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儀霜恍然,腦海里是有叮囑她做午飯的記憶,只不過原主壓根沒放在心上,這段記憶也被埋在了無關緊要的待處理區。
“還沒,我現在去做。”
承了原主身體,就得暫時應下該盡之事,等到她空閑下來,再好好規劃未來的發展。
賀二嫂可算是逮到她的錯處了,見縫插針,端起架子,指指點點地埋怨嘟囔:“大家伙兒忙的要死,就你不用下地,結果還不做飯……”
賀大嫂見她又要沒完沒了地發作,連忙緩和氣氛,對陸儀霜說:“弟妹,我幫你。”
陸儀霜點頭:“謝謝……大嫂。”
她有點不太習慣這些陌生的稱謂。
賀大嫂愣了愣,心里納悶,這么客氣,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三弟結婚三年了,這媳婦兒不知鬧出多少事,雖然暫時還都是生活上的摩擦,但偏偏在這些小事上才最顯人品。
所以,這人剛嫁過來的時候,她就一直提著口氣,成天擔心惹火上身。
今兒個,咋還轉性了?
不過,不管咋說,家里只要能消停點,她這個做妯娌的也好過些。
二人到了廚房,開始準備午飯。
陸儀霜扒拉了一下米缸,發現一缸基本全是粗糧,算得上細糧的只有一小袋灰黃色面粉和剩個底兒的糙米。
果真是到了月底,地主家也沒余糧了。
她索性把手里的東西扔進去,方才不仔細,這都被看見了,一大家子住一起,恐怕很難藏私。
這次便算了,下次可得注意點,她又不是發善心的冤大頭。
為人相處之道便是:乍然大方,起初感謝;長此以往,只余應當。
賀大嫂悶頭干活,抽出說話的間隙和氣道:“三弟妹,你先把紅薯飯蒸上吧,我去把那些野菜炒了。”
說是炒,但其實只不過是下鍋,然后加點鹽巴即可。
陸儀霜下意識掏出紅薯和自己從超市拿的五常大米,賀大嫂看見眼皮一跳,連忙制止:
“三弟妹,你拿錯了,是那袋。”
她手指的地方是那袋子糙米,只剩了一丟丟,不知道得添多少紅薯才能算作“飯”,才能讓這一大家子吃飽。
以前做自媒體時,公益助農帶的貨,都比這強上百倍。
陸儀霜嘆口氣,還是拿出了五常大米:“大嫂,用我買的吧,你們上工辛苦了。”
老話講,由奢入儉難,亦未能免俗。
主要是她一看那糙米,就陷入了幼時福利院窮困那幾年,不太美妙的回憶。
她可不想再“憶苦思甜”了。
賀大嫂見她連續不停地舀了好幾瓢大米,肉疼得像是在剜她的心,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念念有詞:“我知道你原先娘家條件好,吃穿用度不成問題,但你現在成家了,得攢點在手里當過河錢,老三寄回來的津貼確實不少,可也不能這么亂花,哪能全浪費在吃食上?”
這時候,糧食貴多不貴精,畢竟人能吃飽已是貪求,哪還敢奢想其他?
陸儀霜聽她絮絮叨叨,倒沒嫌煩,以前少有人這么費心叮嚀,所有經驗都是自己慢慢摸索出來的。
不過這也提醒她了,原主這家里還有三個嗷嗷待哺的小崽子。
小說里他們仨是在男主結婚前后依次收養的戰友遺孤,而且模糊記憶里顯示,收養前跟原主似乎還溝通過,原主同意了才過繼給他。
結果結婚后沒多久,就翻臉不認人了。
這三個孩子也是可憐,原主下線前還一直威脅他們,如果敢把私下的虐待實話說出去,就把他們攆出家門。
孩子還小,自然是怕嚇唬的,竟真沒說出去。
為了在賀家活著,忍氣吞聲變成屋檐下落寞的一隅陰影。
前三年其實還好,畢竟賀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又有男主的高額津貼供著,即使原主久不見丈夫有怨,也只是冷著臉對孩子們不管不顧罷了。
但后來分家了,對他們仨來說,才是真的地獄。
其實她也生疑,要是原主在婚前第一次收養時是不同意的,那為什么還愿意結婚?
若是她,既不愿意,寧不結婚。
關于原主婚前的記憶仿佛上了一層朦朧的霜,她在那面厚厚的玻璃上擦啊擦,怎么也沒能捂化。
思來想去也沒想通其中關竅,索性不想了,反正影響不到她現在的生活就行。
佛系一點,也就舒坦一點。
屆時參考人家小說女主攢攢錢,等男主回來直接離婚,自己出去單立門戶,既可保護隱私,還方便提高生活水平。
止不住的思緒在蒸騰熱氣中飄渺,陸儀霜回過神打量著農村土灶和大鍋。
其實她以前用過這些炊具,但隨著現代化社會的普及,她又常居市中心,幾乎沒有再見過了,自然不太熟練。
可一上手,之前的記憶就回來了。
如同那些在學校學習的知識,即使后來很少用,沿著記憶曲線慢慢遺忘,但只要拿起課本重學一次就很快能揀起來。
歪打正著的是,她略微生疏的動作被人看在眼里,反而印證了不沾油煙遠庖廚的花瓶人設。
賀大嫂暗自搖頭,這三弟妹自從來了家里就沒做過幾回飯,若不是現在農忙,也萬萬輪不上她的。想必這次的紅薯飯要么夾生要么半糊,只可惜了那些好大米。
她轉而把野菜扔進鍋里,隨便翻炒幾下,出鍋前撒鹽,連菜帶湯一起撈出,一盤炒野菜便完成了。
陸儀霜盯著那攤黑乎乎的東西,鼻子緊皺,艱難地咽了口唾液,莫名有種不詳的預感,自己一會兒恐怕只能干噎紅薯飯了。
午飯做得遲,所以吃完便沒有午休了,得直接去上工。
陸儀霜知道是自己的疏忽,所以在坐下后大大方方地道歉:“對不起,說好的今天我做飯,這次是我耽擱了時間,晚上那頓不會再誤事。”
撂下這句話,飯桌上所有人都呆滯住了,拿起筷子也不敢夾菜,全都頓在空中。
眾人心里難的統一想法:這還是那個作天作地的老三媳婦嗎?!
賀父賀母兩兩相望,滿目震驚。
賀家三兄弟和兩個嫂子也很意外,原先他們都想著息事寧人,得過且過,畢竟這三年也看清楚她個什么人了,就是埋怨幾句也落不著對方的愧意,反生一肚子氣,壓根沒想過對方會道歉。
賀母掩飾住驚訝,憑空點了兩下筷子,咂咂嘴:“老三家的,吃飯吧。”
他們摸不準這次道歉是真心還是假意,不過大都偏向后者,估計又是為了分家吧!
上次鬧不成,這次就想以退為進?
不得不說,為了老三那不菲的津貼,這老三媳婦也是煞費苦心了。
想通這一層,賀家人又是心累。
這人鬧來鬧去,莫不如遂她的愿,否則鬧得家宅不寧,成天被外人看笑話。
陸儀霜不知道自己認為理所應當的抱歉,被其他人誤解成八桿子打不著的意思了,不過這樣反而正中其懷。
眾人麻木地吃著嘴里的飯,卻發現越嚼越香,這才注意到今日的大米是比精米還要好的品質,軟糯微甜,唇齒留香。
賀二嫂咀嚼不停,飯都堵不住嘴:“我說三弟妹,你上哪淘弄來這么好的糧食?得花不少錢吧?”
陸儀霜面不改色,淡定回懟:“怎么,我花自己錢,你心疼了?那不如少吃點,給我省點糧食。”
“你那是自己的錢嗎?再說,月月把三弟的工資花光了,不得找爹娘補貼?”
賀二嫂自以為抓住了把柄,乘勝追擊,夾槍帶棒地諷刺:“你不會過日子是你自己的事,但可別拖累咱們大家伙!”
賀老二扯了扯她袖子,低聲說:“少說兩句吧!”
“怎么不能說?她拿著老三的一大半津貼,又不像咱們大部分交公中,手里錢花完了,還得吃家里,怎么便宜全叫她占了……”
陸儀霜想了想,原主確實是這么干的,捏著大部分錢,吃穿用住都在家中,卻還是嫌不夠,想要分家把老兩口那部分的錢全捏在手里。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
賀家規矩是無論賺多少,沒分家就都得按比例上交給老兩口。
賀父賀母確實有點偏向最有出息的三兒,所以只拿走了津貼的五分之一,其他人自然會憤懣不滿,實乃人之常情。
但若是按照多勞多得的原則,這規矩卻也是不合理的。
賀淮洲賺這些錢是他的本事,想給誰給誰,孝敬父母是應當的一部分,可作為他的妻兒自然也該跟著享福,無可厚非。
問題是,陸儀霜自認她占了妻子的名分,但實際不是,所以不想繼續受其恩惠,以后離婚了可不好劃分清楚。
如今擺在她面前有兩條路,一是把該交的錢交給賀父賀母,二是分家。
暫時來看,陸儀霜更偏向前者。
她剛穿來不久,并不熟悉這邊的社會環境,對歷史書上埋沒的洪流變動,怎能不心生忌憚?所以目前待在賀家更為穩妥。
如如若分了家,那就意味著她得帶著三個娃單獨生活,這簡直是在夢寐以求的躺平大道上步履維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