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像一尊黑夜里的神，閉著眼睛在彈奏，誰也無法打擾到他。
走近了才知道，他冷漠的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周身繚繞著一股森冷和陰暗，連月光都驅散不了的寒氣。
木寧悄無聲息地站在他身后，下意識看向他的右手，厚厚的紗布已經換成繃帶，纏繞在掌心，露出白皙修長的指尖。
果然，彈琴需要發力，扯到了傷口，血已經滲透出來，看著是那么觸目驚心。
而他似乎感覺不到一樣，手指歡快的在琴鍵上飛舞。
十二年沒碰過琴，卻在她生日這天彈奏那首《求歡》。
這曲子背后的故事，說的是一個底層男人對一個千金大小姐埋藏在心里，卑微又炙熱的愛意。
呵，他還真會把這種讓人感動的事發揮到極致。
木寧一把抓住他的手，琴聲戛然而止，他微微詫異地抬起頭。
“寧寧來了。”他打量著木寧，眉宇淡淡地蹙了蹙，“怎么沒有穿我為你準備禮裙。”
聽見他不滿的聲音，木寧面無表情，毫無避諱地說：“一直覺得顧叔叔眼光挺差的，那么丑的裙子，我不想穿。”
她聲音冷漠，被海風吹散，“手不是還沒好嗎？干嘛要這么為難自己。”
顧知胤沒跟她計較，眉眼溫淡，“特地為寧寧學的，喜歡嗎？”
木寧嗤笑，毫不掩飾地冷嘲熱諷，“顧叔叔的手流著血，還要為我彈這么高難度的曲子，還真讓我感動到。”
說著，抓著他的手忍不住用力，指甲摳進了繃帶。
她看見顧知胤的臉上笑容瞬間僵硬，微蹙的眉宇爬上一抹痛色。
木寧笑了笑，“怎么了，顧叔叔，很痛嗎？還以為您不怕痛呢。”
顧知胤心底輕嗤一聲，報復他？到底還是小孩子，什么都表現在臉上。
看著被她死死捏著的手，帶著一絲委屈的輕嘆，“好了，寧寧，別折磨我了，大家都在等你。”
“可是我現在心情很不好啊，顧叔叔。”木寧眼底冷意明顯。
男人明知故問，“誰惹我家寧寧不高興了？”
木寧冷哼，“除了你還能有誰？”
顧知胤絲毫沒有慌亂，好脾氣地哄著，“那我向寧寧道歉，我們先把生日過完，回去再給你出氣好不好。”
“不好。”木寧冷聲嘲諷，“顧叔叔總用這套哄我，不覺得膩？”
“那寧寧想怎么樣？”顧知胤臉色終于有些凝沉，反握住木寧的手，忽然站了起來，身高距離瞬間拉開，身上那股被他刻意隱藏起來的迫人氣場，一下子釋放出來，強勢得蓋過木寧的頭頂。
木寧下意識地想往后退，手卻被他扣著，掙不脫。
接著她被顧知胤推倒在鋼琴上，后背壓著琴鍵發出刺耳的噪音。
臺下已經有人在竊竊私語了。
顧知胤湊在她耳邊，語氣微微陰郁，“寧寧應該知道我的脾氣，別把好好的生日宴糟蹋了，回家再跟我鬧，嗯？”
木寧不敢再動，怕他當眾發瘋。
顧知胤輕哼，牽著她來到賓客席中央的玻璃臺上。
掃眼在座的，淡淡啟唇，清沉的嗓音響起，“介紹一下，我女朋友，木寧。”
群眾嘩然。
顧知胤的女朋友？？
瘋了？！
“不是顧家收養的女孩兒嗎？邀請函上是這么寫的啊，顧家養女，什么時候晉升成顧爺身邊的人了？”
“我還等著顧知胤做我的女婿，這下倒好了，蹦了個女朋友出來！還一直就藏在家里！”
“顧爺這下玩大了啊，童養媳啊，我天哪，他不怕被外界指責，顧氏名聲都不要了嗎？”
“這……這相差也太大了！原來顧爺喜歡嫩的！”
顧知胤這句話幾乎把賓客們炸開了。
陸心婷氣得地差點想沖上臺。
顧知胤到底是在干什么！
盡管她希望顧知胤能給木寧一個正兒八經的身份，但不是現在！現在根本不是時候！
既然，是以顧家養女的身份邀請這些知名人士前來，為什么在介紹木寧的時候，突然變卦！什么意思？他連臉都不要了嗎？！
可他不要臉，木寧還要臉！
就這樣把木寧暴露在大眾視線下，她得被多少唾沫淹死？會給她帶來多少敵意和麻煩？以后還怎么過無憂無慮的安心生活？
她一個沒權沒勢的小姑娘，只能靠他的庇護，他簡直就是在把木寧往風口浪尖上推，讓她沒有退路！
陸心婷血壓飆升，不得不說，顧知胤這個算盤打得可真響！
木寧不知所措地站在臺上，迎著這些異樣的目光，咬著微微發白的唇。
眾目睽睽之下，顧知胤親昵地木寧往懷里攬了攬，然后抬了下手，工作人員立刻抱著一束玫瑰走過來。
這時，音樂聲響起，燈光大亮。
顧知胤將一大捧火紅艷麗的玫瑰送到木寧手里。
木寧完全是被迫收下的這束玫瑰。
他勾起唇，在木寧耳邊低語，“二十歲快樂，小家伙。”
“嘭！”得一聲，煙花在天邊炸開。
木寧嚇了一跳，顧知胤笑著把受驚的她摟得更緊。
天空的煙花絢爛無比，將倆人的臉照得無比清晰。
顧知胤的唇湊的更近，幾乎咬到木寧的耳朵，“終于等到你長大了，寧寧，叔叔再送你個生日禮物。”
低沉好聽的聲音敲打著她的耳骨，沒等她反應過來，他的手上多了一個精致的藍色絲絨錦盒。
莫拉海藍寶石在夜空下閃爍著璀璨的光芒。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里，顧知胤深情款款地把那枚戒指，套上了木寧細白的手指，然后放下唇下吻了吻。
臺下的人瞪大了眼睛，紛紛湊在一起交談，煙花聲太大，說什么聽不清，從他們古怪詭異的神情來看，估計不是什么好話。
顧知胤輕哼，不甚在意，叫他們來，只是為了告訴一聲，他們接受與不接受，跟他無關。
顧知胤拉著木寧要下臺。
木寧卻站著沒動，顧知胤不得已停下。
只見她盯著中指上的戒指，彷徨出神。
“寧寧不想走了？要抱嗎？”
木寧抬起頭，吸了一下鼻子，眼眶微微濕潤，“顧叔叔，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可以如實回答我嗎？”
她眼中閃爍著迷茫和委屈，即便猜到了她會問什么，顧知胤還是心軟了，“好。”
“你害怕失去我嗎？”
顧知胤一怔，把她抱緊了，“說什么傻話？”
木寧用力掙脫，歇斯底里地喊，“我問你害不害怕失去我，你回答我！”
“嘭！”得一聲，巨大的煙花在他們頭頂炸開。
看著她一顆顆往下掉的眼淚，破碎的神情，以及無助和恐慌……顧知胤喉嚨像被什么哽著了一樣。
善于偽裝且從來不會在人面前低頭示弱的男人，說出了他的字典里從來沒有過的字。
“怕。”
他的聲音是那么嘶啞，木寧眼睛紅了，“那你……為什么要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