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空杯子,帶上門出去了。
顧知胤沒有離開,他走到沙發前坐下。
從煙盒里取了根煙,銜進嘴里正想點,宋恒打電話來。
“顧爺,木小姐今天下午去見老夫人了。”
顧知胤把煙從嘴里摘下來,皺起眉,“寧寧怎么會去見她。”
“這……”宋恒猶豫著要不要說。
“說。”
“顧老夫人帶木小姐去了殯儀館,是……是您母親在的那家。”
顧知胤臉色驟然陰沉。
他閉了閉眼,克制了一下情緒。
再度睜眼,語氣猶如淬了冰,“斷她一周的藥,誰都不準對她進行救治。”
“斷藥?老太太要是沒挺過去怎么辦?”
“那就聯系喪葬中心。”
掛了電話。
他想抽煙,發現煙已經在他手里擰斷了。
顧知胤心煩地扔在茶幾上,拿了外套出門。
顧知胤去了殯儀館。
見到了姜淑惠。
他已經很久沒來這里看她了。
不敢來,沒臉來。
看見她這副樣子躺在冰棺里,他精神壓力很大,會連續一段時間做噩夢。
但每年總要祭拜她,他便在京城最好墓園給她賣了座空墳。
假裝她已經下葬,自欺欺人,緩解他心里的壓力和焦慮。
姜淑惠雖然算不上一個很稱職的母親,但她卻在他快死的時候,用生命救過他。
姜淑惠清醒的時候,會抱著他道歉,會哭著告訴他,媽媽永遠愛你……
她說的話,他都記得。
殯儀館十二點下班,顧知胤到他們關店才離開。
他開車回了木寧的公寓。
臥室的門依舊緊閉。
見過姜淑惠后,顧知胤的心情跌在谷底,整個人有點渾渾噩噩。
此時他很想抱著木寧,想讓木寧安撫他。
站在臥室門口,顧知胤才恍惚過來,寧寧讓他走,她不想見他。
顧知胤松開了門把手,轉頭去了客廳。
他坐在沙發上,焦灼地抽煙,下雨天腿開始泛疼,他皺眉揉了揉,抽了兩根煙,在沙發里躺下了。
他沒怎么睡著,剛要睡就被驚醒,屋外夜色濃黑,仍下著雨,他一看時間,凌晨三點。
顧知胤坐起來點了根煙,就這樣靠著沙發,挨到天亮。
六點,顧知胤進房間看她,她還在睡,手輕輕貼了下她的額頭,已經退燒了。
木寧沒有察覺到他進來了,抱著被子,睡得還算安穩。
顧知胤輕微松了口氣,轉頭又看見那份入院記錄。
目光停留了片刻,他拿了起來,轉身出去了。
顧知胤拿了衣服,在外面的衛浴沖了澡,穿戴整齊后,離開了公寓。
木寧醒來時上午九點,睡得太久,頭還昏昏沉沉。
手機響了,她摸過來放在耳邊接聽。
“木小姐,我們是婚慶公司的,您看您有沒有時間過來一趟,我們商量關于婚禮的相關事宜……”
木寧聽見那邊嗚嗚渣渣的,腦子空白,沒反應過來。
“稍等,我什么時候聯系過你們?”
“哦,是顧先生吩咐我們公司聯系您的,說按照你喜歡的標準和風格去辦。”
木寧揉著發疼的太陽穴,“不好意思,我現在還沒搞清楚狀況,晚點再聯系。”
木寧掛了電話,坐起來想清醒一下,發現床頭的入院記錄被拿走了。
她目光頓了頓,立即打給了顧知胤。
“顧知胤你什么意思。”
“醒了?”
她語氣冷淡,“你讓婚慶公司聯系我做什么。”
男人嗓音低沉清冽,“結婚就兩樣事,婚禮和扯證,證沒領成,婚禮總要辦。”
“我現在不想談結婚的事。”
“你總得要嫁給我。”
木寧提高音量,“我說了,我現在不想談。”
那邊靜了靜,微微暗啞,“你想等到什么時候。”
她小臉寡淡,“我不知道,至少不是現在。”
電話里靜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男人沙啞的輕聲問,“你會離開我嗎?”
木寧淡淡蹙眉,“我覺得你在問這個問題之前,應該先解釋,我們失去的那個孩子。”
對面男人不說話了。
電話里的沉默,讓木寧心情更加壓抑,她忍不住把話接下去,“為什么所有人知道,只有我蒙在鼓里,如果不是被我發現,你是不是要一直隱瞞下去!”
顧知胤坐在辦公椅里,看著木寧的照片,“不告訴你,是因為我想保護你,不想讓你受到傷害。”
木寧紅了眼眶,“你保護我可以有很多種方式,孩子是在我肚子里孕育的,我是它的媽媽,你得讓我知道它的存在!”
顧知胤嗓音沉寂,“寧寧,如果時間倒回那一天,再讓我選擇一次,我還是會選擇隱瞞。”
“因為你無法理解,知道孩子沒了的那一刻,有多痛苦,你不該承受這樣的痛苦。”
她怎么會不知道有多痛苦。
正如她現在,過去了五個多月,才知道自己死掉了一個孩子。
那是她的小天使,她都沒來得及看一眼,就要被迫接受這一切。
這種無奈,又無力的心酸,壓抑在胸口,發泄不出來,她只能將這一切怪怨在顧知胤頭上。
木寧咬緊牙關,睫毛輕顫,“顧知胤,孩子不僅是你的,也是我的!它是從我肚子里流出來的!你憑什么決定這一切?獨裁慣了是嗎?”
“這個意外來臨的孩子,是上天給我的禮物,我都還沒來得及知道它的存在,就直接被告知它的死亡!”
“孩子是因為顧家才沒有的,如果過年你不要求我回老宅,不讓我卷入你跟顧家的那些是非,孩子現在應該安然無恙在我肚子里,而不是只在我肚子里待了48天就沒了!”
木寧將壓抑在心里的委屈一股腦兒的發泄出來。
“我知道……”
顧知胤閉上眼,心臟隱隱撕裂的疼,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你會離開我嗎?”
木寧沒有說話。
顧知胤艱難的吞咽了下,喉嚨干啞,“去吃早餐吧,有燒好的紅糖姜茶,肚子疼就喝點。”
“才退燒,在家好好休息,別著涼,記得吃藥。”
他好像舍不得掛電話似的,叮囑了很多有的沒的。
木寧一直沒吭聲。
她不想讓顧知胤知道,她在流淚。
直到電話掛斷,她盯著天花板,才放聲哭出來。
顧知胤每天晚上都會回家,有應酬就去應酬,沒有就坐在車里抽煙,反正要等木寧睡著,他才會打開大門進去。
他回家也不出聲,在外面的衛浴洗完澡,就待在書房,第二天一早木寧還沒醒,他就去上班了。
悄無聲息的,像沒回過家一樣。
但木寧每天早上醒來,都會看到保溫箱里有早餐。
有一天她晚上起來喝水,正好撞見顧知胤洗完澡出來。
她站在房間門口,他站在浴室門口。
倆人沉默相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