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望敬亭:
林朝陽答應了李士非要寫一部《百年孤獨》式的魔幻現實主義題材的作品,之前的那部已經寫完了,這部的創作當然要提到日程上來。
后世提到國內的魔幻現實主義巨著,很多人的第一反應是程忠實所寫的《白鹿原》。
這部近五十萬字的煌煌巨著,耗費了作者程忠實四年時間,若是算上動心起念的準備工作,時間還要再加上兩年。
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程忠實都是埋首于故紙堆中,查閱家鄉當地的地方志,為這部被他視為“枕棺之作”的作品做準備工作。
創作完成后先在《當代》分兩期連載,之后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在讀者和文學界迅即引起一陣巨大的反響。
《白鹿原》紅遍了中國,也讓程忠實的名字響徹了中國文壇。
而探究《白鹿原》廣受歡迎的根本,除了程忠實為創作這部作品所耗費的無數心血之外,最重要的是這部作品具有濃厚的民族情結,深刻的再現了當時的歷史社會圖景。
有《百年孤獨》和《白鹿原》當作樣本,林朝陽的創作思路十分清晰,他的這部作品一定是根植于歷史、根植于民族文化之上的,恰好后世的影視作品中就有一個這樣可供他揮筆潑墨的樸拙之作。
構思有了,但具體情節他還需要再細細雕琢,畢竟要成就巨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趕上家鄉來人向他發出邀請,他正好可以借此機會回去查閱查閱地方志,為接下來的創作積累素材,補充細節。
家鄉來人在林朝陽家待了一上午便高高興興離開了,此行他們的工作目標超額完成,沒有不高興的道理。
林朝陽與他們定好了,等年后過完了元旦,就回老家走一趟。
“年后有的忙嘍!”林朝陽送走了人后感嘆了一句。
答應李士非的只是他的工作之一,《棋圣》的劇本他還沒動筆呢。
耗費的時間必定要長一些,所以他打算趁著現在抓緊時間把劇本先寫出來。
臘八前,是小冬冬滿月的日子,按照習俗是要擺桌滿月酒的。
林朝陽把地點安排在了豐澤園,滿月酒擺了十桌,林朝陽在燕京沒什么親戚,來的幾乎全都是朋友。
陶玉成帶著家人來到飯店后,看著這些人不由得感嘆,
“朝陽這才來了燕京幾年啊,怎么感覺遍地是朋友?”
“朝陽交的都是好朋友,哪像你那些狐朋狗友。”
陶玉成平白被妻子趙麗挖苦了一句,表情訕訕,揮著手沖剛走進來的杜峰打了個招呼。
“大哥!”
杜峰熱情的跟陶玉成打了個招呼。
陶玉成笑呵呵的問:“我聽說你今年可沒少賺!”
“還成,還成。”杜峰嘴上低調,臉上的表情卻是抑制不住的喜悅。
細算一算,他下海已經有一年多時間。期間也出了兩回岔子,折進去了三四千塊錢,但還是賺的不少,不算這一年多的花費,他已經是實打實的萬元戶了。
“別謙虛了,小汽車都開上了。”陶玉成調侃道。
“我那車都是拿零件攢的。”杜峰解釋了一句。
兩人正說著話,杜家人也都來了,杜峰是自己開車來的。
他夾著包去跟父親杜若林打招呼,杜若林卻冷哼一聲,沒有正眼瞅他。
陶玉成偷摸問:“你又怎么得罪老頭子了?”
杜峰摸了摸鼻子,不打算細說,只說道:“嗐,女朋友的事。”
他和馮娟分手幾個月了,本來年輕人談個戀愛分個手也沒什么,可誰讓兩人都是文工團的呢,兩人在一起時又太過親密。
分手之后文工團內難免傳點流言,不知怎么就被杜若林聽去了。
再加上杜峰剛賺了點錢就得瑟的給自己置辦了一輛小轎車,自然是讓父親杜若林看他百般不順眼。
杜峰跟陶玉成聊了兩句,甩開他又去跟林朝陽道了聲喜,又要從包里掏東西。
林朝陽連忙道:“不收禮金。”
“知道不收禮金,這是給我外甥的一個小禮物。”
他說著從包里掏出個小金鎖,林朝陽一看更不能要了,“太貴重了!”
今年國際金價創了新高,達到400多美元一盎司,國內的金價也漲了不少,得三十多元一克。
杜峰掏出的金鎖是專門給小孩子戴的,重量并不重,也就20克左右,但那也是六七百塊錢,相當于是一個普通工薪階層全年不吃不喝的收入了。
“姐夫,你就別跟我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杜峰下海做生意的啟動資金有一部分是向林朝陽夫妻倆借的,另外他還時不時的跟林朝陽取取經,心中一直感念著林朝陽夫妻倆的幫助。
拉扯了好一會兒,林朝陽拗不過他,這才將東西收下。
坐在不遠處的陶母看著杜峰拿出來的東西,對堂哥說道:“這孩子也太破費了!”
“這小子賺點錢不知道怎么得瑟好了!不過今天這事辦的還行,我聽說朝陽、玉書兩口子沒少幫他的忙,這都是應該的。”
“是他自己有頭腦,我看生意做的有聲有色的!”
杜若林搖著頭說道:“就是僥幸趕上了個好時候,倒買倒賣,能有什么前途?他要是有朝陽三分的能耐,我也放心了。”
在中國社會當中,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商賈自古以來都是上不得臺面的。
林朝陽這種搞文學的就不一樣了,說出去誰都高看一眼。
聽著堂哥對自家女婿的褒獎,陶母臉上流露出幾分隱晦的得意之色。
在杜若林他們這一桌的旁邊,坐的是劉昕武、李拓等幾個熟人,他們正在聊的話題也跟林朝陽有關。
“錢都讓這小子賺去了!難怪今天在豐澤園擺滿月酒都不要禮金。”李拓艷羨的嘟囔著。
茅盾文學獎已經落下帷幕一個多月了,但所造成的影響仍在持續。
其中最明顯的影響就是獎項公布后幾部獲獎作品的銷量陡然增加,成為了國內文學愛好者趨之若鶩的流行讀物。
林朝陽的《棋圣》在今年六月出版后銷量不俗,經歷了幾個月的熱銷后銷量已經逐漸回落,在12月之前,單月銷量已經不足15萬冊。
可趕上這一次茅盾文學獎的加持,在過去的一個月里,《棋圣》竟然又硬生生的賣出了30萬冊的銷量來,總銷量達到了驚人的176萬冊。
如果現在這個年代有年度暢銷書排行榜的話,那《棋圣》不敢說是第一,但三甲肯定有一席之地。
按照林朝陽跟燕京出版社簽的出版合同,這部目前僅是印數稿酬就給林朝陽帶來了超過一萬六千塊錢的收入。
幾人聊著關于《棋圣》的銷量和稿費,嘖嘖驚嘆。
劉昕武慨嘆道:“何止是《棋圣》啊,《梵高之死》這個月賣的更好!”
他這話一出,眾人神色之間全都了然。
今年是茅盾文學獎第一次舉辦,評審過程和獲獎結果受到了國內文學界上上下下的關注。
早先在獲獎名單未公布之際,備選作品有八部的小道消息便已經傳開。
等獲獎名單公布之后,人們又在猜想,落選的那部作品會是哪本?
許多人縱覽本屆報送作品名單,《梵高之死》的落選讓大家倍感意外。
連劉昕武都忍不住在座談會上發問落選的作品究竟是不是《梵高之死》,更何況是那些不明就里的吃瓜群眾。
對于外界的猜測,茅盾文學獎評委會并沒有給予正面回應,但他們那種遮遮掩掩的回應反而加深了大家的猜測。
當人們得不到公開的、權威的信息時,小道消息自然而然就成了大家篤信的權威途徑。
不管《梵高之死》是不是真正的那部落選作品,在人們選擇了相信小道消息之后,它都是了。
而之所以有這么多人愿意相信《梵高之死》就是那部落選作品,并且為他感到萬份惋惜,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這部的水準受到了眾多的認可。
尤其是在大家看來,本屆茅盾文學獎中有那么兩三部作品的獲獎是有待商榷的,這種惋惜遺憾之情就更為突出。
許許多多的文學愛好者將《梵高之死》看成了是本屆茅盾文學獎以政治導向評選的受害者,其中不少激憤者還致信評委會表示不滿。
在茅盾文學獎廣受民眾關注之際,這樣的小道消息不斷傳播,讓數以萬計的讀者都對《梵高之死》產生了興趣,紛紛到書店購買。
就在前幾天,新一期《讀書》雜志出刊,上面發表了一篇標題為《首屆茅盾文學獎遺珠之憾》的文章,立刻引起了眾多文化界人士和讀者的注意。
《讀書》是文化評論雜志,創刊時間是1979年4月,與《花城》同月誕生。
說起來這份雜志的出身是有些復雜的,創刊之時《讀書》的編輯部設在人民出版社,機構名義屬于國家出版局,刊物主辦者是國家出版局研究室。
主管領導是人文社的副社長范用,主編陳原屬于商務印書館,副主編倪子明來自研究室。
在79年4月的創刊號,《讀書》大膽的喊出了“讀書無禁區”的宣言,讓彼時仍處于解凍前夕的文化界為之側目,迅速贏得了文化界的推崇和讀者們的喜愛。
此后幾年之間,《讀書》的銷量屢創新高,單期銷量早已過了十萬份。
要知道《讀書》的格調可比一般的文學雜志高了不少,自然受眾也就沒那么多,能創下單期過十萬份的銷量,足以說明其在文化界受歡迎的程度。
《首屆茅盾文學獎遺珠之憾》這篇文章盤點了五部落選最后獲獎名單的作品,都是比較受歡迎的長篇作品。
文章中肯的分析了這五部各自的優缺點,又大膽猜測了落選的原因,說的有鼻子有眼,一下子就抓住了眾多讀者的眼球。
《梵高之死》作為本屆評獎的最大遺憾,自然也被列入了這遺珠之憾中,筆者在談到它落選時,直言《梵高之死》就是吃了意識形態的虧。
要知道《讀書》的讀者當中文化界人士占據了相當大的群體,在《讀書》上的這篇文章出來之前,關于《梵高之死》落選的種種論調還只是在私下里傳播。
現在有了這篇文章的啟發,不少《梵高之死》的擁躉都忍不住為這部叫幾聲屈。
在這些擁躉們的推波助瀾下,這部不僅成了本屆茅盾文學獎最大的遺珠之憾,更成了政治參與文學最深切的受害者。
短短幾天之內,一大批文學愛好者開始為《梵高之死》搖旗吶喊。
一時之間,輿論熱潮甚囂塵上。
首屆茅盾文學獎評獎結束一個多月之后,《梵高之死》這部落選作品所掀起的聲勢竟然比那些獲獎作品還要浩大。
著實令人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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