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恩福只覺得天旋地轉,他突然想起來,好像喜神廟每次發肉,都在喜神神像泣血的第二天。
因為喜神神像泣血,當時跪拜喜神的人就必須立刻自裁,否則全家都會被喜神索命。
所以他們吃的都是……
杜恩福再也忍不住,捂著嘴跌跌撞撞跑到外面大吐特吐。
桑雀嘆氣,就算湯原縣還有真正的糧食,恐怕也只會給那些能打仗的人食用,這些年邁無用的人,唯一的價值就是在城中戰戰兢兢的活著,持續給喜神提供恐懼的力量。
人牲,桑雀又想起了這個詞。
杜恩福吐完,緩了一會之后,跌跌撞撞地回到屋內,夏蟬立刻從她隨身的包里取出她給自己留的肉干和餅。
“村長爺爺,你吃這個,這些都是小蟬自己帶的。”
杜恩福現在看見肉就惡心,他強忍著擺手,“不必了,我現在什么也吃不下。”
桑雀把桌上的米袋和那條肉都用刀柄挑起來扔到一邊,“您要是想離開這里,我可以先把您送出城,您可以去東陽縣,何寶勝他們一家還有瘦猴都在那里。”
杜恩福苦笑,“哪就那么容易離開了,城門的確是開著的,但我一直在城門口告示牌前站著,也看見過有人試圖離開,你覺得城門口那些尸體都是哪來的?”
桑雀回想了下,城門口的確有一堆尸體。
杜恩福道,“在這里待的時間越長,越走不了,你們倆還是趁早離開吧,晚了也就走不了了。”
“您知道城中現在還有多少守衛嗎?”桑雀直接問。
杜恩福盯著桑雀看了半晌,大概猜到她是來干什么的,“昨日街上還有人衛隊巡邏,今日城中所有的守衛好像都不見了,但是除了這些活人的守衛,城中還有夜間巡守的嬰靈,白天那些嬰靈好像都在城規里提到的西街廢宅。”
桑雀透過窗戶看了眼外面天色,這里的天空始終是陰沉黑暗的,哪有白天?
“你們在城中是按照什么來判斷時間的?”
城規里提到了時辰,城里肯定有一個確定時間的東西。
杜恩福道,“縣衙門口有鼓,一響就是子時,二響就是丑時,以此類推,剩下的就要我們自己估摸著了。”
桑雀點點頭,“你們見過喜神的真身嗎?喜神索命是什么景象?毫無征兆地直接死,還是由其他惡鬼代勞?”
“城中只有一尊喜神像,就在縣衙旁邊原本的丞相祠里,喜神每次索命的時候,都能聽見嬰兒哭聲,應該都是那些嬰靈守衛去的吧。”
桑雀垂眸思索,她親生母親留給她的信中提到過,巫娘娘,道君,壽佛這些神祇就像銀行,是要先由人把香火存進去,再由需要的人向銀行申請取出。
那么喜神應該也是一樣的,作為神祇,喜神再怎么強大,也不具備主動攻擊別人的能力,需要喜神的信徒向喜神祈求,獲取喜神的力量,然后再攻擊別人。
弄清楚這一點,桑雀心中稍安,只要解決了城中操控嬰靈的人,還有可能藏在暗處的傀儡師,應該就能解決城中的問題。
“第二條城規中的黑袍者是活人還是惡鬼?第九條城規又是怎么回事?”桑雀繼續詢問。
杜恩福道,“上個月,我在告示牌邊曾見到黑袍者,拿著一支筆,在告示牌第九條城規空白處寫字。因為第二條城規,我沒敢抬頭,一直跪地低頭,祈求喜神庇佑。等黑袍者寫完,他整個人就消失了,只剩下一件黑袍掉在地上,那桿筆還懸在半空,慢慢的才消失不見。”
“黑袍者寫了什么?”
“不知道,等我站起來的時候,九字后面還是空白的,倒也不能說是空白吧,是上面的字已經消失得看不清。”
桑雀追問,“那黑袍者寫的過程中,你感覺城中有沒有什么變化?”
“好像……沒什么變化。”
桑雀沉思,要不就是第九條城規寫下去就起效了,是一次性的,要不然就是被隱藏了,到現在還一直存在。
“那黑袍者是從哪出現的?”
“縣衙里,那天我也很好奇,就去問了幾個人,有人親眼看到黑袍者從縣衙出來。”
也就是說,縣衙里可能有一桿能夠書寫城規的筆,這也是很重要的一點。
這時,外面傳來咚咚咚的鼓聲,沉悶有力,中間間隔相同,一共敲了七下。
“午時了,上次那個黑袍者就是午時剛過一刻出現的。”杜恩福道。
午時就是11點到13點。
桑雀沉思片刻,心里有了大概計劃,她取出紙筆,讓杜恩福幫她畫了幅簡單的城中地形圖,主要標出縣衙,喜神廟和城西廢宅的位置。
之后桑雀讓杜恩福待在家中,不論外面發生什么事,都不要出門。
桑雀和夏蟬離開杜恩福住的地方,戴著斗笠,正常走在街上,過往的行人已經習慣低頭行走,看到桑雀和夏蟬,也是匆匆掃一眼就趕緊低頭避開,不敢接觸,就怕桑雀和夏蟬是什么要人命的怪東西。
“姐姐,我們干什么去?”
“入鄉隨俗,去拜一拜喜神。”
七拐八繞,路上還給她們碰到一次無影之人,桑雀和夏蟬總算是找到了縣衙和喜神廟。
縣衙朱紅色的大門腐朽掉漆,旁邊有一面大鼓,鼓旁站著一個行尸走肉般人,雙目無神,手上拎著鼓槌,肯定就是負責敲鼓,告知所有人時間的人。
桑雀一眼就看出那是個尸奴,屬于某個走陰人。
縣衙旁邊就是喜神廟,廟前排著隊,都是來祭拜喜神的城中百姓,他們全都跟杜恩福一樣,面色蠟黃,腳步虛浮,手腳偶爾抽搐。
桑雀站的位置看不清楚里面的神像全貌,只能看到那是個身穿補丁彩衣,滿身肥肉褶子,體型有點像彌勒佛的雕像。
進去的人都是跪下來磕三個頭,念幾句‘喜神庇佑’,出來時在旁邊桌案上拿一袋米,過程很簡單。
但是他們全都很緊張,生怕自己叩拜的時候,喜神神像泣血,所以這一刻,他們的恐懼是最強烈的。
桑雀在夏蟬耳邊說了幾句,夏蟬點點頭,桑雀壓低斗笠,走到對面的喜神廟前。
排隊的人已經不多,沒一會就該桑雀進去。
桑雀一只腳才跨過喜神廟的門檻,就聽咔的一聲裂響,碩大的喜神雕像竟然從臉部直接裂開一道口子,大量鮮紅的血液從那裂口中涌出,頃刻間就將喜神整個臉染成血色。
是桑雀身上屬于走陰人的氣息跟喜神像產生了沖突和對抗。
喜神像裂開的同時,桑雀也感覺到了沉重的壓力。
喜神廟周圍還沒走的人見此狀況,嚇得大喊起來,“你觸怒了喜神,快快自裁祈求喜神原諒!”
“好!”
桑雀抽刀劃破手臂,揮手就將自己的血甩到喜神像身上。
她臨走時復制了何不凝的陰火,那血瞬間燃起綠色火焰,觸碰到喜神像里面流出的血,如遇火油。
轟的一聲,整個喜神像連同喜神廟的屋頂,全被綠色陰火吞沒。
拐彎抹角不適合桑雀,她選擇貼臉開大!
咚!咚!咚!
縣衙門前,夏蟬踩在那尸奴背上,頭發卷著兩只大鼓錘,用力敲響大鼓。
鼓聲一響,城中所有百姓都按照城規,驚慌失措地跑進附近的建筑之中躲避。
桑雀從綠焰熊熊的喜神廟中走出,掀掉頭上斗笠,從包里取出何不凝特意讓她帶的夜游使面具,慢條斯理的扣在臉上。
“鎮邪司夜游使桑木蘭在此,爾等鬼戲班的烏合之眾,還不快快出來受死!”
桑木蘭的大名,還有她駕馭陰童之事,早已在秦州傳遍了。
百姓們聽聞是她,再看鎮邪司的面具,心中對喜神的恐懼頓時減少許多,全都滿懷希望地看向桑雀。
她敢一個人殺進來,就說明鎮邪司和秦州兵馬,都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