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上晚風很大,天邊有夕陽。
木寧望著夕陽漸漸墜落天際,猶豫了很久,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響了很久,對方接聽。
木寧率先開口,“路德,是我。”
那邊傳來戲謔的聲音,“我知道是你,我等你電話很久了。”
木寧抿了抿唇,聲音被吹得很淡,“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顧知胤腦部的病情?”
“你懷疑是我做的手腳?”
木寧沒有回答他這句,漠漠說道,“上次是你給他做的手術,憑你的醫術,不可能沒檢查出來。”
路德譏誚,“檢查出來又如何,我只答應你,治好他的眼睛和腿,其他的疾病,可不在我承諾的范疇。”
“可是你明明給他檢查出來問題,卻沒有告訴我!你早料到會有這么一天!”
路德不置可否的笑笑,“妮可,我不是說過么,你會來求我的。”
木寧咬牙,“耍我有意思嗎!”
“妮可,我只接受你的條件,我沒有義務去管他的死活,他就算是得絕癥死了,跟我有什么關系?”
路德冷漠的嗓音近乎無情。
“我愿意治療他,是因為你。”
木寧聽懂了他的意思,路德的確沒有義務幫顧知胤。
木寧默了默,“他的病,你能治?”
“比較麻煩,只能說有治愈的可能。”
連路德都不敢完全擔保。
木寧閉了閉眼,攥緊手機的指節發白。
“妮可,如果你不相信我,顧先生可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你想讓他慢慢遺忘你?讓他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別說了!”木寧厲聲打斷他,心臟一抽一抽的痛。
路德不以為然的繼續說道,“你打這個電話給我,應該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想讓我為他治病,你必須跟我回去繼承家業。”
“妮可,你爸爸快不行了,我只給你半個月的時間考慮,過了這半個月,你別想我救他!”
路德掛電話太快了,木寧仍保持著接聽的姿勢。
她來不及生氣,腦海里回蕩著路德那兩句話。
你能接受他慢慢遺忘你嗎?
接受他以后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木寧僵硬了很久,把電話又打了回去。
路德語氣輕佻,“這么快就想清楚了?”
木寧吞咽著喉嚨,“如果我跟你回去,我還能……跟他再見面嗎?”
路德嗤笑,“你覺得呢?”
她咬住唇,靜默良久,掛了電話。
木寧放下了手機,緊緊攥在手里,眺望著天邊。
夕陽完全墜落地平線,天穹高遠,只余一條金紫色的光,像水波紋一樣層層暈開。
美得有些殘忍。
她眼眶刺痛。
離開顧知胤,她想都不敢想,何況是一輩子不再見面?
如果不離開,眼睜睜看著他消逝嗎?
木寧深吸了一口氣,將胸口壓抑的情緒壓下。
回到辦公室,木寧看見男人站在落地窗前等她。
黃昏把他的側影修飾的無比挺拔深諳。
這樣好看的背影,美得像幅畫。
老天怎么能對他這樣殘忍呢?
木寧心頭酸澀,定在他身后,不敢往前了。
他站在明處,她站在暗處。
一條明晰的線,將他們之間切割開。
清清楚楚的劃分成兩個世界。
如果他能恢復健康,能一輩子屹立在眾人之巔,就這樣遙望著他,也是好的。
顧知胤應該是察覺她來了,側過身,眉眼籠罩著光暈,柔柔的望著她,“怎么不過來?”
木寧感覺身體很沉重,邁不出一步。
昏暗的光線,遮住了她濕潤的眼角。
她張了張嘴,喉嚨像堵了一團浸水的棉花,啞然哽咽。
她攥緊手指,低下了頭。
耳邊響起腳步聲,是顧知胤快步過來了。
高大的人影站在她身前,抬起她下巴,低頭看著她的眼睛,“怎么了?”
木寧已經收住了眼淚,一把抱住他的腰,在他懷里蹭了蹭,軟糯的撒嬌。
“顧叔叔,今晚我們在外面吃吧,我想吃學校門口那家糖醋小排了。”
顧知胤的目光在木寧臉上凝了凝,確定她沒事,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好,帶寧寧去吃。”
現在是暑假,店里生意沒有平時好,也不用等位。
正好顧知胤不喜歡吵鬧,冷冷清清的,正合他意。
木寧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可以看見一條筆直的馬路,兩旁種著梧桐,盡頭是一個巨大的摩天輪,披著夜色和霓虹,散發著閃耀的燈光。
木寧轉過頭,含笑的看著正在低頭點餐的男人,“顧叔叔,吃完飯,我們去坐摩天輪吧。”
顧知胤抬頭看了看她,眉眼溫和,“好。”
糖醋小排上來,木寧夾了一塊放進嘴里,明明是她心心念念的一道菜,卻吃不出曾經的味道,嘴里滿是苦澀。
“好吃嗎?”顧知胤柔聲問。
木寧收了情緒,違心的笑笑,“嗯,你也嘗嘗看。”
她夾了一塊放在顧知胤碗里,邊說道,“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我們就坐在這個位置,林七七在窗外看見了你,非要作死跟我們擠一桌。”
顧知胤臉上閃過遲疑。
“林七七?”
木寧看他眼神茫然,夾菜動作驀地一頓,心里咯噔了一聲。
他不記得林七七了?
最糟糕的情況還是出現了,他正在丟失記憶。
木寧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情緒,立即改口,“算了,不提晦氣的人。”
顧知胤見她突然間沒了興致,眸色暗了暗,“她欺負你了?”
木寧啊了一聲,一邊給他夾菜一邊低聲咕噥,“這都怪你,長得太好看了,老是招蜂引蝶,吃個飯總有蒼蠅來叮。”
顧知胤深鎖眉頭,不言語。
木寧看他嚴肅的表情,生怕他察覺出什么,連忙轉移話題,“愣著干嘛,菜都要涼了,來,我喂你。”
木寧夾了一塊排骨,哄小孩似的,“啊,張嘴。”
顧知胤盯著半空中的糖醋排骨,好看的眉心依舊皺著,抿緊薄唇。
木寧見他不配合,給他使了個眼色,“外面可有很多人在看你,你不得給我點面子,讓我宣誓一下主權?”
顧知胤微微側目,余光透過玻璃櫥窗,掃向了路旁的公交站。
好幾個女大學生在等車,她們一邊在興奮的聊天,一邊偷偷打量沉靜坐在窗邊的顧知胤,相互擠眉弄眼,你推我搡的。
木寧心里直哼哼,這群小女生敢打她老公主意。
“顧知胤,我手舉酸了,你要再不張嘴……”
木寧話還沒說完,對面的男人低頭咬住排骨,掐著她的下巴,湊過去吻住她的唇,舌尖一抵,把排骨送到了她嘴里。
木寧唔了一聲,瞪大了眼睛,“你干嘛!”
“宣示主權。”
能用行動證明的事,顧知胤從不多說一句廢話。
木寧咬著那塊排骨,臉頰漸漸漲紅。
不僅是木寧,這一幕,把站臺上的幾個女生都驚呆了。
她們滿臉尷尬,眼神又羨慕又嫉妒。
顧知胤轉過頭,淡涼的目光掃過去,幾個女生都是一怔,很不好意思的慌忙撇開頭。
顧知胤收回目光,拿出紙巾給她擦嘴,“下次別選靠窗的位置。”
木寧反應過來,機智說道,“可這也沒有包廂啊。”
顧知胤淡淡接話,“明天就有了。”
什么叫明天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