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焱沒有錯過崔衡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變化,他看出他無端的煩躁,故意笑著說,“我們不是要見父皇了嗎?”
“我自會稟告父皇,求父皇賜婚于我。”
崔衡唇角勾了勾,淡聲道,“還是等靖王見了圣駕再說吧。”
邵焱眼神瞇了瞇,并未再多言。
等二人到了前院正堂,邵焱只見院中站著一矮胖太監與三兩位隨侍,院中兩邊并站著四排身披銀甲的兵士。
只是……
邵焱環顧一圈,并未見到皇上的蹤跡,只見那矮胖無須的太監手中捧著一份黃燦燦的圣旨,他皺了皺眉,出言問道,“皇上呢?”
那太監不明所以,回稟道,“皇上在宮里呢。”
邵焱這才明白自己是被崔衡用語言游戲耍了!
他怒目而視,道,“你敢騙我。”
崔衡服身道,“臣不敢,確實是宮里來人了。”
邵焱氣急反笑,“好好好,我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靖王,圣旨在如今圣上,還請靖王莫要失儀,先接圣旨。”
邵焱與崔衡穿堂而過,邵焱方注意到在階下皆跪著崔氏的男丁等候聽旨,他壓下火氣與崔衡一同跪在前排接旨。
旨意上并沒有什么大事,不過是些對老太太的祝賀之詞,其中也就提到了邵焱一句。
崔氏接旨后,族人們各個都喜氣洋洋。
自家老太君的壽宴不僅有公主王爺赴宴,還有皇上的祝賀。
這不僅是老太太一人的榮耀,他們同為崔氏族人也都跟著臉上有光。
晌午已過,柳嬋真簡單用過膳后,越發心緒不寧。
她不能不去想關于邵焱的事。
若是邵焱真的在宴席上提出娶她的事,無論是母親還是崔氏都斷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司云華雖對她一片赤誠,也并非無能之輩。
可今日若非是崔衡及時出現,事情還不知會鬧到什么樣的境界。
不行,只有司云華一人幫她,終歸不太穩固。
無論嫁給誰也好,她都不能再回到那個牢籠。
思及此處,柳嬋真也顧不得許多,連忙召來下人探問崔衡的下落,在得知他在前院待客時,簡單地收拾儀容后,就往前院去了。
也幸得杏桃與崔衡身邊的小廝文興相熟,她從文興口中得知崔衡會在午宴結束后回院換過一身服侍再趕去前院與眾男賓聽曲飲酒。
她擔心去晚了會錯過崔衡回院的時間,便一路走得很快,近乎于小跑了。
杏桃氣喘吁吁地在后面跟著,“小姐,你走慢點啊。”
崔衡很快再次見到司云華,他的面上掛著笑,眼角眉梢皆是喜意,全然沒有剛剛得知柳嬋真與靖王有染后的悲傷與灰敗。
朋友開心,他也本該為他開心。
可他卻忍不住地去揣測,司云華剛剛與柳嬋真發生了什么,能讓他這么開心?
她也用那雙楚楚動人的眸子水汪汪地望著他,柔柔的喚他哥哥了嗎?
是不是他們走后,她還我見猶憐地伏在他的肩頭小聲哭泣?
他告誡自己不能再想了,可腦子卻總是不聽使喚,浮現出一副又一幅兩人相依偎的畫面。
他捏了捏指尖,對上司云華帶著笑意的視線。
“伯安。”司云華上前低聲道,“剛剛多謝你。”
崔衡移開視線,試探性地問,“你和她剛剛……?”
司云華揚眉笑了下,又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說,“我覺得我這次有機會。”
崔衡的心霎時掉入谷底,嗓子干澀,聲音發冷地問,“她接受你了?”
崔衡緩緩吐出一口氣,垂眉道,“她與靖王之間的糾葛你也看見了,我當時并非虛言,你還不肯放棄嗎?”。
司云華其實開始被柳嬋真拒絕時,也曾想過是不是她有了其他的心上人。
他懷疑了靖王,懷疑了崔府的幾位公子,甚至……甚至還懷疑了崔衡。
倒不是他不信任崔衡覺得崔衡會橫刀奪愛,他了解崔衡,他做不出那樣的事。
但崔衡實在是太出眾奪目了。
他們自小一起長大,他有多受女子的歡迎他是清楚的。
他們雖是兄妹,但又不是親兄妹,表兄妹成婚的例子在京中比比皆是。
但直到今日在假山目睹了那一切,他才明白自己是錯怪了崔衡。
提起靖王,司云華忍不住憤憤道,“那是靖王單方面的糾纏柳姑娘不放,柳姑娘并不情愿,也并不喜歡靖王,但她只是一介弱女子,又如何能拒絕靖王的強權呢?”
“這不怪她。”
崔衡抿了抿唇,沒再說話。
隔了很久,崔衡方聽見自己又問,“你還是想娶她?”
“嗯。”司云華重重點頭,“伯安,你一定要幫我。”
“我問過柳姑娘了,她不喜歡靖王,寧死也不愿嫁給他。”
崔衡的目光虛虛的看向不遠處的一個點,那好像是哪棟不知名的閣樓,白若雪的墻,紅似血的瓦。
白紅交織,慘烈奪目。
“那。”崔衡頓了頓,縹緲的聲音散入風里,讓他聽不真切,“她想嫁你嗎?”
他不知道他想得到一個什么樣的答案,也不知道什么樣的答案能讓他滿意。
他仿佛被紛雜的思緒拉扯成兩半,一半理智冷漠地說,他該放棄了,一半沖動誘惑地說,放縱一次又如何呢?
司云華沉吟片刻,想起柳嬋真臨走前的眼神,想起她的道謝,想起她說不想連累他時的眼神,想起她小心翼翼地問他思柔公主呢?
她沒有明確地接受他。
但……他答應會幫她,而她沒有拒絕。
那應該是愿意的吧?
她應該明白,她若不想嫁給靖王,只得先與另一個人有婚約。
這也是他幫她的唯一辦法。
司云華揚了揚唇,說,“我想,應該是愿意的。”
兩個在他耳邊輕語的殘影驀地消散,他們以慘烈的方式被拉扯成碎片,而后又融為一體墜入深淵,覆上一層冷凝的冰。
他扯了扯唇角,難怪啊。
難怪司云華回來時會那么開心。
她嘴里的誓言一句一句地在他耳邊過,他從來不信,可聽得多了,總有幾分期待。
或許,她對他也是有真情的。
可現實還是給了他一巴掌,從來都沒有。
說喜歡他,說愛他,說嫁給他,也全是因為想尋個庇佑,而無關于他。
他似乎又回到幼時的那間黑屋子,父親隱在黑暗中嘲弄地笑他,
“你以為別人會真心對你嗎?”
“脫離侯府世子的身份,你什么都不是。”
“別人靠近你,奉承你,討好你,只是為求利益。”
“我怎么會有你這樣的蠢兒子,會信卑賤之人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