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咽的風雪在殘破的電臺飛旋。
在這片充滿血腥味和深海惡臭的大地上,穿著麻黃外衣的少女靜靜的坐在廢墟之上,她手掌緊攥著槍柄,骨節蒼白分明。
葉老師已經死了,沒有人知道他留在小桃體內的那一縷思緒風暴還能堅持多久,現在小桃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是她人生中的最后聲音……
緊張,恐懼,苦澀,絕望。
沒有人知道那如今坐在電臺前的少女,是以怎樣強大的心理素質扛下的這一切,沒有人想到,曾經在母樹中被呵護著長大的她,如今卻不得不成為融合派最后的脊梁。
是的,
她的身體在害怕的發抖,但她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決絕。
她深吸一口氣,再度張開雙唇……
“我們既是異端……也是罪人。”
這句話響起的瞬間,所有界域正在收聽電臺的身影,都微微一怔。
已經被禁忌之海所侵占的南海界域街道上,正在拼死試圖殺出血路的蒲家人,以及穿行在廢墟中的韓蒙,也同時抬頭看向電臺的方向。
黑色的執法官風衣隨風拂動,韓蒙的目光有些復雜……
“防線是因我們而失守,南海界域也是因我們而覆滅……或許在你們的眼里,我們罪大惡極,十惡不赦……或許你們聽見我的聲音,都會覺得惡心。”
“但有些話,我一定要說……現在,也只剩我能說。”
小桃閉上眼睛,腦海中便浮現出那一具具死在葉老師槍口下的尸體,臉上浮現出痛苦。
葉老師死了,融合派的大家也死了,照這么下去,融合派的每一個孩子都將背負永恒的罵名,死不瞑目的被埋葬在這片風雪之下……后人將會如何評價他們?
白眼狼,陰暗的叛徒,擅于偽裝的惡毒異端,披著人類外衣的骯臟災厄……
融合派的存在,將被定義為徹底的“惡”,他們將被后世的目光狠狠踩在腳底,踩碎他們的脊梁,否認掉他們曾擁有過的一切美好和純真,讓他們像是路邊野狗一樣永墮謾罵與指責。
小桃知道,就算她試圖幫融合派澄清,也幾乎不會有人相信……
但信不信,是他們的事;
至少融合派曾經試著向世界展露真相,試著讓世人更了解一些這段過往……哪怕最終只有那么一兩個人相信她說的話,也夠了。
“我們真的不知道,我們的意識和身體,早已都不屬于自己……我們就像是一群牽線木偶,被思災牢牢的攥在掌心,成為它的工具,成為刺向人類的利刃。”
“我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任何人……”
“我們只是想擁有一個‘家’。”
淚水沿著小桃的臉頰,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在嗚咽寒風中凍結成霜。
小桃的聲音有些哽咽,她用力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盡可能平復下來……
“從小,我哥哥就教導我,做錯了事就要負責……”
“我知道道歉沒有任何用處,但我們已經在贖罪了……哪怕這永遠無法彌補我們犯下的過錯,可我們真的……真的做不到更多……”
“我們是異端,是罪人,是被思緒操控的可憐蟲……”
“但我們不是孬種!”
殘留在小桃腦海中的思緒風暴逐漸消散,混亂與暴戾再度試圖控制她的身體。
小桃本就通紅的眼眸,越發攀上一絲血色,她整個人的身體都在劇烈的顫抖,她的利爪開始變長,她的聲音也開始沙啞,像是逐漸沉淪為野獸。
小桃知道,她的時間到了。
她胸膛劇烈起伏著,整個人在電臺前縮成一團,她緊攥著槍柄的手掌不斷發抖,幾乎是用盡全部的力氣,才將它緩緩舉起……
她親手用冰冷的槍口,抵住自己的下巴。
這一刻,小桃想了很多。
恐懼?緊張?憤怒?苦澀?她好像都感覺不到了……
記憶就像是潮水般涌上心頭,從她幼年踏入融合派母樹的那一刻起,每一次上課,下課,每一次嬉笑打鬧,每一次的生日,每一次跨年……回憶的溫暖沖淡了槍口的冰寒,她仿佛看到了,那些熟悉的身影在彼岸的另一邊,向她熱情揮手。
她雙唇輕啟,留下了南海界域的最后一句話語:
“我們的誕生是錯誤的,我們的存在也是錯誤的……”
“但我們的愛不是。”
砰——!!
這是來自融合派的絕響,
懺悔者的懺悔,與命運的哀歌。
當鮮血迸濺廢墟的剎那,小白從外面奪門而入,撕心裂肺的哭嚎混雜在漫漫風雪中,震耳欲聾。
槍鳴響起的瞬間,
地下王宮的王座之上,一個披著大紅戲袍的身影猛地睜開眼瞳!!
那是一雙宿醉的眼睛,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他死死盯著收音機的方向,腦海中回響的最后幾句話語宛若雷鳴,將他渾渾噩噩的睡意徹底驅散!
“小桃!!”
陳伶并不清楚南海界域具體發生了什么,但他從小桃的只言片語間,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沒有絲毫猶豫,陳伶的大紅戲袍在一瞬間浸染成黑色,發絲一根根飄散而起,恐怖的氣息席卷整座地下王宮!
思緒風暴發動,陳伶意識掃過風暴中的一個個意識,最終鎖定了某個身影……
“小桃——!!”
“小桃——!!!”
小白抱著倒在血泊中的少女,撕心裂肺的呼喊著,但回應他的,只有廢墟上空嗚咽的風雪聲。
就在這時,他眼前的場景微微一晃,漆黑戲袍的衣角,輕拂過他的臉頰……
小白一愣。
他抬頭望去,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他的身旁,漆黑的戲袍在風中飛舞,那人低頭看著葉老師和小桃的兩具尸體,眼瞳中浮現出一絲迷茫……
“大王……陳伶大王!!!”
小白死灰般的眼眸中,終于恢復了一絲光亮,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哭嚎著向陳伶抱去。
但下一秒,他的身形便直接穿過了漆黑戲袍,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