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與深圳毗鄰,通關速度很快,林朝陽上午還在香江呢,下午就回深圳了。
回到深圳后,他沒急著離開,而是去找到了二埋汰,想看看羅慧芳的工作落實的怎么樣了。
一聽林朝陽說工作的事,二埋汰心怒放。
那天林朝陽走了之后,陳子方便開始給羅慧芳落實了工作的事。
老毛紡廠那邊經營不善,巴不得員工都走了,再加上竹園賓館這邊有陳子方幫忙,羅慧芳換工作的事異常順利。
這兩天手續已經辦完,明天就可以正式去竹園賓館上班了。
聽著二埋汰的話,林朝陽臉上露出笑容,這個人情他算是擔下了。
“朝陽……你說,我們是不是得給陳經理送點東西?”二埋汰期期艾艾的問。
林朝陽沉吟著說道:“送東西可以,但不用太貴重,禮節到了就行了,別提人情的事。”
二埋汰有些不明白,還想再問,林朝陽說道:“你照我說的做就行了,讓阿芳不要有心理負擔,在竹園賓館好好工作。”
現階段竹園賓館的服務員在深圳算是很好的工作了,至少十年之內是比下有余的。
林朝陽又對二埋汰說道:“阿芳去了竹園賓館,你也考慮考慮,總在工地賣力氣不是長久之計。”
二埋汰撓了撓頭,“我跟你不一樣,我這腦瓜也就能賣賣力氣了!”
林朝陽怒其不爭道:“不要為你思想上的懶惰找借口,現在深圳的發展是千載難逢……”
他跟二埋汰說了幾句,可卻發現這廝油鹽不進,一心想要跟羅慧芳過小日子。
林朝陽心中無奈,也許來深圳已經消耗了二埋汰這一生最大的勇氣。
他最后嘆了口氣,說道:“算了,以后多買房吧,有錢就買房。”
聽出林朝陽話里的鄭重,二埋汰認真的點了點頭。
林朝陽又看了看他那雙斗雞眼,腦海里閃過某個傻大個的身影,又補充了一句:“買完了別賣,不漲到十萬一平別賣!”
二埋汰仿佛看智障一樣看著林朝陽,他懷疑林朝陽瘋了!
察覺出他心里的小九九,林朝陽毫不客氣的上前給了他一腳。
“記住了沒有?”
林朝陽這一腳跟撓癢癢差不多,二埋汰揉了揉屁股,“看在你給阿芳找工作的份上,這一腳就不跟你計較了!”
“德性!”
二埋汰又說道:“正好你回來了,今天去阿芳家,他爸聽說阿芳的工作是沾了你的光,一直說要請你吃飯。”
“吃飯就算了,等你和阿芳婚禮的吧。”
林朝陽婉拒了二埋汰的邀請,和他分別后,來到深圳火車站。
現在的深圳火車站只有一百來平,簡陋不堪,黃白色的墻壁顯得十分破舊,看起來像是貧困縣城的火車站。
林朝陽買了一張從深圳到廣州的火車票,在火車站等車的間隙,他在火車站的書包攤上逛了逛,沒想到這一逛又發現了點與自己相關的新聞。
《金錢至上主義損害文壇風氣》、《何謂版稅付酬制度,從天價稿費說起》……
林朝陽記得前幾天他在廣州開作品研討會的時候,《羊城晚報》就率先報道了他和城出版社達成的版稅付酬協議。
他去了香江幾天,沒想到這股風不僅沒有歇下來,反而有越刮越猛的趨勢。
當你在家里發現一只蟑螂的時候,往往意味著在角落里還有無數只蟑螂。
同理可證,他僅僅是在書包攤上隨便逛逛就發現了兩篇關于“版稅付酬”的文章,那么這件事所產生的輿論影響便可想而知了。
林朝陽仔細閱讀了他在書包攤上發現的這兩篇文章,一篇是對“版稅付酬制度”的批評,認為這種形式擾亂了文學界純潔的風氣。
一篇更偏向于為讀者科普什么叫“版稅付酬制度”,字里行間并沒有對林朝陽的褒貶。
但林朝陽發現了兩篇文章,一批評、一中立,概率已經說明了問題。
林朝陽在火車上晃了幾個小時,在廣州下車,他并沒有急著買回燕京的火車票,而是去了大沙頭附近的城出版社。
一見到他,李士非的態度十分熱情,還透著幾分心虛。
“朝陽?你怎么來了?前兩天我還在電視上看了你拿獎呢!”
要說廣東人民群眾能看到香江無線電視翡翠臺的事,還要歸功于1978年某位誤打誤撞的村民。
這個時候的電視都是模擬信號的,需要在戶外架一根天線,因為接收電視臺的模擬信號對天線角度有要求,有時候天線被大風刮歪了就容易收不到信號。
結果好巧不巧,有村民家轉天線的時候突然就收到了來自香江的電視信號,這一下子就轟動了。
如今這個時候,香江的電視節目可比內地電視臺貧瘠、乏味的電視節目有趣多了。
為了能夠接收到來自香江的電視信號,老百姓們還效仿最開始接收到信號那家人用的魚骨架天線,短短不到半年時間,幾乎整個珠三角地區都在效仿。在當時的廣州、東莞、深圳、中山、珠海等地,家家戶戶的魚骨架天線組成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甚至前兩年官方為了遏制這股歪風邪氣,還專門進行了整治,可根本無濟于事。
別說是老百姓了,干部們也愛看香江的電視啊,這樣的情況下怎么可能禁止的了。
李士非詢問林朝陽金像獎的情況,顯得十分豪氣,林朝陽便簡單的給他講了一下。
“你是我們內地第一個拿到香江電影金像獎的編劇,可算是創了個記錄了。”李士非說道。
“一個地區的電影獎項,這有什么的。”
林朝陽的語氣平淡,李士非很想反駁他一句,可想了一下,發現林朝陽說的也沒錯。
可不就是地區性的電影獎項嘛,含金量還不如金雞獎。
聊了一會兒后,林朝陽將在火車站買的那兩份報紙拿出來。
“老李,你們廣東的報紙對我很不友好啊!”
聽出林朝陽的語氣中有興師問罪的意味,李士非有些氣短,“這個事吧……其實不光是廣東的報紙在報道,其他地方也有不少報紙……”
他說到這里,底氣更加不足了。
版稅這事,是從他們出版社傳出去的,又是《羊城晚報》頭一個報道的。
就這么幾天功夫,全國上下少說也有十幾份報紙報道了這件事,持批判態度的媒體是主流。
這些媒體批判的對象當然不可能是出版社,畢竟出版社是錢的那一方,所以他們要批評也只能是批評林朝陽這個“拜金者”、“金錢至上主義者”。
現在是1984年,市場經濟觀念尚未深入人心,民心淳樸。
在有些老百姓的眼中,作家寫作拿稿費,本就是個很輕松的差事,要的再多就不厚道了。
除了這樣的觀念,還有一些人是認為,十年前作家寫作連稿費都沒有,這才幾年的功夫,作家們不僅拿上稿費了,連版稅都有了。
這樣巨大的轉變,讓這些人感到了一種心理不平衡,憑什么作家就可以拿版稅?
不管是出于哪種心態的批評,作用在林朝陽身上的效果都是一樣的,短短幾天時間里就有這么多人關注這件事,充分證明了如今文學這個行業的火熱,也證明了林朝陽的影響力。
語氣蒼白的解釋了幾句,李士非強行轉換了話題。
“那些批評都是吹毛求疵,我們出版社愿意給你版稅,誰也攔不住。朝陽,你猜猜,這期《城》賣了多少冊?”
林朝陽搖搖頭,“不猜,要說就說。”
李士非的關子沒賣成,只好咧著嘴說道:“280萬份!一個半月時間280萬份!照這個速度,六月份這期雜志銷量破300萬份是板上釘釘的事。”
他說到這里,眼神鄭重,“朝陽,《闖關東》創造了中國文學期刊的新紀錄!”
《城》的銷量創造了記錄,離不開《闖關東》的大受歡迎,他作為作者自然是高興的,但他更關心的是的出版。
畢竟雜志賣的再好,他也拿不到版稅。
聽他說起這件事,李士非說道:“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在九月份出版。我們打算在首印二十萬冊里,拿出兩萬冊做精裝版。”
精裝版好啊,精裝版價錢高,林朝陽的版稅也多。
“這樣的話,距離發表有三個月,時間拉開了,讀者們的復購熱情也會強烈一些。”
聽著李士非的安排,林朝陽微微頷首。
李士非又接著說了些關于《闖關東》的反響,兩期雜志發行完,這部的廬山真面目也完全呈現在了文學界和廣大讀者面前。
文學界和讀者群體對于這部的好評已經不需要贅述,幾乎成為了新時期以來,文學界整體評價最高的長篇。
尤其是《闖關東》的篇幅浩瀚,視角宏大,立意高遠,正切中了中國文學界偏愛宏大敘事的口味。
在那些評論家的眼中,這部堪稱完美。
這段時間以來,文學界尤其是評論界,對于《闖關東》的溢美已經達到了一個峰值。
這種空前的高度評價最直觀的反應就是,只要文學界有哪一個人敢抨擊這部,必然會招致那些《闖關東》擁躉的圍剿,絲毫不留情面。
用一些熱心讀者在寫給《城》編輯部的來信中的話來說:“如果像這樣的都要經受批評,那么中國當代文壇又有哪部作品當得起贊美?”
這句話代表的不僅是讀者們的心聲,也代表了文學界很多人的感受。
在這些人看來,《闖關東》的成功不單單是林朝陽的勝利,也是中國當代文學的勝利。
一直以來,中國當代文學都逃不出模仿西方現代派的影子,在《闖關東》的身上雖然也有拉美魔幻現實主義文學的色彩,但它所表現出的更多的是深厚的、濃重的民族文化。
豐厚的文化意蘊和深刻的哲理性被融化在引人入勝的故事情節之中,再加上結構上的精巧嚴謹、疏密有致和文學語言運用上的雅俗適度,使這部作品在具備了高度的藝術性的同時,也取得了雅俗共賞的審美閱讀效果。
這樣一部充滿藝術魅力和審美價值的的雄奇史詩,當得起任何贊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