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太太被氣到糊涂,伸手一面捶打著大女兒,一面哭訴。
“你再怨我們,也不能去做傷天害理的事呀,江寒才五個月大,你就對他下死手,孩子身上皮膚沒一塊好地方,哭得斷氣!……
明知道鐘家老大不喜歡你,還用不擇手段去拆散人家和女朋友,間接害得那女孩流產。
……最后怎么樣?宏光就是遠走他鄉,也不愿跟你在一起!……
瑾瑜啊!是我和你爸慣壞了你!你要什么我們都給,你一旦得不到就要走極端,可如今你爸爸走了,你該認清現實了吧!
你爸爸遺體從醫院搬出來,你差點摔倒,如果不是啟超,如今坐輪椅的該是你了吧!
老太太的話,顫顫巍巍傳出來,后面再說什么已經沒人再關注。
她的幾句話已經讓大廳幾人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此時,受打擊最大的自然就是姚純。
一個青春萌動付出所有真心的戀人,加上一個未出生見這個世界的孩子!
沒有人知道她當時失去的是什么!
不只是絕望!
甚至于生無可戀!
白瑾瑜愣愣回神,劇烈的掙扎,終于換成萬念俱灰的無助,跌坐地板。
同時她的眼睛默默盯著鐘宏光那邊。
死死守著的心里最陰暗的一面,終于血淋淋被扒了出來。
在家人面前,丈夫面前,兒子面前,還有此生最愛的人面前!
她看到了對方的厭惡,看到了他眼里巨大的憤怒,也看到了他哄懷里女人時的溫柔小意。
她盼了半輩子的求而不得的愛,別人竟然輕而易舉拿走。
沈潮汐站在角落里,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剛剛聽到耳中的樁樁件件都牽扯到她這里,通身的血液在此刻徹底凝固。
小時候傷痕累累的商江寒!
硬生生被拆散失去孩子的姚純!
她那份錯失五年的遺憾!
都趕在一天,全都如魔鬼般冒了出來。
耳邊是姚純歇斯底里的哭聲。
媽媽很難過吧?
二十年!
她的所有青春!
失去愛人,流失孩子,嫁給不愛的人渣!
任誰都不會甘心吧?
沈潮汐腳下像灌了鉛一般沉重。
視線里,只給她半個側影的男人,此刻緊握雙拳,淡青色的筋脈根根突顯。
人降生到這個世界何其有幸。
他卻要在出生之時遭到非人待遇!
五個月的孩子!
也許更小的時候,他什么都不記得時,只能用哭聲表示抗議時……,大了漸漸懂事時,需要母愛卻不得時……
誰又知道!
腦海里突然浮現那張一歲時的照片。
小嬰兒白嫩的小臉,漏出小白牙的微笑。
或許他已經徹底忘記了更小時候的災難。
腳下終于有直覺時,沈潮汐朝前走了幾步。
腳下碎裂的瓷器被踢開,發出的叮當之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連姚純的哭泣也停了下來。
女孩臉色慘白,嘴角血色盡失,黑眸卻是異常堅定。
她微抬臉頰,冰冷的眸直指白瑾瑜,那只血淋淋的手抬起來,朝那邊輕輕一點。
軟綿綿的指控,卻帶著千斤重的氣勢!
“汐汐!”姚純先看到那片觸目驚心的紅,喊了一聲。
而后,商江寒大步走過來。
可還是慢了一步。
沈潮汐徹底失去意識,暈了過去。
“潮汐!”
“汐汐!”
“沈潮汐!……快準備車!”
迷迷糊糊中,沈潮汐感覺手背火辣辣的疼,很快又感覺冰冰涼涼的觸感,而后又開始刺骨的疼痛。
手背疼痛過后,手腕像是被針扎了一下。
她潛意識里知道自己在哪里。
暈倒那一刻也并不是毫無所覺,她軟趴趴躺進一個寬闊溫熱的懷抱,被有力的臂膀拖起朝外走去。
能夠想象出來,男人的步伐有多大。
因為耳邊的寒風呼嘯而過,速度極快,就像男人咚咚狂跳不止的心跳聲。
“汐汐,你醒了?感覺怎么樣?”
沈潮汐眼眸才睜開,素白的醫院病房便呈現在面前。
姚純低低的聲音急匆匆傳入耳中。
沈潮汐轉過頭,便看到守在她床邊的媽媽。
姚純眼睛里布滿紅血絲,鼻頭發紅,臉上是受驚后的青白。
看到沈潮汐醒來,已經枯竭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媽媽。”沈潮汐想發聲,嗓子卻啞得厲害。
她抬眸看向窗外,天已近暗下來。
收回目光之時,沈潮汐又朝四周看過去,偌大的病房里除了姚純便是一個收拾輸液器的護士。
心里被一股莫名的失落感包圍。
“我打點滴了?”沈潮汐看了一眼手腕,那里貼著一塊醫用膠帶。
姚純將溫水遞過來,拿勺子一點一點喂給沈潮汐。
“沒有,”她擦了擦眼淚,突然笑了起來,“傻孩子,你懷孕了不知道嗎?”
沈潮汐愣了神,手卻下意識去摸小腹位置。
“幸好驗血結果先出來,不然點滴就打進去了,孩子還小,都沒胎心呢,打了點滴肯定會影響。”
沈潮汐機械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針頭。
扯扯嘴角,卻感覺不出是高興還是驚訝,只是覺得——
幸好!
“媽,江寒呢?”
對于懷孕,沈潮汐沒有任何準備,驟然得知還不知道要做何感想。
她腦海里第一個飄出來的便是孩子的爸爸。
不知道商江寒對于這個孩子是什么態度。
家里突生變故,白瑾瑜和自己媽媽的新仇舊恨,她不確定商江寒心里有沒有隔閡和別扭。
姚純低頭,掩下眸底的不自然。
“去醫生辦公室了。”
想起白家發生的一切,沈潮汐把注意力放在姚純身上,輕輕喚了一聲。
“媽媽。”
后面沒再說話。
空氣里出現短暫靜默。
沈潮汐拿不準主意,想必姚純心里很痛苦吧。
片刻后,受傷的右手被同樣纖細的手輕輕握住。
“汐汐,媽媽不后悔。
剛開始知道……以前的那些事情時,媽媽很恨,也很不甘,恨不得燒了整個白家!
可是,當你倒在我面前時,我又心疼又害怕。
如果沒有以前種種經歷,我怎么會擁有你這個女兒!
你是我一生中最值得驕傲的作品!
剛剛你睡著,我給自己出了一道選擇題,是重回大學那年去阻止悲劇發生,守護愛人和孩子?還是像現在一樣,有你這個女兒?
我發現,我幾乎豪不猶豫便選擇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