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那只眾星捧月的醒獅像是察覺了什么了,于繁華街道的盡頭,暮然回首。
兩道目光跨過人頭攢動,喜笑顏開的人群,在一瞬間觸碰到一起……這一剎那,一股莫名的感覺從陳伶的心中滋生。
陳伶不知道如何描述這種感覺,他覺得自己好像遺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看到那雙眼睛之后,像是有某種塵封的記憶開始松動,那是他與那雙眼睛的主人之間的一段過往。
還未等陳伶仔細回憶,醒獅便回過頭去,在眾人的掌聲中獨自走向巷道深處。
陳伶在原地愣了片刻,猛的回過神來,立刻用力在擁擠的人群中穿行,試圖追上那道醒獅身影……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穿過人群,穿過街上熱鬧的噴火,跳圈,戲法表演,轉頭拐入了醒獅身影消失的那條巷道,全速向前奔跑!
呼——呼——
陳伶奔跑的有些吃力。
歡呼喝彩在他身后逐漸遠去,孤獨與空虛如潮水般向他涌來;
狹窄的巷道逐漸模糊,仿佛他正在奔跑的不是巷道,而是某人漫長的內心之路……陳伶意識到,這并非是他的記憶。
他進入了另一個人的記憶深處。
陳伶在巷道中奔跑了很久,終于,一抹微光出現在黑暗的盡頭……陳伶義無反顧的沖入那微光之中。
他的眼前豁然開朗。
那是一片荒蕪空地,放眼望去,除了黃土與偶爾的幾顆枯樹,一無所有;
熱鬧與喧囂從身后傳來,一座張燈結彩,鞭炮齊鳴的古老城池正坐落在不遠處,像是沉浸在除夕的慶典之中。
陳伶不知道這是哪個朝代,但他能感覺到,這里距離他所在時代應該相當遙遠……
但不變的是,城池內與剛才的街道一樣,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樂之中。
“師父……時候到了嗎?”
一個聲音從身后傳來,陳伶回頭望去,不知何時,兩個身影已經佇立在荒蕪大地之上。
一個是剛才穿著醒獅服飾的青年,他滿頭大汗,像是剛結束一場演出,懷中還抱著一顆破破爛爛的醒獅頭套;另一人的身形已經模糊了,但看樣子,應該是個老人。
“嗯,到了。”老人伸出手,摸了摸孫不眠的頭,輕聲道,
“不眠……你要在鑼鼓喧天中死去。”
孫不眠擔憂問道:“我真的會死嗎?”
“你在鑼鼓喧天中死去,也會在美好祈禱中重生……不眠,你的路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你是世間吉祥的化身。”老人背負雙手,遙望著遠處普天同慶的城池,認真說道,
“只要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在祈禱幸福,你就將永恒長存。”
“哦……”
孫不眠似懂非懂的點頭,“那我還能見到師父嗎?”
老人哈哈一笑,“你雖然不會老死,但終究是人身,每隔六十年,就要陷入死亡沉眠……直到一年后,附近有人祈禱吉祥幸福,你才會從祈禱中復蘇。
師父的身體還算硬朗,一年的時間,師父還是等得起的。”
“那就好。”
孫不眠松了口氣。
老人拂了拂衣袖,“那師父先走了。”
孫不眠乖乖點頭,老人轉頭走了幾步,猶豫片刻后,還是回頭說道:
“不眠。”
“怎么了師父。”
“你是吉祥如意的化身,能夠趨吉避兇,只要你想,每一世都能無災無禍的度過……以后無論發生什么,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我知道了。”
老人最后看了孫不眠一眼,獨自向繁華熱鬧的城池走去,逐漸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
目送他離去之后,孫不眠在周圍轉了一圈,從一棵枯樹下取出鏟子,開始一點點的向地下挖掘……
砰砰砰砰——
煙花爆竹連綿不休,
城池中正普天同慶,孫不眠一邊眺望著遠處的喧囂,一邊安靜的給自己挖掘墳墓……陳伶靜靜的看著這一幕,他不知道孫不眠在想什么,但一股孤獨感,卻撲面而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平整的土坑出現在大地之上。
孫不眠最后看了眼遠處的城池,依依不舍的平躺在土坑之中,雙手疊在胸口。
隨著他心念一動,始終擺在不遠處的醒獅頭套,像是活了過來,彩色的火焰交織成醒獅的身體,頭顱輕拱,那座堆起的土堆便一點點將孫不眠的身形淹沒。
最終,孫不眠消失在荒蕪大地之上。
彩色的火焰從醒獅身上潰散,它重新變回一只頭套,咕嚕嚕的滾落在孫不眠的墳墓之上,滿是塵土,死寂無聲。
直到這時,陳伶才往前走出,他緩步來到那平整的土地之上,彎腰將醒獅頭套撿起……
他拍了拍上面的塵土,望著熟悉的頭套,眼眸中浮現出掙扎,像是有一段記憶正要破土而出。
“你要等他。”一個聲音從身后傳來。
陳伶回頭望去,只見一個身上纏繞繃帶的白發身影,正默默的站在枯樹之后。
“你是誰?”陳伶問。
“我叫姜小花。”
“這里是什么地方?我究竟忘了什么?”
姜小花沉默片刻,指了指他身下的土地,“等他蘇醒,你就知道了。”
陳伶茫然的低頭看向腳下,大腦一片空白……但他猶豫許久,還是一咬牙,直接在墳墓邊盤腿坐下。
“六十年一輪回的吉祥化身……”陳伶喃喃自語,
“你……究竟是誰?”
孫不眠緩緩睜開雙眸。
徹骨的寒風混雜著冷雨,飄零打落在他單薄的唐裝之上,一股寒意讓他打了個哆嗦。
“這里是?”
孫不眠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座豪華莊園的大門之前,兩側是延伸向遠處的北方房屋,藍綠色的極光宛若緞帶,在他頭頂無聲涌動。
孫不眠看著那些極光,總覺得自己好像知道這里是哪,但任憑他如何努力,都回憶不起來……
就在這時,莊園的大門突然打開,
一個身影跌跌撞撞的從中沖出,像是被人一腳踹出般失去重心,一頭栽倒在孫不眠身前,塵埃飛揚而起。
“狗東西,一個下人奴仆,也敢頂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