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元勝并不知道粱老村長會在他走后,著手安排火燒淮陽府紫陽縣草藥一事。
若是知道。
他倒是也能理解吧,只要有機會,貧苦了一輩子的村民,豈會放過。
當初他面臨在青山縣衙門站穩跟腳,連番抄家,落個孤臣之舉,后被兵部司看中,同樣的道理。
此刻許元勝回到邊界線營地。
再看向淮陽府那邊的守備軍兵士。
“這群家伙,到時候被一窩端的時候,不知道還會不會如此興致勃勃的樣子了。”許元勝輕哼了一聲。
今日鄧源已經傳來了消息,已經沒有發現往淮陽府逃的村民了。
眾人都心里大定。
知曉局勢差不多算是穩定了。
接下來就是反擊的時候。
至于高平縣和平南縣這兩個縣城,位置靠里,似也有觀望開陽縣的意思,遂暫不予理會。
等到天黑后。
忽然間開陽縣城內燃起了三道火焰,哪怕間隔十幾里都能看得見,在夜色下十分的耀眼。
“開始了!”許元勝平靜道,置身荒野之上,看的十分清晰。
此刻在淮陽府福廣縣。
衙門后院。
“大人,開陽縣城內燃起三道火焰。”
“應該是少爺那邊有所指示了。”
一個差役恭敬道,他也是杜家人。
此刻對面坐著的中年男子,四十多歲,從面相上看和杜仲有七分相似,正是其家兄。
福廣縣縣令,杜有道。
“隨我出城看看。”杜有道沉聲道。
“是!”那差役叫杜晨。
隨后杜有道騎上馬,在杜晨等幾個差役的護持下,直接出了福廣縣城,朝著城外縱馬疾馳。
福廣縣和開陽縣本就臨近,皆處于兩府邊界線處。
只是駛出十幾里后,就能看到三道火焰了。
“看來吾弟那邊,出現了被動,已然無法前往淮陽府了。”
“如此也好。”
“淮陽府的背后畢竟不如青州府勢大。”
“青州府,畢竟是都指揮使大人看重的地方,前途也更好。”
杜有道沉吟道,目光望著四周的土地,不遠處的村落,眸光內透著惆悵之色,畢竟在福廣縣已經六七年了。
這里也是他的第二故鄉。
但他姓杜。
要為家族考慮。
杜仲是杜家的嫡子,是他杜有道的弟弟,也是父親最為看重的杜家掌舵人,所有杜家一切都要為其服務,包括自己。
“杜晨。”杜有道輕聲道。
“在,大人。”杜晨一撩韁繩,驅趕胯下馬匹緩慢靠近前方的杜有道。
“按照計劃行事。”
“記得注意尺度,依死牢里的囚徒為主要目標。”
杜有道沉聲道。
“大人決定了?”杜晨沉默了一下,欲言又止最終什么也沒有說,其實他為杜有道不值。
“我為杜家子。”
“去吧。”
杜有道目光深邃,望向青州府開陽縣的方向。
“是!”杜晨拱了拱手,一撩韁繩離開隊伍獨自離開了。
這一夜,杜有道都在城外,騎馬近乎踏遍了福廣城外每一處角落,每一個村落外,好似想在今夜記住這里所有的一切。
在第二日天亮的時候。
突然福廣縣城內傳出了一道慘叫聲。
“啊,瘟疫!”
“快跑啊。”
忽然城內村民尖叫一聲,在一個藥鋪門口死了一個滿身起了膿皰的男子,那副模樣幾乎不用診治,就知道是瘟疫導致的。
這樣的事。
很快在福廣縣城外的幾個村落里也發生了類似尸體。
那些死的人,皆是衙門大牢里的死囚,是一些沒了身份的外地人,所以不怕被人知道其來歷。
福廣縣傳出瘟疫的消息,很快就被有心或無心,在一個上午的時間里傳遍了整個縣城里。
“封閉福廣縣前往淮陽府其它縣城的道路。”
“城門打開,讓民眾自行決斷出路去吧。”
福廣縣衙門里傳出一道平靜的聲音。
“是!”一個個差役領命。
封閉了前往淮陽府其它縣城的通道。
唯一沒有被封鎖的只有大山的方向,而山那邊正是青州府開陽縣所在。
“大人,我們什么時候出發?”杜晨從前院走進后院,站在杜有道不遠處。
“尸體都處理好了嗎?”杜有道問道。
“拋尸體的地方,都有我們的人。”
“大人請放心,沒有外人接觸過那些尸體,更不會有人知道所謂的瘟疫,不過是一些濕毒加上污濁涂抹導致身體腐敗引起,并不會擴散。”
杜晨沉聲道。
“好,接下來還有一件事要你去做。”杜有道看向杜晨。
“請大人下命令。”杜晨沉聲道。
“傳遞消息,就說開陽縣盛產草藥,去了那里就能活命。”
“做完這一切之后。”
“你帶著我們的人以及財物,盡快轉移到青州府開陽縣里,讓吾弟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杜有道平靜道。
“大人,不走嗎?”
“一旦民眾紛紛涌入青州府。”
“你的處境就危急了。”
“哪怕我們布局嚴謹,也難保沒有紕漏。”
杜晨急忙道。
“你也不敢肯定,完全沒有紕漏。”
“我不走,就還能幫你們拖延一些時間。”
“另外我若走了,我怕那些守備軍兵士以及差役懈怠,導致封閉前往其它縣城的通道,會有漏洞。”
“到時候民眾跑去其它縣城,就難以完成全縣進入青州府的目的了。”
“去吧。”
杜有道擺了擺手道。
“是!”杜晨咬了咬牙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此刻在開陽縣外駐扎的營地里。
許元勝在上午的時候就接到了粱老村長的傳話。
“屬實?”許元勝問道。
“句句屬實。”
“為了以防萬一,我安排過去的村民,此刻還在山里,我沒敢讓他出來。”
“萬一真的傳染了瘟疫,就麻煩了。”
粱老村長沉聲道。
“我知道了。”許元勝也是頭皮發麻,若非前后推斷知道這應該是福廣縣那邊的局,也是嚇一跳。
這年頭瘟疫可比戰爭更恐怖。
稍有不慎,就是一縣一縣的死亡。
“你估計,他們多久能夠進入山里?”許元勝問道。
“快的話,晚上就會有大批福廣縣民眾進入山里。”粱老村長說道。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一道身影騎馬趕來,正是開陽縣縣尉趙駿。
“大人,我先回避。”粱老村長低聲道。
“不必。”許元勝搖了搖頭。
很快趙駿被帶著過來。
他看了一眼粱老村長。
“直言無妨。”許元勝說道。
“大人,福廣縣傳出瘟疫,大批民眾最快晚上就會進入大山里,后半夜可趕到開陽縣境內。”
“杜大人讓我告知大人。”
“請大人盡管放心,所謂的瘟疫不過是一場故意做給外人看的小把戲,實則并沒有擴散的風險。”
趙駿直言道。
一旁的粱老村長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還好,若是真是兇猛的瘟疫,那就麻煩大了,心里更是一驚。
果然如此。
大人昨日詢問福廣縣,原來開陽縣衙門竟在配合,欲把整個福廣縣遷移進青州府。
真是好強的魄力。
方法更是兇猛,霸道。
哎,和這些當官的比心機,老頭子自配不如啊。
一定要讓村子里的孩子們,有機會當官。
即然玩不過他們,只能加入他們。
“你們是否借瘟疫之勢,在今晚開始處理掉對面那些淮陽府守備軍兵士。”許元勝直言道。
“不錯。”
“瘟疫驅趕福廣縣民眾穿越大山,到那個時候對面的守備軍兵士定然覺察到不妙。”
“屆時我會出面,借口說福廣縣瘟疫,民眾欲涌入開陽縣,使得開陽縣動蕩,正是舉全縣遷入淮陽府的好機會。”
“并告之他們,城內財物和民眾已經就位,但秩序混亂,希望他們能夠入城協助。”
趙駿道出計劃。
“你覺得他們會冒然進入青州府境內,舉兵協助你們?”許元勝蹙眉道。
“會的。”
“對面為首的守備軍千總是我表兄,我父母把其當親子一樣對待,他對我也極其信任。”
趙駿沉吟道。
旁邊的粱老村長抿了抿嘴,這當官的真夠毒的。
“好,到時候我會命令此地兵士,放他們入青州府。”許元勝點了點頭道。
“大人,若我能說服我那表兄棄暗投明。”
“大人能否寬恕他。”
趙駿咬了咬牙,覺得有必要親自爭取一下。
“談不上棄暗投明。”
“淮陽府也不是我們的敵人。”
“不過他入了青州府境內后,只要沒有屠戮此地民眾。”
“我可以做主,寬恕他和他的兵。”
許元勝說道。
“謝大人。”趙駿撩起長袍下擺,跪地叩首道。
許元勝暗暗點頭,這已經是趙駿第二次叩頭,尋常官員見面是無需跪拜的,看來他也并非全然冷血無情。
倒也好。
很快趙駿騎馬就是離開了。
稍后粱老村長也告辭離開了。
稍后許元勝立即喊來了鄧源,開始安排布局。
許元勝背在身后的雙手,不自已的搓了搓,若是納入一縣之人口和財物,實則青州府就相當于是十九縣的人口。
再加上粱老村長等人再拉攏一些紫陽縣村民。
滿打滿算估計能夠湊十萬人。
這可比十萬兩銀子還要昂貴。
“什么事這么開心?”
“我們到底什么時候開始打仗?”
慕容瑤有些意興闌珊道。
“快了。”許元勝道。
慕容瑤無奈的撇了撇嘴并不信,轉身就走了。
就在傍晚的時候,天色漸漸黑了。
鄧源已經開始分批派出了大量的人手,沿著大山開始巡邏,有意的把后方暴露出來。
方便背后的淮陽府守備軍兵士,可以順利的進入青州府境內。
在傍晚的時候。
“老叔,到了。”
“您老何必親自來這一趟。”
梁濤苦笑道。
此刻粱老村長帶著梁家村上百個青壯年,穿過了大山,來到了紫陽縣的境內,正處于那片堆滿草藥的房舍外面。
“今晚上有大動靜。”
“咱們趕上了好時候,呵,這次開陽縣外幾十個村子都派人來了。”
粱老村長呵呵一笑。
“老叔,什么好事?竟然來了這么多人。”梁濤不解道。
“別問那么多。”
“燒了這些草藥之后,立即給我滾回來。”
“記得不要被人抓到了。”
“我已經在晌午就提前安排了一些村民帶著草藥來紫陽縣進行販賣了。”
“大火燒起來。”
“那些人肯定會詢問咱們的人,是否還有草藥。”
“嗨,本來我還擔心,只是燒了這些草藥,他們會不會來咱們開陽縣的。”
“現在不擔心了。”
“一旦沒了這些草藥,再傳出瘟疫的事。”
“到時候他們的罪過就更大了。”
“不來開陽縣,就是死。”
“對不起了諸位鄉親們。”
“我帶你們是奔好前途的。”
粱老村長喃喃道。
梁濤在旁邊聽的不大清楚,但還是聽到了瘟疫等字眼,嚇得一個激靈,那可是死人的禍端。
不敢繼續聽了。
等到天色完全黑了后。
嘩啦啦
大火就燃燒了起來。
那一排排存儲草藥的房舍,很快就燒的漫天紅彤彤的,甚是奪目耀眼。
這還只是一處。
幾乎同時,在紫陽縣其他區域也燃了火,足足二十多處之多。
“老叔,這太可惜了吧。”梁濤心里一陣吃疼,那草藥可是他們開陽縣辛苦種植的。
“可惜什么。”
“為了咱們開陽縣村外的前途,這些不過是一茬草葉子罷了。”
“損失再多,也不可惜。”
“我們不會虧,此地的村民也不會虧的,以后他們會感謝我的。”
粱老村長望著一片片紅彤彤的火焰,面無表情,即然做了,那肯定要全部燒光,讓整個紫陽縣城外都沒了希望。
如此再借疫情之禍。
迫使他們立即前往青州府躲禍。
很快就聽到了大喊救火的聲音。
“趕緊啊,草藥著火了。”
“啊,怎么著火了,這可是我們全部身家啊。”
“這些草藥可是和城內商戶約定好交貨的啊,沒了這些草藥,可是會死人的。”
“趕緊救火啊。”
“快點救火啊啊啊。”
一道道聲音響徹四周,周邊村子得到消息也紛紛的趕了過來。
整個紫陽縣城外的村子里,幾乎都有炒制草藥的本事,這紫陽縣也靠販賣草藥聞名。
但富的是城內的商戶和官員。
城外的村民付出最多,賺的卻是最少,擔的責任也最大。
幾乎每個村子都在這些草藥里花了銀子的。
此刻算是希望沒了。
不少人都坐在地上痛哭了起來,和城內商戶談好的交貨日子,沒有如約交貨,罰銀足以讓全家沒了希望。
“咱們走吧。”
“接下來交給其他人來接手。”
粱老村長輕嘆一聲,這次的好處梁家村一家吃不完,交好的村子也來人了,開陽縣城內和福廣縣,他們插不上手。
但紫陽縣,這些村民卻上演了一出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