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院子很干凈，舒服的很，張嬤嬤打量了眼面前的婦人，低聲道，“我找上官妤。”
老婦人明顯一愣，警惕的盯著張嬤嬤，也是低聲道，“你是誰？”這么多年了，還沒有一個人這么直呼其名的來找上官妤的。
張嬤嬤掀了掀黑頭巾露出一張蒼老的臉。
那婦人一臉吃驚，低聲驚呼道，“你是瑩瑩……！”
張嬤嬤點點頭，“是，我是張瑩瑩，趕緊去通知小姐，我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要見她。”
和那條街上所有普通人家一樣的亭臺屋頂和小院子，張嬤嬤被那夫人領著去了后院的堂屋，“你先自個兒坐著，我去稟報小姐。”
隨著珠簾掀起的叮當聲，上官妤便出了門順著長廊走到了主屋的廳堂。
“瑩瑩？”
“小姐……”
張嬤嬤手里的竹籃子掉在了地上，揭開頭巾，“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泣不成聲。
上官妤一身普通的南浦古鎮婦人的打扮，黑色長裙和暗色花紋的寬袖短衫，頭發挽成婦人的發髻，簡單的耳墜和發簪，碧玉手鐲，雖然已經四十出頭的年紀，除了眼底的滄桑和落寞外，基本看不出她的世紀年齡的，她還是那個風韻猶存不減當年容顏的上官妤。
“瑩姐，快起來說話，如今已經是民國了，不興這個了，你快起來說說看，你們遇到什么坎兒了？”上官妤扶著張嬤嬤的胳膊將她拉了起來，吩咐身邊的女仆，“喜姐，你趕緊去給瑩姐做點吃的來。”
當年，他們主仆說好的，張筱雨沒有生命危險，她們主仆沒有到萬不得已的地步就不要來找上官妤，就當她死了。
整整二十年了，張嬤嬤這是第二次找上官妤，第一次是張筱雨十二歲那年張子濤要送她出國讀書，張嬤嬤覺著這是大事。
當時，張嬤嬤聽張大帥府邸那些女人私下里嚼舌根子，說有人挑唆大帥，說張筱雨并不是大帥的女兒，而是上官妤當年和她的情郎馮周琦的私生女，這張筱雨在大帥府長了十二年，硬硬的是給大帥戴了十二年的綠帽子，所以，大帥一怒之下才要將張筱雨送走的。
上官妤聽了倒也無所謂，讓張嬤嬤跟著張筱雨去陪讀，那時候的桐北大帥馮周琦已經死了幾年了，上官妤讓身邊一個武藝高超的人暗地里保護張筱雨他們去了國外。
張嬤嬤哭泣道，“小姐，這次，您不現身見大帥，老奴自個兒恐怕幫不了小姐了。”
張嬤嬤緊緊抓住上官妤的手道，“小姐，有件事情我得先說給您聽，可您千萬別激動，就是，就是關于姑爺的身份……”
上官妤斂了斂眉眼，平靜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他是馮周琦的兒子？”
張嬤嬤驚恐的看著上官妤，“小姐，您……早都知道……”
上官妤點頭，爾后給張嬤嬤倒了杯茶，摁著她坐下，“好了，先喝口茶水，吃點東西再慢慢說，這場仗遲早是要打的。”
“可是小姐，小雨被歐陽家那兒子給掠走了呀小姐……”張嬤嬤醒來后是沿途討飯到這里的，可她哪里顧得了自己的死活了。
這些年歷經各種磨難和悲歡離合的上官妤此時也無法做到沉靜了，她本能的就拔高了聲音，“小雨怎么會被歐陽家的兒子掠走？”難道馮沉舟，他真的放棄……小雨不管了？
張嬤嬤急的又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這個說來話長，現在趕緊想想法子怎么救小雨啊！”
上官妤闔了下眼，“別急，你讓我想想……”
上官妤來回走了幾步后喊來另一個女仆，讓她悄悄到街上去買幾份今天的報紙。
張嬤嬤說她一路上撿了好多報紙，便從那茶籃子里翻出來給上官妤看。
上官妤看完報紙后緩緩落座，喃喃道，“你先吃點東西再去洗把臉歇著吧！不用擔心，小雨她不會有生命危險。想把一個大活人從歐陽家那兒子手里救出來，除了忠鳴，誰都不行，我現在還不是出現在張子濤面前的時候，會壞了忠鳴的大事的。”
張子濤三個字從上官妤嘴里說出來是沒有半點感情的，就跟說出一個完全和她自己無關痛癢的陌生人似的那么輕描淡寫。
張嬤嬤似吃驚的張了張嘴，可終究還是閉了嘴，他們家小姐這輩子是真的被張子濤害的太慘了，她才這樣子的，看似一個連自己女兒都不顧的女人，其實，她才是真的苦了一輩子。
可她說起忠鳴二字的時候，眼底和聲線里才是有真情的。
張嬤嬤眼睛一閉道，“可是小姐，咱們小雨，她，她有身孕，我擔心那歐陽少帥會害了小雨肚子里的孩子……”
上官妤閉上眼睛，雙手合十放在心口，“如果，報紙上所說屬實，小雨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保不住。”
張嬤嬤幾乎不認識幾個字，急忙道，“小姐，報紙上都說啥了？”
上官妤緩緩睜開眼睛，來回踱著步子，“張子濤和歐陽少卿少帥聯手對付忠鳴，他已經答應幫歐陽少卿，將小雨嫁給他……”
“不，不是，咱們小雨已經嫁給姑爺了嗎？這一女不二嫁不是大帥說的嗎？他怎么可以這樣？”張嬤嬤徹底慌了。
上官妤冷笑一聲道，“張子濤本就是個小人，他的話什么時候當過數？他為了自己的一己之力可是不擇任何手段的，如今，只要能夠打敗忠鳴，還有他張子濤做不出來的事情嗎？”
張嬤嬤急的不行，“那，張大帥會不會已經知道了姑爺就是當年馮大帥的兒子？”
上官妤，“他應該一直都有懷疑，只是一直都沒查到確鑿的證據。”
如果，她現在出去，馮沉舟的處境就更加困難，他現在對付的不光是張家聯合的幾大軍隊，還有他們內部的矛盾。
高明全他們一心輔佐高云做馮沉舟的夫人，還有一個就是，高明全有他的打算，當年馮家軍沒死的幾個老人里面，高明全的疑點最大，只是馮沉舟一直都沒動他罷了。
而高云一直都是高明全等人的傀儡。
上官妤寫了封信，順帶裝進去了一只翡翠指環，信封塞給何姑姑，附在她的耳邊道，“送給東街的阿玲，所有人都該動起來了。”
三天后，張筱雨在南城的洋人醫院拒絕治療，她要求見歐陽少卿。
歐陽少卿快馬加鞭趕回南城，直接去了醫院見張筱雨。
張筱雨的精神好了很多，但是身體還是虛弱的厲害，臉色和唇色沒有任何血色。
“小雨？”歐陽少卿進門后帶著歡喜的嗓音道。
張筱雨卻靠著床幃直視著著風塵仆仆的男人，語氣涼的很，“歐陽少卿，如今外面說的可都是真的？我父帥真的登報說要將我嫁給你？”
歐陽少卿也不否認，斂著眉眼沉默片刻后抬眸看向張筱雨，做了個無奈低嘆的表情道，“眼下情況很復雜，你先養好身體最要緊。”
張筱雨搖頭，“歐陽少卿，你難道忘了當年我們在法國的時候是怎么活過來的了？要知道你今天反過來如此害我，當年，我們就該把你推出去，讓你去死……”
當年大家都小，都是那么的熱血澎湃，都在異國他鄉，因為自己的國家窮，被列強們看不起，遭受了不平等待遇和嘲諷也得忍著，但是，大家都很團結，可如今這都是怎么了？
歐陽少卿是從戰場上趕回來的，連他的父母都沒回家看一眼，就直奔醫院看張筱雨的，他也豁了出去道，“是，可我那個時候就喜歡上你了，沒法子，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還是喜歡你，沒有這歐陽家的半壁江山，歐陽少卿可以活，可沒有你張筱雨，我歐陽少卿活的就是個行尸走肉，我不想這么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