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嬋真驚訝回眸,玉質仙姿的青年從暗處款款走出,濃稠的黑眸定定瞧著她,在月夜下反射出星星點點的碎光,宛若天山上晶瑩剔透的冰雪。
柳嬋真垂眸道,“我和司公子出去玩了一會,一時間忘了時間。”
柳嬋真自知自己今日確實回來晚了,于情于理做為一位未出閣的姑娘都不該和未來的郎君玩到這么晚。
“玩了一會?”崔衡的聲音冷冷的,“你這一會可真夠長,如今已是三更天了,我還以為你今日不回來了。”
柳嬋真聽著崔衡冰冷的聲音,所有的好心情都沒了。
但就算她不打算再和崔衡有什么瓜葛,出于崔衡的身份她也只能垂頭悶悶地說上一句,
“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會了。”
少女沮喪地聲音傳入他耳中,清涼的晚風當胸穿過,吹得他的心陣陣發冷。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她已經垂著頭道歉了,但他心中反而多了一股無處宣泄的郁氣。
他緊緊盯著少女微垂的頭,他看不見她的神色只能看見她烏黑蓬松的發頂,不過他想也不會是她面對司云華時那般自然明媚的笑。
他有那么可怕嗎?
讓她一見了他就悶著臉不說話?
柳嬋真見崔衡遲遲不說話,試探性地飛快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輕聲問,“表哥,那我先回去了?”
崔衡袖袍下的手微微收攏,問,“今天在上陽宮你還好嗎?”
柳嬋真沉默良久,隨即道,“不太好。”
縱然司云華及時出現救下了她,也在事后帶著她去吃喝玩樂幫她驅散在上陽宮的陰霾,但靜下來時,那些可怖的回憶,痛苦的屈辱以及瀕死前的絕望又會找上她。
那些人的眼神,老虎的氣息,她想,她一輩子也不會忘了。
崔衡借著月光看清楚了她的臉,縱有香粉撲面,可仍是遮不住臉頰上淺淡的巴掌印,他張了張嘴,說,“如果……”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先被柳嬋真搶了先,她彎了彎眉眼,眼中是溫和的柔光,“不過幸好司公子及時出現救下了我。”
她臉上幸福的神色宛若一記重錘重重錘在他的心上,他想說,如果不是司云華,她也不會被公主記恨,遇上這無妄之災,還想說如果……
如果她肯再靠近他一次,他一定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但他說不出口,他也明白公主之事怪不到司云華身上,況且司云華為了弄走公主也找了淮南王世子幫忙。
而她……
他回想著柳嬋真剛剛的笑容,其實答案已經是心知肚明了。
她可能再也不會回頭了。
柳嬋真笑著說,“表哥,其實你先前說得不錯,司云華很好也很適合我。”
崔衡感到喉嚨陣陣發緊,有種干澀的疼。
她說完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上前兩步低聲說,“對了,還有件事想請表哥幫忙。”
“什么事?”她對上她亮晶晶的眸子,是每次有事求他時獨有的笑。
柳嬋真咬了咬唇,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良久,她方用細若蚊蚋的聲音說,“司公子還不知道先前我和你的事,表哥能不能先不要告訴他啊?”
崔衡冷笑一聲,“怎么?喜歡過我是一件讓你很丟臉的事?”
崔衡是又酸又氣,但眼下的他沒有任何資格吃醋。
柳嬋真聞言,又考慮到崔衡和司云華的關系,連忙著補,“不是不是。”
“我只是……”柳嬋真想到那位如朝陽般純凈炙熱的少年,道,“我只是想自己把這件事告訴他。”
“我也不想一直瞞著他。”
崔衡面上沉靜如山,心間已是翻江倒海了。
從前她對他沒幾句實話,可她對司云華倒是坦誠了。
崔衡長到如今除了少時的那一次,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體驗過這般濃烈的嫉妒了。
而他嫉妒的人還是他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幫手。
如洗的皎皎月光灑滿華貴精美的金玉殿,玉階之上有一人拎著宮燈緩行,他身姿纖長,俊美如妖,仿若從地獄走出的艷鬼,月華照在他玄衣銀紋的長袍上折射出點點光點宛若波光粼粼的池面。
他推開朱紅宮殿的大門,一陣陰風吹過,宮燈內的燭火晃了晃,隨即‘啪"的一聲滅了。
男子毫不在意地隨手將它丟棄,琉璃宮燈落地發出‘砰"的一聲脆響。
正在床榻上安眠的公主頓時驚醒,她借著月光依稀看清門邊似有黑影閃動,警覺地呵斥從內室傳來,
“誰?!”
然而無人回應,她當機立斷地抽出枕下的匕首握在手中,大聲呼喊身邊侍從的名字,
“玉芝!玉芝!玉芝!”
“該死!人呢?人都去哪了?都給本宮滾出來!”
“呵呵。”
低沉陰冷的笑聲傳來,那黑影緩緩向她靠近,一時間,她竟分不清究竟是現實還是她又做的一個噩夢。
但無論是夢境還是現實,極致的恐懼與壓迫都將她包裹,讓她心驚膽戰,毛骨悚然。
那黑影緩緩近了,而她也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青白的月光落在他白得過分的肌膚上,襯得他越發膚白若雪,細長的丹鳳眼緊盯著他,如同盤踞在樹上的毒蛇盯著屬于他的獵物,挺翹鼻梁下是朱紅的唇。
是九哥邵焱。
思柔公主的心并沒有因為認出來人而放松,反而越發緊張了。
如果說大燕皇室的人皆是瘋子,那么邵焱絕對是瘋得最重的一個。
雖然近期的邵焱有了很大的變化,但同在一個宮中長大的邵柔清楚的知道他只是學會了偽裝而已。
骨子里的他還是那位嗜虐嗜殺,陰晴不定的瘋子。
她將匕首藏至錦被下,問,“九哥怎么來了?你不是被父皇禁足了嗎?”
“其余人呢?怎么不見仆從跟著?”
對于邵柔的問題,邵焱充耳不聞,只是自顧自地問,“聽說你今日在上陽宮欺負柳氏的姑娘了?”
邵柔亦有聽說過九哥似乎也喜歡那位柳氏女的傳聞,但她并沒有當一回事。
他們邵家的人哪里會有什么真情?
就像她,所有人都說她對司云華癡心一片,但其實哪有什么愛?她只是想要他手上的軍權罷了。
邵焱也左不過是見那女子生得好看,起了玩弄的心思,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是……如今瞧這位的神態好像沒有她想的那般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