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格上校在自己的辦公室來回踱步,一口又一口的吸煙。
他的勤務兵開門進來,掃視了一圈辦公室,問:「我幫您把煙灰缸倒了吧?」
「啊?」貝爾格上校愣了一下,低頭看向桌子,才發現煙灰缸已經滿出來了,「倒掉吧,麻煩您了。」
勤務兵走到桌前,麻利的把煙灰缸倒掉,一點煙灰都沒灑出來。
做完這些,他關切的看著貝爾格上校。
上校察覺到他的目光:「怎么了嗎?我又忘記刮胡子了?」
「不,只是您有心事的時候,就會喊我"您"。」勤務兵答道。
「我有心事這件事誰都能看得出來吧?」貝爾格上校苦笑了一聲。
勤務兵:「可是預備役事務辦公室是清水衙門啊,尤其是現在,沒有預備役了。」
自從開始總動員,普洛森帝國所有的預備役全部都轉入了現役,原本屬于預備役辦公室管理的各地青年團、勞役營也全部被編入帝國后勤系統。
于是本來就是清水衙門的預備役辦公室現在更清水了。
難怪勤務兵會有這個疑問。
貝爾格上校:「我是在擔心普洛森帝國的未來。作為普洛森軍人,無論我在哪里,我都會為普洛森帝國未來擔憂。」
他沒有撒謊,此時此刻他確實在憂慮這件事,只不過其中也摻雜了一點點對個人命運的擔憂。
預備役軍人辦公室這個清水衙門,仍然保留了預備役系統的職能。
比如可以給預備役軍官簽發軍官證,臨時通行證等等,這是普洛森帝國這臺精密戰爭機器上無數小漏洞之一,因為不致命,所以根本沒有人在意它。
貝爾格上校不久之前,就利用這個漏洞,簽發了一張臨時通行證,拿著通行證的人可以進入鷹巢的后勤線路,從那里的貨運電梯上樓。
這個貨運電梯平時只會運輸清單上寫明的貨物,并且每個班次在起運之前都會有互相不認識的三批人檢查運輸內容。
另外,在把貨物搬入電梯后,搬運工不會搭乘電梯上樓,電梯會在外部指令的控制下抵達鷹巢內部,然后由另一批搬運工接管貨物。
這套系統完美無缺,只有一個問題,如果有人進入了電梯,并且啟動了電梯上樓的話,他就不需要經過任何的搜身。
當然,正常情況下進入電梯的人在電梯內部沒辦法操作電梯,他必須有個內應在操作室手動啟動電梯。
而操作室永遠會有宮內省的太保執勤。
但是,嚴謹而聰明的普洛森工程師,對所有可能的狀況都做了應對,所以電梯內部有緊急狀態下使用的控制板,并且不需要專用工具就能打開控制板的蓋板。
而工程師們并沒有把這個控制板的存在告訴制定安報計劃的軍官,只是把它寫在了工程維修手冊上。
顯然,嚴謹的工程師們默認同樣嚴謹的普洛森軍官會在制定任何計劃之前熟讀所有維修手冊。
于是,精密的普洛森戰車上又出現了一個漏洞。
同樣嚴謹而聰明的貝爾格上校發現了這個漏洞,今天是這個漏洞實踐的日子。
刺客攜帶的通行證是貝爾格簽發的,一旦事情敗露,他難逃一死。
貝爾格上校已經準備好了氰化物。
他本來應該佩戴特制的假牙,氰化物的膠囊裝在假牙里面,只要用力就可以把假牙咬碎,氰化物也隨之泄漏。
但他害怕了,怕膠囊有漏洞,怕自己抽風突然咬碎了假牙,怕各種意外。
所以他把特制的假牙揣在兜里,嘴里還是戴了十幾年的那顆假牙。
然,除了服毒,貝爾格上校還做好了第二方案,在辦公桌第一個抽屜里放了一把上了子彈打開保險的魯格手槍。
不過,只要刺殺成功,所有這些備用方案都用不上了。
那時候自己還會成為拯救普洛森的功臣之一。
貝爾格上校繼續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甚至忘記了他的勤務兵還在房間里,也沒有注意到勤務兵表情的變化。
勤務兵悄悄離開辦公室,把門虛掩,轉身快步疾行,在拐角花瓶旁邊停下。
他確認周圍沒人后,轉動了一下花瓶。
墻壁上浮雕的眼睛忽然睜開,露出藏在里面的「貓眼」。
勤務兵:「今天貝爾格上校情況不對勁,可能他們行動了。上校很小心,一直不讓我碰他的文件,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請盡快。」
浮雕的眼睛闔上了。
勤務兵長長的出了口氣。
正好這時候有兩名女文員抱著文件聊著天,從花瓶前面走過。
兩人向勤務兵投來好奇的目光。
勤務兵裝出躲起來悄悄抽煙的樣子。
女文員之一開口道:「別把煙蒂扔在花瓶里,先生,往前走十五米就有垃圾桶。」
「啊?哦,好的。」說完勤務兵就把煙掐了按在花瓶里,然后才反應過來,「哦不!等一下,我馬上拿出來!」
女文員:「真是的,先生,就因為您這樣的人太多了,花瓶里都是煙蒂!這簡直不像是帝國心臟該發生的事情。」
「抱歉抱歉。」勤務兵把沾滿泥土的煙頭拿出來,直接揣進兜里。
「我也沒有讓您揣進兜里啊,來,這個手帕您拿著,用它包一下——」
「不,不用了,我——」
這個瞬間,不知道哪里傳來三聲響槍。
勤務兵一個激靈。
女文員還在奇怪:「什么聲音?」
話音未落,通道盡頭傳來爆炸。
下一刻,刺耳的警報聲響徹整個鷹巢。
拿著手帕的女文員嚇呆了:「怎么了?敵機終于向我們扔炸彈了?我們是不是該去防空洞?」
勤務兵沒管她,拔腿奔向貝爾格上校的辦公室,想把他堵在里面,結果迎面碰到一群狂奔中的皇宮警衛。
帶隊的少校大喊:「所有奔跑的人都有可能是刺客!沒在報紙上看過的就開槍!」
勤務兵一個急剎車停下來,趴在地上雙手抱頭。
遠處已經傳來槍聲,也不知道是警衛在射擊奔跑的人還是刺客在向皇帝陛下開火。
貝爾格上校扔掉煙頭,也顧不上踩滅,直接沖出辦公室,抓住路過的警衛:「怎么回事?」
警衛:「不知道,我看大家都在跑,也跟著跑!」
貝爾格上校松開警衛的肩膀,尋找軍銜更高的人。
這時候和他很熟的費迪南中校過來:「上校,請你進辦公室呆著,現在警衛很緊張,可能會誤擊。」
貝爾格上校:「發生了什么?」費迪南中校看了看周圍,湊過來小聲說:「聽說陛下的會議室發生了爆炸,具體情況不清楚,炸彈威力很大,與會的人非死即傷。」
貝爾格松了口氣,然后意識到不好,趕忙看向費迪南中校。
中校一副「我早就知道你小子要干壞事」的表情看著他:「好啦,進辦公室呆著吧,如果你現在要離開鷹巢,肯定會被當成同謀打成篩子。」
貝爾格上校點頭,轉身進了辦公室,但并沒有立刻關門,而是握著門把手回頭看費迪南中校。
「關門吧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你我都影響不了。」中校說。
貝爾格上校這才關上門。
五分鐘前,鷹巢,作戰室。
「民眾希望看到我們有新的進展。」帝國宣傳相大聲說。
這次會議不是純粹的軍事會議,所以有包括宣傳相、各個內政部門的首腦以及皇帝的眾多顧問參與。
與會者還帶著自己的隨員,所以作戰室里的地圖已經全部更換了一遍,就算有隨員靠著超強的記憶在外面把地圖復制出來,也只能得到錯誤的情報。
「一直以來,戰線都在后退,已經有民眾懷疑我們的宣傳了。」宣傳相繼續說,「必須要有一些能讓群眾興奮起來的東西。」
皇帝抬起右手,在太陽穴附近轉圈:「可以讓帝國科學部展示一些新武器,我們的噴氣式飛機不是已經可以投入實戰了嗎?還有我們的V2火箭。」
宣傳相:「只展示這些不夠,群眾關心的是實際的事情。」
皇帝:「免費的香檳配給如何?把你們所有人的酒窖打開,應該可以給普洛森帝國每個公民都配上一瓶香檳吧?」
元帥和將軍們面面相覷。
宣傳相:「所以,軍事上我們不能再取得一些"奇跡"了嗎?像加洛林那樣的奇跡!或者近一點的,薩丁王國奇跡也行啊!」
皇帝:「薩丁王國奇跡還不到半年,已經沒有宣傳效果了嗎?」
「除非我們現在就把埃爾文·羅美爾調動到東線,讓他對抗羅科索夫,」宣傳相說,「那樣直到對決出結果之前,可以把民眾們的注意力從越來越少的蔬菜配給上轉移開。」
皇帝:「不,不行,現在我能放心的從西線抽調部隊補充東線,就是因為埃爾文坐鎮西線司令部。我在利用他的聲望威懾聯合王國和聯眾國!畢竟他們是他的手下敗將!
「我們的心頭大患永遠是西線,安特只是***——」
忽然,皇帝停下來。
整個會議室都安靜下來。
「該死。」皇帝頹然的看著自己的雙手,「明明是我說過的話,但再次說出口卻如此的陌生。」
這時候,門開了,一名上校進了房間。
「抱歉,我遲到了。」
說完他在眾人的注視下進了屋,從長長會議桌右側繞行,走向普洛森皇帝。
因為這次會議大家都帶了自己的隨員,所以互相都以為這位上校是別人的人,竟然一時間沒有人阻止他。
突然,吉爾艾斯大喊:「你是誰的隨員?站住!」
上校立刻把手里的公文包扔向皇帝:「普洛森帝國榮光永存!」
吉爾艾斯跳上會議桌,凌空抓住了公文包,隨后抱著公文包沖向窗戶。
幾乎同時,刺客拔出手槍,就要對準皇帝。
然而他驚訝的看見,皇帝的槍口已經對準了他。
皇帝連開三槍。
刺客向后倒下,血從腦門上的彈孔中噴出,形成字面意義上的血泉。
皇帝大喜過望,對宣傳相說:「我親自擊斃刺客這個消息,是否足以激勵民眾?」
然后他才想起來,還有個手提包呢。
他扭頭看向吉爾艾斯,只看見吉爾艾斯沖向鋼化玻璃窗戶的身影。
吉爾艾斯撞在了玻璃上,發出bang的一聲。
玻璃紋絲不動。
顯然工業制品的鋼化玻璃不是肉身能突破的。
然后爆炸發生了,熾烈的光芒吞沒了現場的一切。
七八名警衛把皇帝撲倒在地上,用肉身保護皇帝。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皇帝被人從人堆里拉出來。
他的大腦還處在恍惚狀態,被超壓摧毀的耳朵什么都聽不見。
他看向窗戶,發現鋼化玻璃終于還是被炸碎了,會議室西側所有的窗戶都碎了,窗戶之間的墻壁倒是還留著,但表面全被掀開,露出下面的鋼筋。
顯然,以公文包體積來說,這枚炸彈威力驚人。
皇帝看見凱爾特元帥被人從會議桌下面拖出來,上半身全是血,這要是他的血估計老元帥已經不行了。
龍德施泰爾元帥人已經不見了,他的位置在凱爾特元帥對面,背對著爆炸點。
帝國宣傳相撿回了一條命,半邊臉都是血,醫療兵正在給他包扎。
保時捷博士等科學家在最遠的地方,所以看起來還好——幸虧會議室足夠大,會議桌足夠長。
「帝國瑰寶」們平安無事,讓皇帝放下心來——
還好好好,損失不大——
不對!
皇帝頭皮一陣發麻。
他再一次看向爆炸的位置。
窗戶破了,連窗框都蕩然無存,外面就是巍峨的雪山——鷹巢就像它的名字那樣,建立在山巔。
皇帝推開要給他檢查的人,想向窗邊邁步,卻被更多的人抓住。
雖然聽不見,但他還是大喊起來:「別阻止我!吉爾艾斯!吉爾艾斯啊!」
無憂宮。
普洛森皇帝的姐姐正在看書,突然她抬起頭,看向吉爾艾斯送她的花。
那是雪絨花,據說來自阿爾卑斯山的山巔。
純白的花瓣無聲的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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