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桃頓時收起粗魯的言行,禮貌客氣的問了一句:
“請問是梅老先生嗎?”
莊婉嘆為觀止她變臉的速度。
窗邊的小老頭聽到聲音,緩緩的轉過身來。
蘇桃和莊婉這才看到,他是坐在輪椅上的,銹跡斑斑的輪椅似乎不太靈活,轉過來時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老人兩鬢斑白,形容枯槁,寬大起球的上衣襯得他身形更是單薄,鼻梁上架著的眼鏡還碎了一片,顯然是沒被照顧好。
他扶了下眼鏡,佝僂著看了眼蘇桃二人,疑惑出聲:“你們是?”
蘇桃上前,半蹲下與老先生視線平齊,禮貌的說:
“梅老先生,我們是桃陽來的,想請您幫我們規劃一下桃陽的土地使用和做一些社區相關的空間設計。”
梅弘懿聽到這里就要把輪椅往回轉,像是不愿意看到她們。
“誰讓你們來找我的?他給沒跟你們說我做的設計都是空想主義嗎?這世道,實現不了的。”
蘇桃一把抓住他輪椅扶手,認真道:
“我看過您的作品,不然不會來找你的,桃陽需要你這樣的設計師,老先生,你別先急著拒絕我,要不我帶您去桃陽看看?如果您覺得那邊入得了您的眼,不如就安頓下來,之后的住宿生活我幫您解決。”
梅弘懿取下眼鏡抬起渾濁的老眼看著她,笑了一下:“小丫頭,你要給我養老送終嗎?”
蘇桃認真道:“如果您愿意。”
梅弘懿哈哈笑起來:“那走吧,我這一把老骨頭還有點用,小丫頭你叫什么?”
“蘇桃,桃子的桃。”
“好好,桃丫頭,我要享福咯。”
剛好出去找位置停車的關子寧也過來了跟莊婉一起把老人抬了下去。
蘇桃則在后面幫著收拾簡單的行李。
老先生的東西少的可憐,連套換洗的衣服都沒有,能拿的只有他的畫板工具及一堆“空想”設計圖紙。
蘇桃隨意拿起一張看,細致的手繪勾勒出一座公園的一角,有花壇樣式的座椅,栽植乘涼的梧桐樹,在不遠處還有雕塑噴泉,有幾個小孩在邊上拍著水...
還有一張是學校規劃圖,有教學區,住宿樓,寬大干凈的塑膠跑道,器材齊全的球場...
這是梅老心中的世界吧。
也是她的。
譚芳春看到老人被抬出去,拔高嗓門喊道:
“誒誒誒?你們干什么?”
蘇桃說:“他還不上錢,我們要直接把他帶走,如果你愿意替他還錢,我們就放了他。”
譚芳春怎么可能替老東西還錢,立馬說:
“他欠的錢關我什么事情,你要抓就抓走吧。”
說著生怕蘇桃抓住她要賬,進了屋嘭一聲把門甩上。
莊婉五體投地,小聲吐槽說:“你可真行啊,這女人就是貪,要是知道梅老跟著咱們去桃陽,指不定得撒潑打滾討好處不愿意放他走。”
梅弘懿笑瞇瞇的,也不知道聽沒聽到。
關子寧看老頭這么高興,心想又是一個被蘇桃用糖衣炮彈腐朽的人。
這讓她更加堅定,一定不能被姓蘇的這個女人拿捏住,要對她拋出來的任何糖果保持距離,堅決抵制。
把老先生安頓在后座椅上,蘇桃便從背包里拿出便當:
“這也到飯點了,附近也沒什么可吃的,就吃便當吧,等晚點我帶你們去下館子。”
關子寧看到遞到手里便當,糾結了一下,還是打開吃了。
下頓再抵制。
蘇桃怕梅弘懿上了年紀牙口不好,拿出來的便當先用熱水泡軟了些,又挑了好嚼的菜放進泡飯里,遞給他。
梅弘懿看著手里的泡飯,問:“是白米嗎?”
蘇桃點頭。
梅弘懿愣了一下,仔細一小口一小口吃起來,間歇中絮叨起來:
“二十年前的味道...現在還有地方種水稻嗎。”
“我記得小時候家里的稻田好大一片噢,我媽在田那頭喊我都得拔高嗓子喊,聲音悠長的蕩在田埂上。”
“從田頭跑到田尾都要大喘氣,哪像現在伸個胳膊都要擔心伸到鄰居家里去咯。”
現場的三位姑娘都沒見過那么大的稻田,很難去想象那畫面。
末世沒來臨之前的世界是這樣的嗎,那般自由無拘束。
梅弘懿吃的很高興,像個老小孩似的。
簡單的吃好飯墊了肚子,關司機繼續開車,因為有老人在還被蘇桃勒令開慢點。
梅弘懿從車窗外虛瞇著眼看:“二十年了,回不去了啊。”
蘇桃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剛好看到兩棟危樓搖搖欲墜,窗戶外卻掛滿了衣物,再往下一看,能看出這以前應該是個公園的入口,末世后被征用土地建了樓來容納更多的人口。
她想起梅老圖紙上畫的公園。
確實,回不去了。
“回不去,我們就再造一個。”她忽然說。
梅弘懿一震,忽然笑起來:“桃丫頭,你年紀不大,心卻不小,這末世,哪有那么多土地咯?”
蘇桃說:“馬上就有一塊土地需要麻煩您給規劃規劃,就按照您的想法來。”
梅弘懿不置可否:“好大的口氣,你能說了算?”
蘇桃擲地有聲道:“我能,老先生盡管放手做,我們是一樣的,我們都想有個舒適安穩環境好的家園,對嗎?”
梅弘懿覺得自己不僅老眼快昏花了,耳朵也有些背了,居然能在這世道聽到一個末世出生的娃娃說想要一個住著舒適家園,而不是能住下很多人的蝸居。
但他就希望這樣一直耳背著:“對。”
蘇桃綻開笑容,在這四月天里晃花了頹敗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