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必管她。”李姑娘說話時眉宇間也有一分不知從何而來的傲氣，“她啊娘家人都死完了，如今也不過嫁了個小小的武將，她能來這兒還要多虧了長公主憐惜，不然連這兒的大門在哪都不知道了。”
“娘家死完了？”
李姑娘見柳嬋真似是面色不悅，猛地想起柳嬋真的身世自知說錯了話，連忙著補道，“當然她和柳姑娘可沒法比。”
柳嬋真瞧著那姑娘孤零零地坐在位置上，雖垂著頭看不出神色，但她想，她眼下定不好受。
柳嬋真淺笑著反問，“有什么不一樣的，我娘家也沒什么人，我也即將要嫁給一位將軍。”
“那這樣的宴會是不是也是我不該來的地方？”
柳嬋真知道自己不該任性，也知道自己為了今天的目的應該和李姑娘打好關系，而不是這樣譏諷她。
可她就是不喜歡她眉宇間的傲氣，娘家沒人就該受欺負嗎？嫁了一個武將就該被瞧不起嗎？
她已做好了李姑娘會和她翻臉的準備，畢竟她背靠長公主，身后又有李氏，如今被她一位從外地而來的孤女這么嗆自然不會忍著她。
可讓柳嬋真沒想到的是，李姑娘竟生生忍下了。
李姑娘愣了片刻，隨即笑著說，“柳姑娘這說的哪里話，她怎配和您相提并論呢？”
柳嬋真貌似從她笑吟吟的眸中還看到了討好的意味，她捏了捏指尖，垂眸道，“我和她沒什么不同。”
貴女中有一人道，“柳姑娘是不了解她，她嫁的那位將軍五大三粗且大字不識一個，若非當年運氣好命大打贏了入侵的南蠻，他怎會當上將軍？不過是個蠢笨如豬的泥腿子罷了。”
“柳姑娘您可不一樣，您是江寧侯府出來的姑娘且嫁的又是司將軍，豈能和一般的將軍相提并論？”
“柳姑娘莫要可憐她了，那樣的人在尸山血海里滾過，誰知道身上會不會有什么臟東西。”
又是一樣的話。
其實這一次和上一次沒什么不同，仍然是一群自詡高貴的小姐毫無由來的瞧不起另一個人。
只不過上一次的目標是她，這一次是別人。
她又想到剛剛李姑娘的那一句若非長公主憐憫，真的是憐憫嗎？
長公主是不是也和思柔公主一樣借此來羞辱那位姑娘？
柳嬋真藏在桌下的手緊緊攥在一起，尖利的指甲嵌入肉中，如果上一次有一位姑娘肯問她說一句公道話，她也許就不會被逼得跳入池中，投入虎洞。
她驀地站了起來，紅著眼瞪著剛剛說話的人，道，“你有什么資格瞧不起他？說什么運氣好，命大，若上戰場的人是你，你能活下來，你能贏嗎？”
“誰想在尸山血海里滾？若沒有他們在前線沖鋒，我等豈能安心坐在此地享樂？”
柳嬋真說完也不顧眾人是何表情，轉身拂袖而去。
待柳嬋真走后，圍坐在一起的一眾貴女紛紛表情驚詫，但柳嬋真剛剛的那一番話并沒有在她們心中激起任何的波瀾，反而都覺得柳嬋真是瘋了。
“她怎么了？瘋了吧？”
“對啊，我瞧著是瘋了，不然怎么能說出那些話。”
“賤民就是賤民，他們沖鋒陷陣難道我朝沒發餉嗎？他們本該為我們而死，那是他們的命。”
“太可笑了。”
“我看啊定是上次在上陽宮嚇壞腦子了，不然干什么為那些下等人說話？”
“她本來就是下等人，若非運氣好被指婚司云華，又得崔大人眷顧，她那樣的出身本就不配和我們坐一桌。”
“好了好了，別說這話了，你忘了上次上陽宮回去后的責罰了？”
“如今她可是那人心尖上的人，我們可惹不得。”
柳嬋真氣呼呼地走出花廳，直至走上另一條無人的小路時，她臉上的怒氣方淡了幾分。
杏桃小聲在她耳邊問，“小姐，我們一下得罪這么多貴女真的沒問題嗎？”
杏桃瞧著柳嬋真出門前的忐忑和不安時，還以為小姐會很害怕面對旁人。
可萬沒想到，從前的那個小姐好像又回來了，不再是入了江寧候府后小心翼翼的小姐。
“沒事。”柳嬋真說，“就算我不得罪她們，她們也不見得會喜歡我。”
況且如今她佯裝生氣正好能去做她的事，她在花廳那兒耽誤了那么久，還沒見到八皇子的影。
她想，或許可以去長公主所在的地方去看看也許能見到八皇子。
但長公主身份貴重，也不知肯不肯見她。
她穿過小路，又在別院下人的指引下往長公主的方向走去，行至半路，她竟然又遇到了剛剛席上那位被人嫌棄的姑娘。
二人視線相交，柳嬋真率先上前與她打招呼。
那人定定看了她幾秒，隨后道，“謝謝。”
柳嬋真淺淺一笑，“不必客氣，我也沒做什么。”
她的性子果然和她看起來一樣冷，只聽她淡聲說，“我都聽見了。”
柳嬋真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說，“其實我也不是完全幫你，只是看到你想到了我自己，所以忍不住出言說了幾句真心話。”
那人輕輕笑了下，“上陽宮的事我亦有所耳聞。”
“我娘家姓花，你可以喚我雪娘。”
“好。”
兩人并肩走了一段路，柳嬋真發現兩人好像是要去同一個地方，她便問，“你也是去見長公主嗎？”
“嗯。”雪娘淡淡聲，“叩謝長公主的恩典。”
她說著是叩謝，可眼中并沒有多少感謝之意，她甚至還從她平淡的黑眸中看見翻涌的恨意。
柳嬋真的直覺告訴她，雪娘與長公主之間似乎有著什么要命的糾葛。
果然不能沖動，她好像又惹上了不得的事了。
“雪娘。”
忽有一位男子的聲音從她們背后傳來，柳嬋真回眸時無意間看見雪娘的肩膀似乎抖了一下，只見她隨即轉過身對來人低頭道，“臣女見過肅王。”
肅王？！
柳嬋真的眼睛瞬時亮了，得來全不費工夫，她心心念念的八皇子竟然就這么出現在她眼前了。
她壓下心中的喜悅，也忙低頭跟著雪娘道，“臣女見過肅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