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結束,兩個孩子上學去了。
陶玉墨最近迷戀上了高爾夫球,上午借著討論公司發展規劃的由頭把林朝陽夫妻倆拉到高爾夫球場陪她打球。
「以前我總看不慣那幫老板,裝什么裝,打個破高爾夫球有什么可裝的。
等了解了以后才發現,這項運動確實是專門為了談生意準備的。」
姿勢舒展的揮出一桿球,搭手朝落點處望了望,陶玉墨又接著說道:「空曠、私密、
景色優美,有點運動量,卻也能讓每個人都體面,邊走邊聊,眼界開闊,心情愉悅———”」
閑庭信步之余,她一張嘴就沒停下過,到最后陶玉書實在聽得不耐煩了。
「你有事你就說事。」
見鋪墊的差不多了,陶玉墨笑嘻嘻的說道:「我打算把皮克斯動畫拆分出去,在紐交所上市。」
聞言,陶玉書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不是都說了嘛,皮克斯晚點上市是最好的。你們現在又不缺錢,即便有迪士尼肘,有泡泡宇宙和林氏影業撐腰,影響也不大。」
《玩具總動員》上映近一年,迪士尼已經意識到了他們給自己培養了一個危險的競爭者。
自去年以來,他們一邊想盡辦法拖慢皮克斯的新片制作進度,一方面跟皮克斯談判,
企圖推翻原有的合約,威逼利誘的將皮克斯徹底綁在迪士尼的戰車上。
陶玉墨這段時間以來沒少跟迪士尼斗智斗勇,為此設置了20股權的期權池以挽留皮克斯的人才。
她十分清楚,像皮克斯這種以內容創作為業務核心的公司,人才是第一位的。
為了挽留人才,這個力度也不可謂不大。
「不上市,那些員工手里的期權價值總歸是被低估的,人心思動啊!我們又不可能不計代價的開出太高的待遇。
而且」
陶玉墨想讓皮克斯上市也是被逼無奈之舉,迪士尼的體量是皮克斯的數十倍,對方礎咄逼人之下,她只能被動防守。
「我打聽到,迪士尼現在也在籌備他們的首部3D動畫長片《ChichenLittle》,他們用的是我們皮克斯的技術,我們雙方之間差距并不大,
并且他們現在還在接觸其它動畫工作室,看樣子是打算扶持我們的競爭對手。」
聽看妹妹的話,陶玉書的眼神凝重起來。
面對迪土尼這般龐然大物的礎礎進逼,皮克斯確實沒有多少輾轉騰挪的空間。
林氏影業和泡泡宇宙可以給予一些資金上的支持,后續也可以在發行上提供幫助,但在現階段,很難在產業發展上帶給皮克斯更多的幫助。
3D動畫是皮克斯吃飯的家伙,迪土尼現在展現出對3D動畫的勃勃野心,陶玉墨并不確定他們最后是否會取得成功。
但凡事未慮勝,先屢敗,迪士尼在2D動畫行業深耕數十年,早已積累了無數的經驗和人才,假設他們真的在3D動畫領域取得成功,那對皮克斯無疑是一次重大打擊。
所以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趕在迪士尼的《ChichenLittle》上映前上市,《Chicher
Little》失敗了是最好,迪士尼的3D動畫戰略折戟沉沙,必然會轉過頭來好好跟皮克斯相處。
若是成功了,皮克斯也提前拿到了資本市場的認可和巨額融資,為在未來與迪士尼的競爭中積攢了一定的實力。
思片刻,陶玉書問道:「時間呢?上市可不是那么簡單的事。」
「我知道。皮克斯現在正在加班加點的制作《玩具總動員2》,我的想法是等明年7月份,《玩具總動員2》順利上映。」
陶玉書質疑道:「等《玩具總動員2》?你知不知道,在好萊塢絕大多數續集電影都是失敗的,成績能超過首作的屈指可數。」
「好萊塢絕大多數的續集電影不過是為了圈錢而存在的。
但《玩具總動員2》不一樣,約翰、安德魯他們早就已經規劃好了續集的故事,并且我一直在跟蹤動畫的制作進度,他們做的很好。」
陶玉書又問:「那你覺得到時候《玩具總動員2》上映,迪土尼不會打壓你們的檔期、院線排片這些宣發資源嗎?」
陶玉墨猶豫著說道:「這當然是有可能的。但打鐵還要自身硬,只要《玩具總動員2》本身的質量過關,他們的打壓并不能改變什么。
況且,他們也不敢太過分,《玩具總動員2》也有迪土尼的投資。
他們打壓我們最好的結果當然是能夠收購或者把我們綁上迪士尼的戰車,《玩具總動員2》真要是撲街了,對他們也沒有好處。」
聽完陶玉墨的想法,陶玉書搖了搖頭,「你這些想法都太理想化了。」
「好。那我們換個角度來想,我們不想皮克斯上市會遭遇什么,我們想想皮克斯不上市會遭遇什么。
首先,迪士尼的挖角無孔不入,我今天可以留住幾個主創,是因為他們相信我畫的大餅。
可如果這些大餅遲遲不能兌現呢?他們還會視迪士尼的挖角如無物嗎?
人才是核心,約翰、安德魯他們這些人已經證明過自己,一旦失去了他們,皮克斯也將失去靈魂,這是我們無法承受的。
其次,《ChichenLittle》如果上映,不談它會取得多么大的成功,只要它不是一部徹頭徹尾的失敗之作,那么我們皮克斯就不得不面對一個問題。
我們不再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有能力使3D動畫活靈活現的呈現在大銀幕上的公司,缺少了這個唯一性,以后即便我們多出了幾部作品,看似營收和利潤增加了。
可是能換回來資本的認可嗎?你別忘了,在資本市場最被看好的,永遠是你能賺多少錢,而不是你賺了多少錢。
包括迪士尼扶持的那些動畫工作室,有了迪士尼的支持,對我們來說也是威脅。
如果皮克斯不能夠搶占先機,那么就很有可能被別人超越。」
陶玉墨的反向思考成功說服了陶玉書,做生意就是權衡利弊,有時候不光要看可以得到什么,也要看可能會失去什么。
顯然,皮克斯明年上市會把潛在風險和損失降到最低,那么上市就成了最優解。
「好,這件事我同意了。」
又過了幾日,深水灣道75號迎來了兩位日本來的客人,山川朝子和北村美裕。
山川朝子早在半年前就聯系過林朝陽,說要來拜會他,只是那時候他人在美國,所以這場見面才推遲到了9月份。
「數年不見,山川女士風采依舊!」
幾年前第一次見面時,山川朝子就已經年過七十,到現在還能跨國飛行,可見其身體健康和精力充沛。
「多謝林桑記掛,一別數年,再次見到您非常開心。」
寒暄幾句,山川朝子又恭喜林朝陽獲得了美國國家書評人協會獎的認可。
其實早在半年前的電話里,山川朝子就已經恭喜過了,不過當面恭喜感覺總是不一樣的。
「謝謝了。」
山川朝子又談起了林朝陽的作品在日本的發行情況。
自1986年《闖關東》首次引進到日本國內,這些年來林朝陽的多部作品陸續進入了日本市場,并且取得了不錯的銷量成績。
尤其是《棋圣》這部,在中日圍棋擂臺賽受關注度最高的那幾年,銷量高得可怕,如今在日本的累計銷量已經突破了430萬冊,幾乎成了日本圍棋迷必讀的入門讀物。
比較可惜的是,從老聶萎靡不振后,中國圍棋對戰日本圍棋氣勢不再。
小日子慕強,強者不強了,《棋圣》的銷量也不如從前了,現在每年的銷量也就一二十萬冊。
除了《棋圣》之外,最近幾年林朝陽還有幾部在日本賣得比較好的作品,分別是《入師》《渡舟記》和《達拉斯買家俱樂部》。
《入師》和《渡舟記》的熱銷是因為比較符合小日子的價格觀和審美觀,銷量均突破了200萬冊。
《達拉斯買家俱樂部》出版時間較晚,自前銷量已經逼近120方冊,這部能夠在日本熱銷主要是因為它在美國受到的熱捧。
既然美爹喜歡,那必然是好東西。
至于林朝陽其它的一些作品,銷量大多在三四十萬冊到百萬冊之間,
十年時間里,林朝陽已經在日本擁有了一批忠實的擁。
聊完了作品的出版和引進情況,山川朝子終于說明了她這次的來意。
「我們希望能夠為林桑出版文集。」
聽到這個請求,林朝陽微微有些驚訝,
在后世的出版界,「文集」這兩個字早已爛大街了,阿貓阿狗都能出文集。
但在八九十年代,出文集還是一件相當嚴肅的事。
不是你叫個作家,有個代表作就能出文集的,著作等身、資歷深厚是最起碼的。
看看那個年代國內能出文集的都有誰,魯迅、茅盾、巴金、老舍再差點也是孫犁、周立波這一檔的。
資歷再低,人家出版社主動找你,你都不好意思。
92年王碩正當紅,華藝出版社給他出了一版《王碩文集》,銷量不俗,可在文學界卻飽受垢病。
這其中確實有王碩不受文學界主流待見的原因,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資歷太淺,并且也沒有能夠拿得出手、叫得響的作品。
這個「拿得出手」、「叫得響」指的不僅是受歡迎,更要經得住時間的考驗。
創作沒有二三十年,作品沒下沉到城鄉各個階層,你好意思叫經得住時間的考驗?
林朝陽的創作道路發于1978年,說起來要算是新時期第一批寫出成績的作家了。
論年紀,在那一批作家里要算是最年輕的了。
但要是說影響力,或者說作品的受歡迎程度,他幾乎是獨一份的。
至于文壇地位,這么多年他的作品暢銷海內外,獲獎無數,雖然從未擔任過官方職務,但卻早已被無數文壇同仁視作盟主一般的人物。
他們這一代作家如果只能選一個人出文集,那非林朝陽莫屬。
只是林朝陽從未想過,率先想到為他出文集的,竟然會是日本的出版社。
驚訝過后,他問道:「你們怎么會想到給我出文集?」
山川朝子說道:「年初我見到了近藤女士,她談到了明年就是林朝陽(日本)文學研究會成立十周年的日子,說到時候想辦一場大活動,請林桑來出席——」
近藤直子是林朝陽在日本文學界最早的擁之一,也是他最忠實的擁護者,不僅幫忙翻譯了林朝陽的幾部作品,還牽頭成立了林朝陽(日本)文學研究會。
研究會是純粹的學術交流機構,至今已經發展了85位成員,這些成員均是日本各大高校的文學教授、副教授。
林朝陽還曾經數次致信研究會對他們的研究工作表示感謝,并且每年還會收到研究會的會刊。
「哦,這件事我還沒聽她提過。」
「想來是因為還有幾個月,才沒有跟您溝通。受近藤直子女士的啟發,今年其實也是林桑的作品進入日本的第十個年頭。
您的作品在日本廣受歡迎,至今已經銷售過千萬冊,影響了許許多多的普通讀者。
我們認為在這樣值得紀念的年份里,應該做點有意義的事。」
見林朝陽面露猶豫,山川朝子又說道:「林桑現在還未過四十歲,正是春秋鼎盛,所以我們的想法是這套文集先收錄林桑迄今為止創作的所有作品,然后以后每十年更新一次。」
河出書房方面顯然是考慮到了林朝陽年齡的問題,在現在中日兩國,大部分作家出文集都有個默認的潛規則。
要么是已逝,要么德高望重,你總得占一頭,才不會被人指摘。
林朝陽出文集,硬件條件肯定夠,唯一一點不算缺陷的缺陷就是年紀太輕了。
出道近二十年,結果歸來一看,還未滿四十,叫同行們情何以堪?
見河出書房考慮的這么周全,林朝陽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絕,他現在已經過了為稿費傷腦筋的時期,多年來跟河出書房的合作也算愉快,便欣然答應了下來。
接著他又問起了的翻譯問題,這些年來林朝陽已經有多部作品被引進到日本,但也有不少作品是未被引進的,基本都是他早期的作品,這些作品的翻譯可是個不小的工程。
「這個問題,我們已經做好了功課。文學研究會方面一直都有人研究您早期的作品,
有些教授出于研究目的翻譯過您的作品。
剩下需要翻譯的作品量其實并不大,我們計劃這套文集明年能夠出版,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林朝陽聞言點了點頭,林朝陽(日本)文學研究會的會刊他每年都能受到,上面除了有對他作品的評論和研究文章,也確實會刊登一些他未引進到日本的作品譯文。
這回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拜會的最后,山川朝子聽說了林朝陽的新作已經面世,十分欣喜。
即便是聽說了新書當中含有一定的「抗日」成分,她也并不在意。
當年《闖關東》和《棋圣》都引進時是在一些讀者當中引起了「討論」,但最后不獲得了讀者們的認可嘛。
拿到新書手稿的復印版,山川朝子忍不住驚嘆,光是看著稿件的厚度,便知道這又是一部如《闖關東》一般的巨著。
「有此作品,林桑距離諾貝爾文學獎又進了一步。」
山川朝子還沒看稿子就開始恭維,讓林朝陽有些吃不消。
結果就在山川朝子帶著稿子離開香江半個多月后,又一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公布,英國詩人謝默斯·希尼獲得了獎項。
消息傳回國內,文學界一片惋惜之聲。
去年,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成為亞洲第三位獲此殊榮的作家。
很多人以為瑞典文學院將自光轉向了亞洲,覺得林朝陽獲獎的可能性變大了,結果沒想到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又成了歐洲的。
有媒體為林朝陽憤憤不平,認為諾貝爾文學獎已經成了論資排輩的老年獎,縱觀其近二十年的獲獎者,幾乎沒有低于50歲的,60歲以上的更是比比皆是。
像林朝陽年少成名的作家,哪怕成名多年,哪怕作品廣受好評,在評獎時也很吃虧。
面對這種輿論聲,自有媒體為瑞典文學院「辯經」,雙方很快吵的不可開交。
最近幾年,像這種事幾乎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都會上演,林朝陽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也從不會為這種事分神。
10月15日,距離今年諾貝爾文學獎獲獎結果揭曉剛剛過去四天。
有別于往期刊物的《人民文學》專號悄無聲息的擺到了全國各地書店、書報攤、郵局的書架上。
一只輕盈、白皙的手握住書脊,有些費力的從書架上將這份與眾不同的刊物拿了下來。
「怎么這么厚?」女生青春靚麗,雙手捧著書滿眼好奇,她仔細看了一眼刊名,確定是《人民文學》沒錯。
但跟她印象中輕薄的月刊雜志不同,這一期的刊物厚的快趕上她們醫學院的教科書了。
封面上殷紅的「專號」二字十分鮮艷,解答了女生心中的疑惑,她緊接著又看到了一行小字。
「《人間正道是滄桑》?竟然是林朝陽的新作品?」
女生頓時感到有些欣喜,她迫不及待的翻開雜志。
封面的背面印的是編委會名單,下一頁便是「編者的話」,標題《謹以此期慶祝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50周年》。
女生的腦海中立刻閃過歷史教科書上的知識,看起來是部關于抗日戰爭的。
她翻到正文頁,自光略過標題和作者名。
「1925年,湖南醴陵。舉著銅號、敲著軍鼓、齊步行進的直系軍閥隊列如龍,氣勢如虹,荷槍實彈的土兵唱看軍歌:
三國戰將勇,首推趙子龍,長坂坡前還英雄,還有個張翼德,當陽橋上登,七吃吃咔喀響連聲,喝斷了橋梁,嚇退了百萬兵,他是英雄第一名!一!二!三!四一街道兩旁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土兵的隊伍從他們面前通過,步伐整齊,連隊伍中三名五花大綁的土匪的腳步也踏著軍歌的節奏,顯得萬分的質樸。人從中,一個穿長衫的青年收回眼神,轉身走進了鄰近的茶樓。
身著青色半舊長衫的茶客說:‘又捉了三個,那個高的就是劉老黑,哥老會的大頭目。’同桌的另一人語氣透著疑惑,‘官軍這是咋了,這般賣力捉匪?’
「你還不知道?
「知道什么?
青衫茶客說:‘有大人物要來。’
茶客們閑談聲中,打門外進來的長衫青年在茶樓的角落處坐下。鄰座一男子湊過來,
拱手:‘楊老師?’長衫青年:‘是我,楊立仁。’
男子撩起袍子坐下說:‘我就是周世農。’楊立仁恍然說:‘噢,你就是聞名江湖的周《人間正道是滄桑》脫胎于后世2009年在央視一套、八套同時播出的同名電視劇。
電視劇以1925~1949年之間華夏大地波瀾壯闊的風云變幻作為歷史背景,講述了楊家兄妹三人和黃埔軍校同窗因信仰不同而分道揚,從手足情深變為水火不容,命運交織的故事。
整部電視劇通過個人命運的變幻展現了當時兩D分和、家國變遷的恢宏圖景,在播出當年收獲了極高的收視率和觀眾好評,被無數讀者奉為「神劇」。
現在電視劇變為,沒有了畫面的故事感,卻在文字的樸素陳述中更加醇厚、動人,一幅民族積弱、國家動蕩的亂世畫卷徐徐在讀者面前展開。
女生逐漸看得入迷,十多分鐘里一動不動,直到同來書店的朋友選好了書,來到她身邊。
「紅梅,看什么呢?這么入神。」同學問。
紅梅恍然驚醒,晃了晃手里的雜志,「林朝陽出新書了,在《人民文學》發的。」
同學驚奇道:「這么厚?」
「是啊,還是發的專號呢。」
同學將雜志拿到手中掂量了一下,等又翻了翻內容,「人間正道是滄桑?這不是偉人的那句詞嗎?」
同學看著專號十分意動,但她看了一眼雜志定價。
12元6角!
同學臉色苦澀,「也太貴了。」
「這么一大本呢?頂三本普通的長篇了,不貴。這樣,咱倆合買一本好不好?」
聽著她的提議,同學喜笑顏開,答應之后又央求道:「讓我先看好不好?」
「那這周你幫我打早飯,還有占座。」
「你也太貪心了,只能一樣。」
紅梅猶豫了一下,「那還是打早飯吧。」
商量好后,兩人興沖沖的結了賬打算返回學校,同學路上不忘問:「矣,這講的是什么啊?這么厚!」
「好像是講抗日戰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