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淮洲舀了兩勺面粉,加入開水燙面,將失去筋性的面絮揉成光滑的面團,蓋上篦簾醒發二十分鐘。
同時,陸儀霜也沒閑著,她起身拍拍手,像是隨口問道:“你想卷什么吃?”
“雞蛋醬。”賀淮洲秒回,這個最方便,她若是想做也不必費力。
“行。”倒是挺好養活,她磕了五六個雞蛋,攪動筷子,飛快打散。
這邊農村幾乎家家都會做大醬,以大豆為主料,而每家的大醬味道也不一樣,以賀家為例就是偏甜咸口,有點偏向于超市里的某天黃豆醬,直接蘸生菜黃瓜都好吃。
陸儀霜捻了點食鹽撒進雞蛋液中,倒入鍋里翻炒成小塊,待結塊凝固、熟而不老的狀態盛出。緊跟著油熱下蔥段爆香,她略微炒幾下又添加兩勺大醬,顏色均勻后依次加入炒好的雞蛋和半勺香油。
一盤地道的東北炒雞蛋醬便熱乎出鍋了。
除此之外,她給自己炒了盤酸辣土豆絲,中午天熱曬得慌,吃不進去葷腥,開胃的素菜剛剛好。
她炒完,提前和好的面也差不多醒發完畢。
賀淮洲將面放至案板上,稍微揉幾下,搓成長條,用菜刀將其切分為均勻相等的面劑子,將每個小面劑充分揉圓。
松弛五分鐘,他手持搟面杖推拉搟平,每張面皮又薄又圓,仿佛是流水線模型生產出來的機械產品。
陸儀霜站在一旁,看男人熟練地用油擦子在鍋內抹了幾下,蹲下從灶臺抽出幾根柴火,溫度轉中小火烙制,很快面皮上面便鼓起幾個小包。
他隨手翻面,表面再次鼓起,并分布焦色的金黃斑點。
幾乎四十秒就烙好一張,不多時,大約二十多張面餅齊刷刷摞在飯筲箕上。
餅不是很大,也并不厚實,陸儀霜估摸著自己就能吃五六張了,崽兒們一人三四張,剩下吃不完的,就全都交給賀淮洲吧!
“走,把酸梅湯送到地里,順便叫孩子們回來吃飯。”
一桶半沉甸甸的湯飲,外加一筐籃空碗,賀淮洲右手還被她傷了,陸儀霜也不能狠心讓他一人去送。
賀淮洲剛左手拎起滿滿一桶的酸梅湯,右手要拎另外半桶時,就被她制止:“你右手拿這籃子空碗吧!”
他知道這是他媳婦的好意,故而沒有拒絕,四指并攏,用指關節便輕松挑起提籃把手。
地里各家人分堆聚集吃午飯,手里基本拿的都是窩窩頭、苞谷干糧、野菜團子,零星見著有吃白面饅頭和大餅子的。
熟悉的鄉親遠遠看見賀淮洲,熱情打招呼:“老三回來了!”
他掛起禮貌微笑,熟稔地回應:“嗯,叔您慢慢吃,我去找我爸媽。”
那大叔指了個方向:“噥,你爹娘在那邊。”
“謝謝叔。”
二人并肩而行,從外形和樣貌上看,倒還真是金童玉女,極為相配。
只可惜了,他們聽說這賀家老三的媳婦人不行,好吃懶做,從不下地干活,還時不時罵收養的那幾個孩子,不給孩子吃飯。
眾人感嘆,長這么漂亮一女娃,怎么是這副德行?
兩人走到路邊那棵大槐樹下,賀家將近十口人吃完飯,現在都在樹蔭下乘涼午休。
“爸、媽,霜霜給你們熬了解暑的酸梅湯,喊大伙兒都過來分盛一碗吧。”
夫妻倆動作配合默契,一個遞碗,一個舀湯,交接緊密,有條不紊。
賀父賀母對視一眼,心下驚訝,雖然知道最近老三家的轉性了,但還是頭一次給他們送冰鎮飲子喝,人心都是肉長的,當下說不舒坦是不可能的。
賀老大賀老二如牛飲般,噸噸噸一連灌下去三碗,整個人都清醒幾分,頭腦也不似方才曬得昏漲迷蒙。
同在大槐樹歇息的其他人家也好運地蹭到半碗,都豎起大拇指稱贊:“賀三媳婦,這酸梅湯可真好喝!”
人后如何說可不管,但人前既然承了她的情,那沒人會當面找不痛快。
但也不是沒有端起碗吃肉,撂下筷子罵娘的人。
旁邊身穿滿補丁的襤褸大爺,喝了一大碗還想連吃帶拿,被身后排隊的大娘好聲好氣勸走了,臨走前還對小兩口說如果最后有剩的,必然要全都給他。
可他再過來時,看見只剩兩個空桶,便不樂意地指責:“淮洲,你說你們也不多煮點,這哪夠喝啊?”
陸儀霜只覺好笑,她知道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卻沒想到就一碗簡單的酸梅湯,也能值得他來找茬?
其實也不怪她不理解,烏梅、烏棗、玫瑰花、陳皮、甘草、山楂、麥冬、紅豆蔻、干桂花……雖然荔枝都被賀家人分食干凈,可單說這一碗酸梅湯的中藥用料,便是常人不愿破費的。
尋常老百姓省錢節儉,只把錢用在刀刃上,填飽肚子最重要,哪會閑得沒事兒折騰這些?故而這在后世平平無奇的酸梅湯也格外稀罕。
更何況,只要一喝,便知其中冰糖與蜂蜜不少,糖也是消耗品,自然能多喝一點是一點。
她尚未開口,便見賀淮洲上前一步,將她擋在身后,不冷不熱地駁回:“徐大爺,您若覺得,我們免費給大家煮酸梅湯,還要落埋怨的話,那下次便沒有這樣的好事了。”
他人高馬大,背影健壯,將陸儀霜擋得嚴嚴實實,強有力的身軀筑起穩固的安全感。
陸儀霜心安理得地站在男人身后,大面積的陰影為她遮住刺眼灼熱的陽光,落了個清閑涼爽。
她甚至還有功夫溜號兒,三個崽兒最近天天吃蘋果吃膩了,要不等下回去吃完午飯就殺個瓜吧?
四分之一給小孩兒,四分之一給賀淮洲,剩下一半就全歸她!
坐在涼席上,環抱著西瓜,用鐵匙大口大口大口挖著吃,想想就舒爽。
可惜鄉下還沒通上電,她也不能把空調拿出來。不過到黃昏,溫度也會降下去了。
秋天就是這樣,早晚涼,白天熱。
等過了十月,他們這邊也就該添厚衣了。
徐大爺卻遠沒有她這般閑逸,似乎是覺得他好歹算是一個村的長輩,被賀淮洲這個后生當眾懟了有失顏面,便更加怒形于色。
“賀三兒,你以為你出息了,就敢這么跟長輩講話?你們要么就準備足量,要么就不準備,這不多不少的大家伙兒可都沒喝夠呢!我這也是在教你為人處世的道理,以前咋沒發現你這么沒教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