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嬋真與眾人坐在外面的罩房,她坐在老太太右側的位置輕撫著老太太的背部寬慰著她。
無論上一世如何,這一世的老太太確實對她很好。
她也不忍心看著老太太為崔博元哭瞎了眼。
崔府二房的二爺焦急地在外轉來轉去,時不時看上那緊閉的房門一眼,
“大哥究竟有什么話要和衡兒說?怎么說了這么久?”
老太太本就因侯爺的傷傷懷不已,如今見二爺這般作態,不由怒上心頭,指著他罵,
“你急什么?該你們的一分不會少你們!”
“你大哥和衡兒對你還不夠好嗎?你們兩口子又從公家的賬上撈了多少,自己也該有個數!如今你大哥有事,想與衡兒多交代幾句,你倒先急上了?”
二爺百口莫辯,兩手一攤,委屈道,“母親,我只是擔心大哥。”
“你是我生的,你想什么我還能不知道?”
二爺被臊得臉一陣白一陣紅,默默站至墻角處不說話了。
過了許久,那扇門終于打開了。
門后是一位身姿欣長的青年,明亮溫暖的陽光打在他玉顏若仙的面孔上,襯得他愈發膚色白皙,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瞇著,眼眶帶著一圈淡淡的紅,
“父親駕鶴去了。”
“天吶!我的兒!”老太太哀嚎一聲哭著就往屋內奔。
其余的姨娘們也開始小聲啜泣,蕓蘭和蕓桃二人皆咬著唇抹著淚,一雙漂亮的眼兒哭得通紅。
里院至外院的仆從皆依次跪下哭嚎著,“侯爺啊侯爺。”
里里外外哭聲四起亂哄哄的。
柳嬋真連忙抬腳跟了上去扶著老太太,她在經過崔衡時,側眸看了崔衡一眼。
他的神色沉靜地可怕,唯有眼眶處微微的紅似乎能說明他也哭過外,他簡直沉著淡然地像是局外人。
崔衡冷靜地吩咐,“藍基,你去帶人收拾靈堂,要快。靈堂收拾出來后府里的道士挑人移尸。”
“二叔,我們先去給各位親朋好友報喪。”
崔二爺上前應了一聲,“好。”
崔衡說著目光又看向江夫人,“夫人,吊唁的喪儀就先拜托夫人了。”
江夫人連忙道,“放心吧,我定辦的妥妥當當。”
老太太抱著尸體從晌午哭至了太陽落山,期間,柳嬋真一直陪著老太太。
太陽落地的那一瞬,老太太眼中忽而恢復了一分清明,低聲喚她,“嬋真丫頭。”
柳嬋真連忙上前,問道,“我在。”
“奶奶可是有什么吩咐?”
老太太摸了摸柳嬋真的臉頰,道,“你是個好的,今日多謝你忙前忙后的照顧我,寬慰我。”
柳嬋真低聲說,“這都是我該做的。”
老太太笑了下,目光落在覆著白布的尸體身上,念念叨叨地說,“我這個兒子啊,自小就要強。”
“他自己要強,也逼著自己的兒子要強。”
“他……”老太太嘆了一聲,眼眶紅了,“他也是個可憐人啊。”
“只怪我在他幼時沒能保護好他,害他受盡欺凌,人也變偏執了。”
柳嬋真微微抿了抿唇,關于江寧侯府的事,柳嬋真從母親口中聽過一些。
崔氏是百年世家,但也不是一直這么權勢滔天,富貴無極。
它也曾落魄過,落魄時甚至連京中普通的商戶都不如。
是陸氏的老太太嫁了當時的老太爺一點點的支撐起來的,他們生崔博元時正是低谷期,而那時的京城也是多事之秋,崔博元當時被寄送在京郊附近的白馬書院,可卻險些死在那兒……
后來他回家潛心讀書,竟一舉中了狀元,將日益好轉的江寧侯府撐了起來。
柳嬋真知道的就這么多,崔博元一直以來便是極端的貪權慕貴,不惜一切代價的向上爬。
“若非是我的錯,他也不會那么極端的對待崔衡。”老太太說到這,難怪的捶胸頓足,“是我害了崔家啊,是我害了他們爺倆兩個人。”
柳嬋真連忙拉住老太太的手,道,“奶奶這不能怪你,你當時也已經用盡全力了。”
“我母親曾和我說過,崔府能有今日榮耀,你是當之無愧的首功。”
老太太搖搖頭,“是我的錯。”
“嬋真丫頭,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奶奶請講。”
老太太說,“你能幫我去安慰安慰衡兒嗎?”
“你別看他看起來好像一點事沒有,其實心里最難受的人是他,他只是不說,能忍而已。”
老太太說著又落下淚,“我這個孫兒哪哪都好,就是……就是……”
她也不知該如何形容了。
他自小被父親那般對待,導致他的心也越來越封閉,人前總是帶著一張假面。
想要的他要舍棄,讓他疼痛的他反而感到安心,幸福與快樂對他而言像是未知的火焰,他不敢靠近,只敢遠遠的逃開。
縱然有了喜歡的東西,第一反應也是應該離開。
他已經忘了該如何享受快樂。
“我……”柳嬋真有幾分猶疑,若是從前,她并不介意去安慰崔衡。
可如今……
她已經和崔衡訂了婚,怎能再和崔衡拉拉扯扯?
老太太紅著眼說,“我知道你和云華那孩子的婚事已經定了,我也不想著你們之間會有什么,我只是想讓你去看看他。”
“他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柳嬋真一愣,她尚有母親陪伴。
可崔衡……他先母又喪父,身邊也無知心人,是真真正正的形單影只。
“無論如何,他也是你的表哥啊。”老太太說,“你就幫我去看看他吧。”
柳嬋真捏了捏帕子,說,“我讓蕓桃她們去吧。”
老太太搖搖頭,“不一樣,那不一樣。”
那幾個丫頭見了崔衡就如老鼠見了貓,況且崔衡待她們也素來冷淡,縱然她們四個丫頭一起去,也沒有半分安慰的作用。
柳嬋真想到崔衡先前的幾次幫助,其實他從來沒有對不起她,相反還幾次救她于水火。
他是個很好的人,只是不肯接受她而已。
柳嬋真又想到上次在崖邊崔衡鮮血淋漓的拉著她的手,他明明可以放開她,但他沒有。
甚至他身上因她而受的傷還未痊愈。
她心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