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謝清芷還說了一句讓陳星耀輾轉一宿的話:“其實你跟皇后娘娘說的很不同呢。”
陳星耀瞬間抬頭,但立即又變成笑意盈盈的模樣,似乎要將自己剛才那一瞬間的激動給掩去,輕笑著問:
“哦,皇后娘娘說我什么?”
謝清芷笑得戲謔又調皮,眨眨眼道:“嗯,娘娘說你秉性單純。”
說你笨、懶,做事拖延又圓滑。膽子還賊小,受傷時的哭聲比小姑娘還大。
沒啥心眼,就是運氣好,每次都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這些話謝清芷當然不能說給陳星耀聽,怎能讓他知道,皇后娘娘那般端莊優雅之人,私下也是會說人笑話的。
陳星耀怔了怔,努力想著那句‘秉信單純’是夸獎還是貶低?對男人來說,單純跟傻是一樣的。
他更在意的是,原來私下,皇后娘娘會跟女官們聊起他啊!
只是知曉這一點,他就覺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息。
他強忍著沒再追問一句‘娘娘還說了我什么’?
他怕自己再問下去,謝清芷會察覺到什么。
不管怎么樣,自己都要盡快消除皇上的猜忌,盡快回歸朝堂,那樣,才能為皇后辦事。
輕笑道:“陳某靜待姑娘佳音,三日后不論姑娘的回答是什么,都是陳某的榮幸。”
也就是說,哪怕拒絕了他,他也不會氣惱。
謝清芷不禁又高看他一眼,在幽州的陳星耀,和在長安的陳大人,好像完全就是兩個人。
陳星耀離開后,又一次搜羅了一些名貴藥材,送往太皇太后的宮殿。
其中一棵根須盡全的百年老參,他特地找太醫來辨明,此參極為滋補,正適合老人家吃。
切成片后,不管是泡茶,還是燉湯,都極補身子。
太皇太后又聽宮人說,這樣一棵參,在拍賣行上,最少值兩千兩銀子。
頓時越發高興得很,再三贊陳星耀沒有忘本,是個孝順孩子。還想將身邊教導宮規的貴女,許一個給陳星耀。
陳星耀笑著拒絕,說這些貴女是太皇太后為皇上的后宮準備的,他怎么能染指呢?
太皇太后接受了這個理由,準備等皇上挑剩之后,再許給陳星耀。
她聽太醫的建議,將陳星耀送來的高檔藥材,如人參、肉桂、雪蛤、桃膠、海魚膠之類,燉湯泡茶,連飲幾日后,果然面色紅潤,連頭發都有了光澤。
只覺身體康健不少,想到皇上來時,她不是病在床榻上,而是精神十足地受皇上的大禮,心情大好。
聽說太皇太后身體大好,常贊陳星耀敬重她,給她送好食材藥材。
長安的權貴想巴結太皇太后的,想趁皇上來長安時,借太皇太后之口,為家族說幾句好話的。
自然也效仿起來,四處搜羅名貴藥材,高檔食材往太后宮中送。
也有太醫給太皇太后請平安脈時,提醒說,那些名貴藥材不宜常補,偶爾食補一下就好,否則容易虛不受補,補過了便是外強內熱,于身體更不好。
可惜太皇太后不聽啊,只覺自己的身體比幾年前還要輕盈健康。
陳星耀還請了幾個女道姑進宮陪太皇太后說話解悶,女道姑推薦的丹丸,太皇太后視若珍寶。
越發不愛吃太醫念叨,而是聽女道姑之言,她福澤深厚,必將長命百歲。自此之后,太醫也不再規勸。
這些事謝清芷一無所知,她太忙了,不光要管理郵局等隸屬皇后麾下的機構,還要和墨門一起監管長安銀行分局的修建。
地下銀庫、保險柜、安全柜臺等等,都是從幽州銀行取經的,她和墨門管事一起對著圖紙,力求完美還原。
再說,她一點也不關注太皇太后的事,只是聽到哪家貴女被太皇太后請到宮中學宮規,心中就忍不住惡罵一聲,老太婆又想往陛下身邊塞美人。
三天時間轉瞬即過,謝清芷只有夜深人靜,在明亮的魚油燈下盤算完一天的賬目,再理清明日要做的事,躺到床上時,才有時間想一下和陳星耀的約定。
就像陳星耀說的,他們這樣的世家子女,除非真正的離經叛道,跟家族決裂,否則肯定是要成親的。
就算借著女官的身份,自立為女戶,能拖上幾年,晚點嫁人,可一輩子不嫁人這種情況,謝清芷也是不敢想像的。
她學皇后娘娘面對事情時的辦法,取出一張白紙,分左右寫好優點和缺點,等寫完滿滿一張紙后。
她發現優點那一欄更長,當即就做好了決定,嫁給陳星耀。
就如對方所說,他不娶長安的貴女,她也不想嫁那些規矩森嚴的士族大家,陳家確實也是士族,可陳國公已經退隱山林。
她嫁過去就能當家做主,陳星耀還會支持她的女官事業,再有陳家的人脈和資源相助,于她事業只會更有利。
陳星耀人長的不丑,也沒惡習,脾氣不壞,至于情愛什么的,反正她也不討厭對方。確實是個優秀的成親對象。
三日后的清晨,謝清芷才到銀行,就看到陳星耀一身正裝地等在門口。
更讓謝清芷意外的是,他還捧站一束帶露水的荷花,輕笑道:
“自從陛下送了娘娘半城鮮花之后,幽州那邊就興起青年男女互相贈花。”
“荷花高潔,和謝姑娘很配,希望你喜歡。”
謝清芷大大方方地接過花,沒跟他周旋迂回,直接道:“我愿意。”
沒等陳星耀反應過來,又回一句:“但我們得請皇后見證,簽一份婚約。”
陳星耀這才忙不迭地點頭:“好!簽什么都成。”
“我也有一個請求,那就是咱們盡快完婚,最好帝、后在長安時,能參加我們的婚禮。”
謝清芷一算,如此一來準備婚禮連兩個月的時間都不到,她還要通知謝家人。
不過既然決定嫁給他,這些事就得有商有量,她想想問道:
“時間太緊迫了,除非你給我一個不得不這么急的理由。”
陳星耀沉默了片刻后決定實話實說:“我想讓陛下不再對我猜忌,委以重任,而不是在長安伺候一個瘋婆子。”
謝清芷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娶自己這個北境士族出身的貴女,又是極得皇后信任的女官,寓意著他想徹底跟長安的勢力斬斷,才能消除陛下對他的猜忌。
謝清芷重重點頭:“好!婚禮你來安排,謝家有長輩在長安,你自己找他們商議。”
就像陳落雪嫁給宜安侯,陳家人不會反對一樣,謝清芷嫁給陳星耀,謝家人也不會反對,只會高興。
這是一場喜聞樂見的親事,就連沈冬素收到謝清芷和陳星耀分別的來信后,也覺得這兩人挺合適。
唯一讓她有點懷疑的是,陳落雪和自家大哥是有愛情的,兩人從早先的流民營初見開始,緣分也就開始了。
而謝清芷和陳星耀,這兩人又是從什么開始看對眼的?自己怎么一點也沒察覺到?
不過人家一個要娶,一個愿意嫁,她當然支持了。
忍不住又想到甲四和月見,多希望能收到她倆的婚約啊!這兩人簡直是談一場比馬拉松還長的戀愛!
他倆可是比甲十八和大麥姐相遇,還要早認識的,結果現在大麥姐都生三胎,老大都上小學堂,老二在上皇家幼兒園。
而甲四和月見,還沒互定終生。冬素都佩服起他倆了!
不過想想現在兩人在倭郡,兩顆寂寞的心相互慰籍,感情應該進展很快吧?
凌墨蕭自然也收到陳星耀婚書的折子,在長安時權貴的婚事必須得到皇上的認可,自從遷都之后,凌墨蕭從不管這些事。
但他很重視陳星耀這道折子,拿去給冬素看,帶著鄙視的語氣說:“謝女官配得上更好的男人。”
沈冬素早就知道凌墨蕭討厭陳星耀,忍著笑意道:“可清芷有給我來信,說她愿意嫁給陳大人。”
“人家兩情相悅,我們為何要棒打鴛鴦?”
凌墨蕭又道:“修謹提出,讓陳星耀去北疆郡,配合司農振興北疆產業。謝女官嫁給他,是留在長安還是隨他去北疆?”
冬素反問:“陛下同意讓陳大人去北疆郡?”
“他在長安也無大用,去北疆郡放放牛羊吃吃風沙,挺好。”
冬素忍笑:“清芷是女官,可不聽朝廷調令,她愿意去哪,我會尊重她的意見。”
凌墨蕭感嘆道:“你對女官太偏愛了,百官都議論,皇后對女官情同姐妹。”
冬素笑道:“那當然!她們都是我的左膀右臂,并且我相信,以誠待人,比以勢壓人,更能得到部下的忠心。”
她試探地問道:“陛下是不是擔憂謝女官嫁給陳大人后,會偏向于他,萬一陳大人要做什么于朝政不利的事,謝女官會被利用?”
凌墨蕭笑道:“什么都瞞不過你,朕確實是這么擔憂的。他想娶妻,娶誰不好,偏偏要娶你最信任的女官!”
要知道陳落雪是嫁給沈林鐘,皇后的親哥哥。謝清芷在女官中的地位與陳落雪相當,卻嫁給陳星耀。
那小子憑什么?
冬素給凌墨蕭倒了一杯金銀花露,下火去熱,笑說:
“我倒覺得陳大人娶女官挺好,女官在偏遠縣、鎮確實很受歡迎。”
“但在大州城辦事卻處處受肘掣,謝女官去長安那么久,才取得一些成就。待她嫁給陳大人,女官的差使有陳家為后盾,辦事會容易很多。”
“陛下說陳大人想娶誰都成,可他若真娶了長安的貴女,您還敢派他去北疆郡嗎?”
“再說,我的女官們都聰明著呢!陛下與其擔憂謝女官會被陳大人收買,不如擔心陳大人被謝女官牢牢掌控了。”
凌墨蕭不禁大笑起來:“朕相信冬素教出來的女官,有這個本事!御夫之道,天下誰也比不過皇后!”
冬素瞪他一眼:“我懂什么御夫之道?陛下若覺得我哪里做得讓您不滿,只管說出來。”
凌墨蕭忙摟住她的腰,在她耳畔低語:“是我喜歡被娘子管著,為夫哪里會有不滿?”
冬素推他:“怪熱的,別靠這么近。”
她越這么說,凌墨蕭越是往她身邊湊,偏偏在這時,寢殿外響起歡快的腳步聲,孩子們放學了。
兩人瞬間正襟危坐,讓宮人上點心,將冰鎮著的寒瓜端來,她早讓人煮好的綠豆湯、芋圓西米露、布丁都擺上。
三寶的午覺睡得長,每次都是被大哥的喚醒的。
很快寢殿里熱鬧起來,凌墨蕭看著照顧孩子的冬素,想到剛才意猶未盡的畫面。
趁孩子們沒注意,對她耳語了句:“娘子嫌熱,晚上孩子們睡了,我們去浴池泡泡避暑氣。”
口中說的避暑,眼中卻露出比烈陽還要熾熱的眼神來。
冬素臉一紅,都不敢看懷中三寶的小臉,她自己都嫌棄這個本能反應,三個孩子的娘了,只要聽到凌墨蕭的某種暗示,還是會臉紅心跳。
偏偏凌墨蕭最喜歡看她這個反應,還想再說點什么,冬素生怕被早慧的小寶察覺,忙連頭道:
“好!陛下專心陪孩子,晚上再說。”
凌墨蕭心情大好,再沒去考慮陳星耀和謝清芷的婚事,在孩子面前,那已經變成微不足道的小事。
看到點心中有蛋塔,他拿起一塊笑問道:“你們知道這個點心在外面叫什么嗎?”
大寶搶答:“蛋搭子,大姨夫說是他取的名。”
大姨夫就是甲十八,孩子們漸大,冬素和一干表姐妹身份都升級,大麥姐升級成大姨。
小寶忙拿一個蛋撻給凌墨蕭,甜甜地笑道:“姨夫說,父皇最喜歡的點心就是蛋搭子,父皇多吃點。”
凌墨蕭哈哈一笑,不禁想到第一次吃冬素親手做的蛋撻,想到那一夜自己頭痛欲烈,整個人仿佛墜入地獄。
是冬素唱了一夜的歌謠,助他入眠。
回憶就是這樣,當某一件小事引發,就如河堤決了一道細小的縫一樣,瞬間江水奔騰而來。
凌墨蕭此時便陷入宛如決堤之水的回憶之中,看著三個孩子,再看看笑意溫柔的冬素,他就想不明白了。
那些人為什么總想讓他納妃?給他塞美人?但凡他們了解一星半點,他和皇后曾經的過往,也該明白。
他對皇后的感情,便是九天仙女下凡,也無法吸引他的目光啊!
更何況,他已經有了真正的仙子,還很幸運的娶這仙子為妻。
轉眼到了五月五端午節,大夏人愛過節,冬素更是注定傳統節目,禮部早就開始準備。
端午節一大早,帝、后攜子女三人沐浴更衣之后,先到天壇祭祀。
接著是給百官、權貴、軍中還有皇后管轄的各機構的人員,發放端午節禮。
粽子、咸鴨蛋、綠豆、海魚干、雄黃酒還有皇后別出心裁給的福利,因官職品階不同,而給的面額不同的百貨商城代金劵。
漂亮的木盒裝著,貼著皇家節禮的標簽,有軌馬車一車一車地從宮中拉到各機構去分發。
全家大動員,凌墨蕭帶大寶去軍中發節禮,冬素帶小寶和三寶,去萬書閣、國子監等機構發。
沈爺爺都領了任務,仲陽陪著去軍屬區送福利,阿爺跟軍屬區的人熟,經常去那里找老人喝茶說話。
宜安侯沈林鐘則和陳落雪去流民區,流民區已經大整改,遷到外城,改為‘安民區’。
是整個幽州除了皇城區之外,最大的街區。
如今這里已經沒有無戶籍的外地人,住的是工人、小商販、手工業者、窮學子等,這里依舊是整個京城最消費最低的地方。
住宿和吃食極為便宜,當然,最吸引人的一點還是,皇后娘娘將逢年過節來安民區發放節禮的福利,保留了下來。
安民區的人口也由最早的流民辦,幾千人變成現在的幾十萬人。
但不管來多少人,只要登記在冊,各里長提交上名單和人數,哪怕是還在娘肚子里的胎兒也算上,保證人人都能領一份年禮。
只是比起給官員發的要簡單一些,兩個粽子、兩個咸鴨蛋、一包奶糖,還有一個帶有皇家標志的端午香囊,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另給十斤麥子。
聽著份量不多,可對底層百姓來說,這份禮節已經很貴重了。一家人口多的,湊一湊能吃兩天豐盛的午飯。
之前還有人說皇后是收買人心,花這點小姐就讓百姓感恩戴德。
說這話的人差點被安民區的百姓口水淹死!你清高,你了不起,你給我們發禮節啊!
別說娘娘發的禮節都是好東西,就算只是一碗米,一碗麥,我們也歡喜啊!
底層百姓才不管你打什么主意,你是什么居心,都實在得很,誰給他好處,他就敬重誰。
不光是安民區的百姓,凡是隸屬皇后麾下產業的員工,同樣都有節禮。
就算是姜家這個合作者,只要是在京師的工人,也在節禮名單之上。
陳落雪算了算,光一個端午節,皇后發禮節就花了近百萬兩。
但皇后一點也不心疼,還笑說,又不是發真金白銀,發的都是自己產業的東西,趁機帶動一波消費,百姓也高興,挺好。
因為皇后的帶動,全員作坊主、商人、工廠主等人,也不好意思讓自己的工人干看著。
上行下效,也會準備一些節禮發給員工。
可惜的是,這種情況只在京城有,冬素覺得要推廣到全國,讓天下百姓都感受到過節領節禮的快樂,還需要很多年。
上午發節禮,下午則是去護城河看賽龍舟,帝后一家都到,全城的新貴、士族、官員同樣都到齊。
因為是繞河一圈,這起點和終點都在同一個地方,河兩岸被禁軍圈起來,由皇家帶隊觀賽。
但沿河別的地方,百姓則可隨意圍觀。
這一天,幾乎半個城的人都趕到護城河,哪怕因人太多擠不到岸邊看,聽個響也有參與感。
還有聰明的則跑到附近的山上,雖看不太清,但皇家儀仗、幾十米長的龍舟還是能看到影子的。
過節目,主要是感受一下氣氛,就算是看人頭也高興啊!
冬素特地把阿爺他們接過來,小滿抱著三寶,阿沅姐牽著二寶,只有大寶,比誰都興奮,一會跑去跟沈父說:
“姥爺您支持哪一隊?”
沈父笑道:“支持海軍隊。”
他是聽大哥說起的,海軍隊也來了,別的隊伍他也不清楚,就隨口這么一答。
這回答讓大寶很滿意,因為他能顯擺了:
“哈哈,姥爺您還不知道吧?父皇說海軍隊參賽是欺負人,明年別的機構都不敢報名了。”
“所以海軍隊只表演,另外他們內部十幾支隊伍比賽,不算正式比賽的。”
說到這里,大寶看向仲陽笑道:“小舅舅,我支持你們萬書閣隊。小舅舅你沒進龍舟隊嗎?”
仲陽沒好意思說,他報名了,但因力氣不夠大,首輪選拔就被淘汰了。
但他用另一種方式加入了龍舟隊,所以此時他很驕傲地跟大寶說:
“小舅舅是我們萬書閣龍舟隊的智囊!專門給隊員制定訓練計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