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男朋友,俞弦上樓回到家,發現不僅奶奶沒休息,父親也在,
老俞去年和唐湘月鬧了以后,一直睡在竹絲崗的小區,后來也忘記是年后的哪一天,他突然就沒住了。
俞弦本身就住校,加上又要備賽,回到竹絲崗的時間也少了很多。
再說即便偶爾碰面,一個女兒也不好意思詢問父親:「你最近住在哪里?」
萬一牽扯出另一段感情糾紛,到底是聽還是不聽呢?
「奶奶。」
俞弦先和俞奶奶打個招呼,然后彎腰換鞋子的時候,才問候一聲:「爸。」
俞孝良注意到閨女手上的諾基亞N95盒子,好奇的問道:「新買的手機啊?」
「不是。」
俞弦搖搖頭:「今晚在陳著家吃飯,毛阿姨送我的。」
「哦·——」
俞孝良表情有些汕汕的。
他去年也買了新手機想送給俞弦,但是被無情拒絕了,沒想到閨女居然會收下陳著家人的禮物,這樣就顯得自己這個父親像是外人。
但是俞孝良對閨女有看害怕和愧疚的心理,再加上他性格本就懦弱,所以不敢多問。
奶奶就不同了,她直接就問道:「咋要憑金貴的東西!」
一開口,還是熟悉的川渝話。
「我不想要噻,毛阿姨硬是塞給我,我不想了老輩子們的心意,年底打算給他們置辦點兒金貨。」
俞弦一邊說,一邊從柜子上拿起一瓶藥,仔細的倒在掌心:「吃藥沒得?」
年紀大了身體機能退化,奶奶大毛病沒有,不過小問題一大堆,平時都需要吃藥改善「莫吃。」
奶奶用胖乎乎的手指,捏起藥丸塞進嘴里,并且嘀嘀咕咕的說道:「金貨?你娃兒硬是都沒送過金子給我嗦!」
「今年我一哈送嘛!」
俞弦用甜膩膩的聲音,哄著奶奶吃完藥,也不搭理父親,直接就打算回屋洗漱了。
父女倆現在的狀態,不能用「冰釋前嫌」來形容,雖然可以正常交流,但不論如何是沒辦法坐下來好好聊天的。
這還是cos姐心地太過善良了,換成其他人,按照以前俞孝良做的那些蠢事,真沒那么容易原諒這個父親。
「弦、弦妹兒!」
俞孝良眼看閨女就要離開客廳,他還是鼓足勇氣喊道:「明天清早掃墓,我過來接你,要得不?」
這次的殷勤,又被cos姐拒絕了:「不用,陳著陪我一起。」
「哦哦哦。」
俞孝良聽到陳著也在,雖然遺憾也在意料之中,只能干巴巴的叮囑道:「那你們先吧,我后面晚點再去。還有就是節后要忙著立碑了,別和你學校里的事產生沖突。」
「曉得了。」
俞弦應了一句,不過關上房門前,她想了想補充道:「立碑的時候,陳著爸媽可能也會過來幫忙。」
「啊—·
俞孝良愣了愣,有點糾結的自言自語:「那會不會太麻煩人家了。」
俞弦沒有聽到,她已經關門洗漱了。
「弦妹兒以后都給他們當兒媳婦了,有啥子怕麻煩的嘛!」
奶奶看著唯唯諾諾的兒子,氣就不打一處來:「你硬是膽子比耗子兒還小,連弦妹兒都比你經事!」
老俞被罵了幾句也不生氣,他就是這樣的好脾氣,離開前還特意去了趟廚房,把垃圾都打包下樓。
這個時候,室外已經有了落雨的痕跡。
雨勢并不大,但是肌膚能感覺到冰冷的涼意,城市的高樓大樓之間,團團低云包裹著水汽正在翻涌,地面也逐漸變得濕滑。
老俞開車準備回公司,他現在一般都睡在辦公室。
一是因為在竹絲崗的家里,經常有工作電話,生怕吵到母親。
二是「在你的心上,自由地飛翔,燦爛的星光,永恒地徜祥———」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現在中年人的手機響鈴,基本都是刀郎、鳳凰傳奇、要不就是龐龍這些網絡歌手其中的一首。
年輕人多是周杰倫、林俊杰、SHE等等俞孝良瞄了一眼手機屏幕,雖然是陌生號碼,但他記得這一串數字就是唐湘月的。
這也是他不想住在竹絲崗的第二個原因,擔心唐湘月的這些來電,會讓母親心情不好。
路的方向,照耀我心上————」
俞孝良不想接,但是電話一直在響。
他之前試著拉黑過,但是兩人在一個公司一個辦公室,第二天就被唐湘月逼著拉出來了。
「喂,什么事?」
俞孝良不得已接通,努力擺出一副「不熟」的態度。
不過,唐湘月似乎看穿了俞孝良的故作冷漠,這要是換成沒有經歷變故之前,唐湘月肯定要嘲諷甚至喝罵。
但她現在,只是可憐巴巴的說道:「老俞,家里電燈壞了,可能因為下雨保險絲接觸不良,你能過來看一下嗎?」
「我沒時間。」
俞孝良先是拒絕。
最近這段時間,唐湘月動不動就是說「廚房水管堵了、洗衣機壞了、生病躺床上了......”
總之,就是想讓俞孝良回去。
「可是燈真的壞了啊,屋子里一片漆黑,又下著雨,剛才好像還有人敲門。」
唐湘月繼續柔柔弱弱的說道:「我和小葉子無依無助的抱在一起,老俞,你真的不回來幫個忙嗎?求求你了—.」
俞孝良想象一下那副畫面,隱之心差點動搖,不過又擔心唐湘月使詐,最后還是堅定的說道:「我給你找個電工上門。」
「混蛋俞孝良!」
聽到丈夫匆匆掛了電話,唐湘月沒忍住埋怨起來,然后走到客廳里的電閘邊上2
「咔」的推上所有開關。
伸手不見五指的客廳里,「瞪瞪瞪」亮起了燈。
原來這些問題,都是她自己在搞出來的。
「媽。」
快要小學畢業的劉葉,很不理解這樣的做法,忍不住問道:「媽,你以前不是最瞧不起俞孝良的嗎?現在為什么一直要他回來?」
「你懂什么!」
唐湘月先是不悅的駁斥,后來覺得語氣太輕了,沒有警示的作用。
她干脆瞪著眼,嚴厲的說道:「俞孝良名義上還是你爸,我們還沒離婚呢!就算離婚,他以前對你那么好,供你吃供你穿,你叫聲爸難道不應該嗎?」
「啊?」
劉葉很不理解,母親的態度為何變化這么大。
看著女兒眼神中的疑問,唐湘月本來不想說,不過猶豫片刻,她擔心小孩子以后又說錯話,于是決定講清楚一點。
「你看這個吧。」
唐湘月從抽屜里拿出三份報紙。
皺皺巴巴的,好像被看了很多遍。
第一份報紙的某塊版面上,一行名為「廣州美院俞弦同學,榮獲2008年省迎春杯大學生書畫比賽一等獎」的標題,映入劉葉眼簾。
具體內容就是俞弦用「陳著」為筆名,在比賽中得到了一等獎。
「這是什么意思?」
劉葉知道俞弦是誰,俞孝良的女兒嘛,只是不知道母親的意圖。
「我平時上班沒什么事嘛,就喜歡看報紙,還特意查過了。」
唐湘月的神情,比平時叮囑劉葉好好學習還要慎重:「這個比賽的含金量很高,就相當于你們奧數比賽得到全省第一名的學生,肯定能上廣州的重點初中,俞弦以后會很有出息....」
說到這里,唐湘月突然嘆了口氣,人在淚喪時,連高顴骨都顯得沒那么刻薄了。
「你后爸的這個女兒,又漂亮又有本事——
唐湘月幽幽的說道。
劉葉大概明白了,母親是覺得俞弦以后會有出息,所以才開始轉變對待俞孝良的態度。
「那也不用這樣討好他吧。」
劉葉氣鼓鼓的有些不服。
十歲出頭的小女孩,正是覺醒「美與丑」概念的時候,唐湘月夸贊其他女生漂亮,沒想到最先刺激到的是劉葉。
「討好?」
唐湘月卻冷笑一聲:「我倒是想討好呢,關鍵人家都不給我這個機會!」
劉葉傻眼了,她真不明白母親為什么要如此卑微。
直到,唐湘月攤開另外兩份報紙。
在更加顯眼的版面上,有兩條被唐湘月特意圈起來的標題:
《還在上大一的董事長陳著一一象牙塔里的破界者,豪擲千萬鏈接科技與民生》
《在校大學生創業第一人:溯回陳著的采訪紀要》
「這是俞弦的男朋友。」
唐湘月指著報紙上陳著的名字說道:「你也見過的,就是你十歲生日那天,站在俞弦身邊的那個男生。」
劉葉回憶一下,模模糊糊只記得那個男生挺帥的。
生日后半程發生的那些事,劉葉由于年紀太小,她壓根沒那么清楚。
但是她知道那天以后,大舅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見了,媽媽和舅媽那邊也發生了很大矛盾。
「陳著很厲害嗎?」
劉葉覺得既然都登報了,應該是個大人物吧。
「非常厲害!」
說到這里,唐湘月干脆就放開了,也不顧劉葉能不能聽得懂,直接明說道:
「小葉子,你后爸確實不值得我討好,俞弦現在也不值得,但是她男人值得。劉葉你以后想有出息,就得學媽媽改善和俞弦的關系!」
「我怎么改善啊—」
劉葉本就在這個光彩嫵媚的「姐姐」面前,有種自慚形穢和低人一等的感覺,現在又要卑躬屈膝,小小年紀的自尊心更加接受不了。
「很簡單!」
唐湘月早就想到了主意:「下個月俞弦母親要立碑,你就趴在墓前豪陶大哭。俞弦心善,你一哭她就能原諒我和你大舅之前的所作所為。」
「對啊,大舅!」
劉葉好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我們這樣做,大舅知道了怎么辦?」
之前唐泉可是一直主張把俞弦那套房子搶奪過來的。
唐湘月沉默片刻,然后像做出某種選擇似的,長呼一口氣說道:
「你舅舅坐牢了,至少得兩年才能出來,出來后估計也不會和我們來往了。小葉子,
成年人世界很復雜的,你要是不聽我的話,學也別念了,書也別讀了,直接出去打工吧。」
「大舅坐牢了?!」
劉葉陷入巨大的震驚中,等到她反應過來,耳畔又響起唐湘月不容置疑的「退學打工」警告。
唐湘月以前脾氣不好,劉葉還是挺怕她的,但又不想在「姐姐」俞弦面前低頭,于是尖聲喊道:「我要是哭不出怎么辦?」
「媽,要不等幾年吧,我長大了可能比俞弦還美呢!」
劉葉努力抬頭挺胸:「那樣———我就能找到比陳著還厲害的男朋友。」
唐湘月瞅了瞅黑瘦小像非洲小野雞似的女兒,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么,又擔心擔心打擊孩子的自信。
「小葉子,我建議還是哭吧。」
唐湘月認真的勸道:「這真是最簡單的方式了。」
隔天4月4日,清明。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這句詩好像一點沒說錯。
每當清明,好像總會下雨。
去年的清明,上午落了一點,今年更是下了一整夜。
陳著凌晨5點就起床了,外面漆黑一片,父母雖然沒有起床,但是桌上放著兩袋紙錢和一個防風打火機。
這是毛曉琴幫忙準備好的,一袋紙錢給俞弦母親,一袋紙錢給陳著的爺爺奶奶。
陳著爺爺奶奶去世很早,他幾乎沒什么印象了,以前讀初中和高中時,學習很緊張,
清明往往都是老陳和毛曉琴前去祭奠一下。
現在上大學有了時間,毛曉琴就叮囑記得給爺爺奶奶燒一份。
拿了這些東西下樓,S600濕漉漉的停在小區露天停車場,雨水不斷沖刷著亮的車殼,看上去有些孤獨。
上車點火踩油門一氣呵成,從東湖北院趕往竹絲崗的路上,陳著發現雖然挺早,不過路上的車還挺多的。
一輛輛小轎車破開雨簾,「」的往墓園駛去。
我們中國人祭祀的傳統源遠流長,或者祖先,或者英雄,或者烈士。
未必是血脈的延續,也有可能是精神的傳承。
可能在外國人看來這是一種封建迷信,但正是這種「封建」,才讓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找到了根,不再是一句空泛的口號。
S600行駛在路上,雨刮器安靜的擺動著,偶有落下的花草樹葉,此時也安靜躺在人行道的洼地上。
疏疏一簾雨,淡淡滿園花,大概就是這樣的意境了。
快到竹絲崗小區的時候,陳著給俞弦打了電話,讓她準備一下。
「我現在就下樓。」
俞弦急匆匆的說道。
「沒那么快。」
陳著笑了笑。
「我不想讓你等嘛。」
俞弦脆生生的回道。
于是,陳著加快速度,沒想到最后還是慢了一步。
一個模模糊糊打著傘的窈窕身影,在小區門口娉娉婷婷的站著。
看見s600過來,她先揮揮手,然后收起傘小跑過來。
「慢一點!」
陳著擔心踩到凹凸不平的洼地,忍不住開口提醒。
后來想起自己在車里,俞弦壓根聽不到,于是「」的打開大燈,給她照清楚腳底的路。
暈黃的光在雨幕中散開,朦朧且溫柔。
一個擔心他等太久,一個擔心她摔倒。
兩人都是先關心著對方,猶如雨遇上了光,浪漫便有了形狀。
上了車以后,俞弦在副駕坐下,陳著當司機時,夠資格坐這個位置的人很少。
但是cos姐絕對可以。
她隨意甩了甩栗糖色的長發,有幾滴很小的水滴,混合著一股幽香,無聲無息的打在陳著的臉上。
陳著不易察覺的擦了一下,涼涼的感覺很舒服。
「先吃什么?」
俞弦系上安全帶問道。
她手里也拿著兩個袋子,一袋里面裝了紙錢。
另一袋是滾燙的早餐,都是她親手做的。
「玉米吧。」
陳著想了想說道,去年的這一天,他也是先吃俞弦蒸好的玉米。
「好呀!」
俞弦伸著筆直的長腿,把早餐放在膝蓋上,從里面取出一根金黃色的玉米。
她先試了試溫度,可能是感覺有點燙,于是用細白的手指,捏著玉米兩端,放到嘴邊輕輕的吹著。
嘴巴小小的,唇色粉粉的,恍若初春的櫻花,偷飲了半盞梅子酒。
陳著側身瞄了一下,突然覺得人長得漂亮,哪怕只是做一件生活中的小事,也有賞心悅目的效果。
「餓了?」
俞弦好像察覺到了,撲閃著長長的睫毛,抖落幾粒偷藏的碎鉆光塵。
「上了大學后,毛醫生就基本不給我做早餐了。」
陳著笑著說道,然后張開嘴:「不過我在開車,你要喂我,啊———”」
這也是去年清明時,陳著在川妹子面前耍無賴的舉動。
其實當時沒有被賞一巴掌,說明就已經有了喜歡的萌芽。
這一次,魚擺擺假裝嫌棄的說道:「嘟嘟吃飯都不用人喂了,你連幼兒園小朋友都不如。」
話雖這樣說,但是手上的玉米已經塞進陳著嘴里。
陳著一口咬下去,嘴里甜絲絲的。
玉米很甜,但甜的不僅僅是玉米。
半個鐘后,陳著他們到了墓園的停車場,這里已經幾乎停滿了車。
墓園里到處都是升起的寥寥白煙,混著連綿的小雨,氮氬成一團團云霧似的輕紗。
不過雨中景色是真的不錯,墓園本就多草木,青草纖纖叢立,枝葉蒼翠欲滴,清新的草木氣息悠悠飄散,令人心曠神怡。
陳著拎著幾袋并不重的紙錢,俞弦打著傘,沿著蜿曲折的小路,兩人來到一座大理石的墓碑前。
陳著抬頭看去,正常來說,石碑上應該寫有先人的名諱、籍貫、生卒年月日等等信息。
如果講究一點,可能還會在背面寫上先人的身份和所取得的成就。
不過眼前這座石碑上,空蕩蕩光滑滑的什么都沒有,這就是還沒有立碑的意思。
立碑并不是說把碑立起來,而是在上面刻上親人對逝者的認可與緬懷。
雖然現在還沒有立碑,但這并不影響俞弦的思念。
俞弦緩緩跪了下來,膝蓋觸地,任由雨水滲入褲子里。
陳著雖然心疼,但是沒有阻止。
相反,他自己也這樣直挺挺的跪了下來,還好是四月,濕冷感并沒有那么嚴重。
「陳主任—」
俞弦眨著鳶尾花一樣的紅眼眶,抿著小嘴的看向陳著。
眸光中,同樣有心疼,還有驚訝、感動和依賴。
「這是應該的。」
陳著溫和的點點頭,這個時候不適合任何調侃或者膚淺的玩笑。
他一邊撐開傘給兩人擋雨,一邊掏出防風打火機,輕聲對魚擺擺說道:「告訴程阿姨,我們來看她了。」
俞弦母親叫程玉枝,名字帶著那個年代該有的「土」,但又蠻好聽的。
陳著之前在竹絲崗的家中,看過丈母娘的照片,現在又在她的墓前,不知不覺把名字與模樣結合起來,心中也升起了對長輩該有的尊重之意。
「媽,我和陳著來看你了——」
俞弦低聲呢喃,把一沓紙做的元寶點著。
陳看在旁邊肅然不語。
我們中國人的「燒紙錢」,不是只把紙錢燒了就離開,還要和先人講一講自己的狀況、家庭的發展、取得的成績,或者是面臨的困難·
盡管下著綿綿細雨,不過陳著依稀能從魚擺擺的嘴里,聽到好幾次自己的名字。
「可能在匯報我們的戀情吧。」
陳著心里想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陳著也沒有掏出手機看時間,就這么安靜凝視著紙錢燃燒殆盡。
然后,他跟著俞弦恭恭敬敬磕了四個頭。
等到站起來的時候,除了褲腿濕了,額頭也沾著水漬。
不過今天來掃墓的人,不管是衣冠楚楚的領導,還是流行時尚的明星,又或者是家纏萬貫的富翁,基本都是這個「狼狐」的狀態。
「紙巾忘在車上了。」
俞弦穿了長衫,她把袖口往下拽了拽,在手心給男朋友擦了擦臉上的雨水。
陳著低頭看去,cos姐明媚的眼眸里,仿佛覆著薄薄一層水光,眨動時泛起陣陣漣漪「你頭發絲也有水。」
陳著正打算也給俞弦擦一擦的時候。
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道「你好」的聲音。
陳著把傘舉高一點,發現是一對中年夫妻。
他們穿戴整齊,氣質頗佳,手上的皮包和衣服的牌子,說明有一定的消費能力。
但也排除了體制內領導的可能,官場的人一般不炫富。
當然也不是什么巨富,他們眼神中沒有行業霸主的自信,只有小富即安的隨和。
這對夫妻應該是中產階級那個層次,職業的話,可能或者中小微企業的老板這一類。
不得不說,陳處還是閱人無數,只是打個照面就能基本猜測出對方的身份,并且很少出錯。
「估計是認出我了,想趁機過來敘敘感情、找找機會。」
陳著有些無奈。
他做專訪都不露臉的,沒想到依然被有心人掛念。
不過在墓園這種地方,陳著沒辦法生硬的拒絕,只能暗嘆給你們一次機會吧,能不能抓住就看表現了。
「你好。」
陳著大大方方走過去,伸出胳膊準備握手。
不過對方的反應有些奇特,夫妻倆先是異的對視一眼,然后僵硬但又禮貌和陳著沾了沾手掌。
「嗯?」
陳著皺皺眉頭,這是結交貴人的態度嗎?
「小俞畫家,你好。」
不過中年夫妻下面的話,直接把陳著驚呆了。
俞弦歪頭打量,她覺得似曾相識,但又確實想不起來了。
「關老教授和你在首都的時候,有一次在孔教授的飯局上我們見過。」
中年夫妻先介紹自己的來歷,不過發現俞弦仍然疑惑且茫然。
他們也不以為意,笑著說道:「當時我們坐在末席,孔教授她們又一直拉著你說話,
你可能忘記了。」
「啊——.不好意思。」
俞弦是真的不記得了。
她和陳著不一樣,陳著對于人名、外貌、社會身份、甚至家庭成員的信息,他自帶一種能夠牢牢記住的反射弧(實際上是被鍛煉出來的)。
但是cos姐的腦袋,壓根對這些信息不敏感。
「沒有關系。」
中年妻子并沒有生氣,溫婉的說道:「我們也是回來掃墓,這么巧居然在這里碰見,
剛開始都沒敢確認。貿然打招呼,只是想說我們很喜歡小俞畫家的作品,你筆下色彩和構圖,藏著超越現實的靈動——.」
「居然不是找我的。」
陳著證了證。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在事業上應該是遙遙領先于魚擺擺的。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cos姐顧家嘛,她可以活得像一只漂亮的金絲雀,生活在美好的童話鎮里。
總之,一切有我。
陳著從來沒想過這個可能性一一cos姐有一天會在事業上超過自己。
雖然今天這個偶遇,并不能說明什么。
但他還是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也許并不是金絲雀,而是一只遲早會綻放的孔雀,她已經有了獨當一面的能力,只是自己并未察覺。
「陳主任,愣愣的在想什么?」
俞弦突然拉了拉胳膊。
陳著一抬頭,發現那對「夫妻粉絲」已經離去。
他們確實是真粉絲,不要電話不要簽名,只是表達一下喜愛,甚至看出來此刻俞弦的不方便,人家都沒有提出一起吃飯的要求。
「走了嗎?」
陳著問道。
「是呀。」
俞弦點點頭:「人家聽說你是我男朋友,離開時還打招呼來著,不過你沒搭理。」
「唔..」
陳著都不好意思實話實說,那樣顯得自己心胸過于狹隘,好像有點容忍不了「老婆比自己還優秀」。
不得已,他臨時找個理由:「剛才燒紙的時候,好像聽到你說我的名字了。
「那個呀」
川妹子挽起男朋友胳膊,踏著臺階往墓園外面走去,平平淡淡但又認認真真的說道:「我在請媽媽保佑你。」
陳著胸口一堵。
不過還沒容他說什么,俞弦又悵然的說道:「以前和媽媽掃墓時,她總是求這個求那個保佑,陳主任,現在怎么就輪到她了呢?」
陳看心里更加難受了,忍不住又轉頭看去。
紙錢已經燒完,但是風刮著,雨飄著,卷起的灰在空中打著旋,好像是已經收到這邊的來信。
雨水「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地上,猶如鞭炮的聲響。
陳著似有所悟。
為什么清明要下雨?
也許這是前人放的煙花。
他們在欣慰,我們又來看他們了。
(大家五一快樂!感謝溪溪谷谷的白銀大盟!今晚應該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