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著？」
老宋和陸教授這對中年夫妻的吵架，戛然而止連一直好像「置身事外」的宋時微，她都忍不住抬起頭，看向表姐項小惠。
「小姨你們的反應，應該是都聽過他了，在國內應該沒什么人不知道中大學習網
了吧。」
項小惠笑著說道。
「唔——你問陳著做什么？」
陸曼眼神有些怪異。
項小惠沒有察覺到，她更沒意識到，小姨對陳著的稱呼中，帶著一種熟稔的「隨意」。
項小惠的丈夫，那個本科畢業于北大、后來在沃頓商學院讀研、現在任職于伯克希爾控股子公司的劉鴻漸。
他雙手交叉放在桌上，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們有點事想拜———
「咳！」
劉鴻漸剛說到一半，項小惠似乎有點不想讓衛琪這個「外人」，戳破自己身上的光環，于是干咳了一聲打斷。
「我們有個很關鍵的消息，打算告訴陳著。」
項小惠笑吟吟的接口道：「畢竟大家都是中國人，不想看著他吃虧。」
「吃虧？」
陸曼皺皺眉頭，難不成陳著面臨什么未知的危險？
她警了一眼閨女，果然，這個丫頭原本波瀾不驚的美人鵝蛋臉上，也顯露出一絲關心的動容。
「什么關鍵消息？」
宋作民是見過風浪的央企領導，泰然自若的追問。
他剛才分明聽出來，劉鴻漸可能想說「有點事想拜托陳著」，只是被項小惠臨時改了而已。
雖然不明白項小惠這樣做的用意，不過宋作民還挺好奇的，陳著和劉鴻漸一中一西，
一內一外，有什么能幫得到劉鴻漸的？
「哎呀，小姨父。」
項小惠仗著輩分小，不愿意實話實說，撒著嬌的說道：「你們在廣州那么大能量，能不能幫忙聯系到陳總嘛，最好是能攢個飯局，我和老劉做東！」
雖然項小惠剛才伴裝強硬，但是語氣中還是隱約透露出對陳著的尊重。
這一點大家都聽出來了。
宋作民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也笑呵呵的打著太極：「你又不說具體什么事，我們怎么幫你聯系呢？」
「我——.」
項小惠頓時沒轍，她這點修為在宋作民眼前，實在不夠看。
不過好消息是，聽小姑父的口吻，他應該是能聯系到陳著的。
項小惠猶豫了一下，她原來打算把這個消息當成「投名狀」，和陳著換取一些條件。
當然在這里透露也不是不行，反正陳著又不知道，還能夠在衛琪面前，襯托出自己作為一名「留子」的關系網。
就在項小惠左右遲疑的時候，她媽陸琳忍不住詢問：「那個·陳著是誰啊？」
陸琳雖然也是大學教授，但是退休后長時間跟著女兒定居國外，對這邊新聞知之甚少，還真不知道當前炙手可熱的陳看。
「你連陳著都不知道？！」
第一句質疑，居然是來自快要八十歲的外婆。
「哈？」
陸琳也有點懵：「媽，這是娛樂圈的明星嗎？
「可比娛樂圈明星要厲害多了！」
外婆興致勃勃的說道：「一個在校大學生，但他已經能夠和世界首富進行對話了，這陣子他的事跡上了很多新聞，小伙子在采訪中應對的也很得體—.”」
外婆可能是年紀大了，東一句西一句的有時沒那么注重邏輯。
但是年輕人記憶力好，很快就把陳看的事跡「拼湊」起來。
劉鴻漸說，那個世界首富就是自己的大老板巴菲特，他也沒想到，居然有20歲以下的國內年輕人能夠和大老板同桌共食。
項小惠說，最近華爾街的很多機構都盯上了溯回，分析旗下的企業。
陸秉棠說，有些港媒都把陳著稱為重振頹勢的人物之一，也不知道是真心實意還是帶著諷刺。
就連衛琪都在弱弱的補充，陳著不是那種曇花一現的類型，他前期已經砸下2000萬，
聯合兩所高校成立了一所軟件研究機構。
這說明人家是有步驟、有計劃、有章程的發展壯大。
看著這些晚輩們「聲勢洶涌」的夸贊陳著，尤其是項小惠和劉鴻漸，這兩口子居然吹的最兇。
仿佛是要把陳著抬到一個很高的位置，這樣他倆的恭敬和尊重，才顯得沒那么卑微。
「額也沒有那么厲害吧。」
陸曼感覺都有些聽不下去了。
「女婿」要是那么出色，自己之前一直排斥，豈不是顯得我很草包？
瞅著丈夫宋作民嘴角壓不住的笑意，陸教授差點就要翻個白眼睇過去。
「可能是機遇的原因。」
陸教授扶了扶金邊眼鏡，盡量平淡的說道：「換成小惠和小棠，以你們在國外的見識，相信能做得更好。」
「我可不行！」
項小惠壓根不明白自家小姨的意思，她還頗為夸張的惶恐一下：「學習網就算了，最讓我敬佩的是，陳著還有勇氣創立房產中介，有膽識研發溯回手機助手，還有能力去捏合兩個高校的科研資源—”
「我也不行哈。」
陸秉棠也很沒骨氣（在陸教授眼里，承認不如陳著就是一種沒骨氣的行為）：「我要是在學校的時候，興許還有點不服輸的念頭，但是工作后認清現實就不嘴硬了。」
「雖然那些報道只說了結果。」
陸秉棠笑嘻嘻的說道：「但是光想一想，就覺得每一件難度都很大，陳著要不就是很有背景，如果沒有背景，他一定經歷了很多苦思冥想和溝通協商，感覺都沒時間談戀愛了。」
陸曼證了，她也沒想到，兩個晚輩居然都對陳著評價那么高。
余光中警見閨女，她又端起玻璃杯，小口的飲了一下。
看似平靜的絕美面容下，纖細的手指卻因為用力而隱隱泛白。
好像她也很欣慰，居然有家里人能夠理解陳著的辛苦，多少個本該是兩人一起散步和說話的浪漫夜晚，陳看卻在應酬和加班。
不過sweet姐并不埋怨，她自己也有一顆事業心，兩人頂峰相見，才是雙向奔赴的愛情。
追風趕月莫停留，平蕪盡處是春山！
「不一定沒時間戀愛呢！」
陸教授嘀咕一句，又看向劉鴻漸。
這個外女婿的履歷簡直完美，去年的時候，劉鴻漸甚至能當著丈夫的面，對國內的經濟政策評頭論足。
盡管被丈夫事后駁斥為「不知天高地厚」，但是總不至于像陸秉棠和項小惠那樣，直接承認比不過陳著吧。
你們可是在藤校讀書的社會精英啊！
「鴻漸。」
陸曼很不甘心的問道：「你要是機遇合適，應該不會比陳著差到哪里吧。」
此時此刻的陸教授，她不是偏執的一定要找人勝過陳著，而是要肯定自己一直以來的認知。
「不行！」
劉鴻漸毫不猶豫的回答，讓陸教授短暫的有些失神。
「要是其他國內畢業生，我自認為應該能勝過他們，但是陳著—」
劉鴻漸看了一眼妻子。
項小惠目光晃動著，隨后幽幽的嘆了口氣，她本不愿意在衛琪面前展示自己生活困苦的一面。
畢竟，自己和丈夫可是「高貴的留子」。
但是事已至此，好像再硬撐著「虛假的繁榮」，似乎也沒多大意思，于是沖著丈夫點了點頭。
得到了應允的劉鴻漸，放下筷子苦笑一聲：「小姑，實不相瞞，我們這次回國，本來也有結識陳著并且請他幫忙的意思。」
原來，「巴菲特午餐」并不是一對一的單人吃飯，競拍成功者可以攜帶至多六個人同行。
劉鴻漸就是希望自己能夠出現在這六人名單里，然后被公司的大boss所賞識。
「結識陳著？」
陸曼有些難以理解，「不如陳著」已經是她能接受的極限，怎么你們這群華爾街精英，還需求助陳著這個QS排名很后面學校學生的幫忙呢？
陸教授清高的書卷氣發作，不禁教育道：「你要想得到大老板賞識的機會，就應該通過自己的努力和表現，而不是通過這種走后門的方法。」
「小姨，你不懂。」
項小惠幫自己丈夫說話：「現在國外都是這樣的，有能力但是沒有展示的渠道，種族歧視還很嚴重，老劉就因為是黃皮膚，明里暗里已經背了很多次黑鍋了，說真的.”
項小惠忿忿不平之下吐出的下一句話，讓陸曼長久以來的三觀，「咔、咔」的出現了裂紋。
「我都想回國發展了。」
項小惠賭氣的一拍桌子。
「胡說八道！你在華爾街，難道不比中國企業更有潛力？」
項小惠的母親陸琳，她本來聽了這么多，腦海里也逐漸勾勒出一個關于陳著的形象，
現在突然聽到女兒的憤滿之語，趕緊出聲制止。
母女之間說話就要隨意多了，項小惠「」了一聲：「媽，你和小姨一樣，還是二十年前的舊思想。」
「上個世紀的美國，富庶、自由、安全，確實可以稱為人類的燈塔。」
項小惠現在好像已經擺爛了，完全卸下「留子」的榮譽和自豪，猛猛的自揭傷疤：「但是現在呢，美國經濟已經陷入了死胡同，但是你們對那邊的印象，還停留在上世紀的那個時候！」
「有些事我都不敢告訴你和我爸。」
項小惠轉著茶杯，低下頭說道：「在美國的時候我讓你們天黑別出門，不是怕你迷路，而是市區的downtown晚上都會發生槍戰。」
「那個我當初申請來香港。」
這時，陸秉棠尷尬的笑了一聲：「就是覺得香港回歸后要安全很多很多。」
房間里突然一片肅靜。
項小惠的話，對陸琳和陸曼這些成長于上世紀八十年代的知識青年，無疑是一種觀念上的沖擊。
八十年代，那個時候正值改革開放，各種新思想紛至背來，而美國呢，又正處于歷史上發展最蓬勃的時期。
于是，「穿著牛仔褲、扛著收音機、扭著迪斯科、燙著金發的火辣美女」的畫面，就像是烙印一般，刻進陸教授這批學生的心里。
哪怕他們后來讀了很多書，甚至成為各類行業的中流砥柱和專家，腦海里也始終不能忘卻這幅白月光。
于是，他們先自己想辦法出國，如果年輕時沒有這個機會，那就想辦法讓兒女出國。
結果現在兒女說，爸媽你們錯啦，美國已經走下坡路啦，不要再固守以前的錯誤觀念啦·..
包廂里靜悄悄的，連上菜的服務員都察覺到氣氛不對，放下盤子匆匆離開。
偏偏這時，衛琪這個看似文弱的小姑娘，還要「殘忍」的補上一刀：
「我讀研時的經濟學教授說，世界的未來在中國。」
「就你多嘴！」
陸秉棠忍不住制止，這不是給存心給家里這些大爺大媽添堵嘛。
「我又沒說錯！」
衛琪很不服氣的回道。
兩人的聲音不大，但是卻能傳進每個人的耳朵里。
項小惠心中頗為酸澀，其實脫掉虛偽的「皇帝新裝」，自己又有什么資格瞧不起衛琪呢？
也許是這堂思想教育課有些沉重，陸琳和陸曼一聲不的皺著眉頭，滿滿一桌子的菜也都沒什么人動筷子。
除了宋作民，他心情爽的恨不得多吃兩碗。
宋作民是央企領導，對于中美社會的發展問題看得很清楚，結果一直無法改變妻子的認知，實在是頗為淚喪的一件事。
以前為了家庭和睦，他對于閨女出國的計劃，并沒有堅持反對。
總之也能學到東西，至于安全問題，那就住高檔的社區嘍。
沒想到今天意外之下，妻子似乎能有所醒悟的樣子。
「哎，蒜鳥蒜鳥。
宋作民假悍悍的和稀泥：「國內國外都是學習，我們應該更注重孩子學到了什么，而不是在哪里學習，這個意識形態的問題先跳過，大家先吃飯吧。」
「小惠，你是不是想見陳著？」
宋作民掏出手機。
「是啊。」
項小惠愣了一下，立刻驚喜的說道：「小姑父要幫忙牽線搭橋嗎？那我們得準備點禮物吧？還有吃飯地方定在哪里呢？要不要換到炳勝？」
「哪里需要那么麻煩。」
宋作民悠哉的撥過去電話，在等待接通的時候，他才漫不經心的說道：「直接把陳著喊過來吃午飯就好了。」
「什么？」
劉鴻漸和項小惠還以為聽錯了。
直到電話接通，兩人對話開始：
「陳著，你在做什么？」
「哦，采訪剛結束啊，午飯有安排嗎？」
「微微她表姐有點事想問一下，你方便過來一起吃嗎？要是太麻煩就算了。」
「那你就過來吧，利苑301。」
劉鴻漸和項小惠面面相。
小姑父好像是一個電話，直接就把即將參加應酬的陳著拎了過來。
并且語氣那么的「散漫」，以致于項小惠都有些懷疑對面那個不是陳著。
否則就算是中信的執董也沒有這個能力吧，這簡直就像是父子間的對話。
等等！
一個念頭突然撞進項小惠的腦海。
小姑父沒有兒子，自然不可能是父子，但是有一種關系，不是父子但類似父子！
「咚！咚！咚！」
心臟跳動忍不住加快，項小惠喉嚨滾動著，連說話聲音都有些驟然嘶啞：「小姑父，
陳總要來的話，我們要不要重新點一桌菜？」
「不用！」
宋作民一擺手，簡直是擺足了姿態：「一家人，沒必要那么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