白依然勾人心魄。
“老實點。”
鹿不二扶著身邊的絕色少女,淡漠說道:“走了。”
他松開了右手,轉身離去。
電光消弭的一瞬間,納賽爾長老如蒙大赦,悶哼著踉蹌了幾步,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漲紅得像是番茄。
黃金之獸的領域也散去了,天人們紛紛無力地跪倒在地,每個人的身上都纏繞著千絲萬縷的電弧,看起來狼狽至極。
“長老。”
鹿信之大口喘著粗氣,低聲問道:“您為什么沒用圣獄?”
納賽爾長老聞言,臉色變得更難看了:“我用了。”
鹿信之一愣。
“我用了圣獄,但他也用了圣獄,二者完美抵消。”
納賽爾長老眼角微微抽搐,嗓音嘶啞道:“我第七界,他第六界,我不是他的對手。沒天理,真沒天理了。”
天人們面面相覷,都感受到了那股徹骨的寒意。
自始至終,納賽爾長老都盯著少年的背影。
其實作為天人組織的資深長老,他很清楚地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這個天生邪惡的神燼術小鬼是壓不住的。
超越他這個長老,只是時間問題。
因此真正讓納賽爾長老感到恐懼的,不是這小子的實力。
而是……
“難道這小子也發現夏燭小姐的秘密了?”
納賽爾長老喃喃道:“這怎么可能?”
轟隆一聲。
庇護所里響起了震耳發聵的龍吟聲,灼熱的焰光貫通黑暗。
“龍雀?”
納賽爾長老感受到了那股似曾相識的威壓,終于忍不住大口噴出了一口鮮血,滿臉都是見了鬼一般的表情。
今夜的事情本就有蹊蹺,那尊貴為八階荒神的不朽者按理來說應該能夠橫掃整個庇護所,卻在不久之前莫名其妙的消亡。
本來應該負責保護守望者燈塔的蓮華卻沒有出現。
這時候偏偏又出現了龍雀的命理波動……
“快,我要上去看看!”
黎明之前,巨龍的咆哮聲隱隱回蕩在黑暗里。
鹿不二穿行在廢墟里,漠然的表情浮現出了一絲的裂隙,唇邊再一次溢出了金色的鮮血,然后被他不動聲色地拭去。
“納賽爾長老現在已經不是你的對手了,但我說過你的命理沖突很嚴重,必須要用下一段圣言來進行調和。”
夏燭瞥了他一眼:“其實現在的你倒是有點接近傳說中的第二祖的作風了。但問題是,你還是會受到神燼術的影響,再這么下去也會變成一個沒有感情的運算機器……跟死人沒什么區別。”
她叮囑道:“不要過度依賴神燼奧義。”
鹿不二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好。”
夏燭有點意外,這小子竟然會有這么聽話的時候。
“夏燭。”
鹿不二忽然說道:“你又是什么人呢?”
夏燭挑起眉毛:“嗯?什么我是什么人?”
鹿不二冷淡說道:“你很奇怪。你很強,強到令人發指,如果你認真起來,這個世界上的進化者里,沒有幾個人是你的對手。你可以說,你是因為身體原因,不愿意跟人大動干戈。但其實,你是在隱藏你自己的實力……你害怕被人知道,你有多強。”
夏燭不動聲色,莞爾一笑:“女孩子要學會保護自己啊。”
“但我覺得你沒有那么簡單,你甚至連命理和術式都是完全模仿的那家伙,生怕被人知道有些事是你干的。”
鹿不二平靜說道:“剛才納賽爾長老看你的眼神也很有趣,他的行為和語言告訴我,他把你看做是天人組織的私有財產。而考慮到你的謹慎,我有理由懷疑你是在忌憚著什么。我覺得,你并不是以專家的身份,被聘請到了天人組織。你對他們,有什么特殊的意義。”
夏燭忽然松開了他的手。
暴虐的猩紅在她的眼瞳里一閃而逝,仿佛咆哮的巨龍。
“不要探究這些跟你無關的事情。”
她也變得冷淡了起來:“龍雀的手術應該已經結束了,我不確定他有沒有真的醒過來,最好還是先看一眼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