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京畿道西北的沙苑監,新建立起來不久的特殊囚牢內;西京里行院內機房主事辛公平,平靜打量著被束縛在鐵架上,滿臉狠厲與不遜的年輕囚徒。那種飽含鄙視、忿恨和驚疑,又隱藏著詭詐的眼神,他其實已經見識過很多次。
這也是日常沉淪與案牘公務的辛公平,私下里少有的解壓手段之一;旁觀審訊那些作奸犯科的重罪惡徒,冷不防點出其破綻和漏洞,進行誅心。偶遇個別特別惡劣、奸頑不化的,還會親自上手一二,用上官的話說就是自我調節。
畢竟,身在西京里行院這般的特殊部門;日常專門對付和處置,天下異常事態和妖亂獸害,乃至是利用異術和非常手段,禍害作亂一方的個人和群體。一旦時間長了,見多世間丑惡與黑暗后;也不可避免會受到一些潛在負面影響。
比如變得性情淡漠麻木不仁。對普通人缺乏基本的憐憫和同理心;視人命如數字一般的惘然不顧。乃至自持權勢和力量,逐漸在捧殺中迷失,沒能保持時時自省和敬畏之心,不知不覺就突破了,人倫和道德的底線等一系列后果。
因此,在西京里行院逐漸運作順暢,日臻完善之后,那位官長就出任務后的匯報中,增設了個人的感想訪談/情緒疏導,乃至內部定期舉行統一理念的學習和集體的娛樂消遣;又鼓勵發展個人的業余愛好,作為維系正常心態的基石。
因此,西京里行院也是最早,與平康里七秀坊的旗下,各種行院結社、會團,建立了長期的合作業務,用以排解和宣泄大部分,外行將士和內行隊員,因為血脈激活/身體蛻變,帶來的的一系列異常影響。而辛公平則喜歡拷問重犯。
看著這些或是窮兇極惡、或是狡詐奸猾、或是殘橫暴虐、或是頑固不化、或是陰狠乖離的惡貫滿盈之輩;在國法如爐的身體和精神雙重拷打之下,逐漸一點點的崩潰、敗壞,哀嚎求饒、涕淚橫流著只求一死,的種種光怪陸離之態。
從嚴格意義上說,這位李十郎還是宗室子弟,只是在血脈上快要掉出五服;家門衰微的只剩下一個開國縣男的頭銜,依靠生了多位女兒,遠嫁外藩的婚事,這才維持了日常的基本體面。但只有這么一個男丁,不免嬌寵縱容成為紈绔。
但天下的兩京十六府之地,匯聚了無數官宦權門的同時,也總是不缺乏數量眾多的紈绔子弟,走馬章臺的浪蕩少年;既不多他一個,也不少他一員。哪怕他沉溺博戲享樂,敗盡家產債筑高臺,差點被宗正除錄;自暴自棄的投身幫會。
但也不過是,又一個無關緊要的家門墮落故事。但一場天象之變幾乎改變了天下,也改變了千千萬萬人士的命運。因此,當這位沉淪市井的李十郎,再度出現在人前時;已然是再入宗正寺的譜錄,成為了清正司旗下的初始將校之一。
因為他,不知何時覺醒并掌握了一手,操風弄煙的異常本事;再加上遠支宗室子弟的身份加成,以及鉆營結好的手段;很容易就得到了,創立之初的上位提攜和賞識;位列所謂的南苑十八子之三。也讓大內統一下旨,寬赦之前罪跡。
但是,這位李十郎卻不念恩德,反將市井幫會中的舊習;代入了清正司中,惹出了不少的是非。后來更是在一系列事件和沖突中,暴露除了些許的端倪;也引起了暗行御史部的暗中關注和監視,最終抓住了他,一直隱藏很好的惡習。
潛入城下郊野的市井里坊,迷倒所在宅邸、莊院人家之后,強凌虐殺婦孺;卻設法偽裝成異類所為的襲擊慘案,隱藏在零星發生的意外事件中。直到,被七秀坊的洛都別部成員,與輪駐當地的西京里行院外行將士,合力捉住了手尾。
須知這些年,隨著他背后那位上官,在天下各地的名聲益隆;偌大的長安城內,無論是權門顯貴,還是公卿世族,宗室外戚的子弟、族人們,都不免要夾起尾巴做人;避免犯在盛名昭著的西京里行院手中,落得一個毫無寰轉的下場。
所以,像眼下李十郎這般罪徒,已然是很少見的范例了。因此,擔心洛都方面盤根錯節的利益牽扯,會有人暗中出手干預,乃至是包庇和隱匿他;所以,當初還是使了一些小手段,才將其從城內打草驚蛇式的引出來,再設計抓到長安。
當然了,是否會引起朝堂上的震蕩,或是變成新一輪內外朝野,黨同伐異的由頭和開端;那就不是他們這些只知勤懇敬業、一心為公的下層官吏,該操心的事情。無論如何,只要有那位官長在,很多事態影響和壓力,都沒法越過他的。
因此,當換過一身新衣物的辛公平,從猶自散發著淡淡血腥和嘔吐、排泄臭味,的審訊監欄里出來之后。已然是神清氣爽的重新恢復成,那位心思縝密而業務嫻熟,令人敬仰和羨慕的能員干吏角色。然后,他同樣似有所覺的望向長安。
在長安城中的皇城大內承天門的東側,大唐最高執政機構——政事堂的旬日例會上。卻是剛剛經歷了異常氣氛壓抑,持續發生了多次短促爭執不下,最后還是無法共識,只能不歡而散的結果。最先大踏出的門下右仆射南懷瑾卻豁然轉頭:
“爾輩,盡管去攪吧、攔吧,又能拖到幾時幾刻?真以為,那些攪動朝堂的手段,對那位還有多少效用么?倘若人家真的一心想要回朝,爾輩又拿什么去阻擋?是政事堂的臉子?還是身為堂老的威儀?難道大內或是那三家就只會看著?”
與此同時,在政事堂一側的角樓飛廊上,前前任宰相兼西京留司,如今只剩下一個旁聽頭銜的王鐸,也看著憤憤然揮袖而去的南懷瑾等人;慢條斯理的說道:“南左省這番做派,也就是給其他人堪看看而已,如今的政事堂補選更錄已畢。”
“接下來的大多數的人事,也要塵埃落定了;無論是持正派、均衡派,還是調和派,想要在內外朝居中折沖的余地,已然不多了。這位南左省,是越發的孤立無援;為了穩住他門下的基盤,只能用那位作為由頭,但其他人豈會坐視呼?”
“最先要與他計較起來的,怕不是均衡、調和兩派的那幾位當朝人物;他一個南氏就已經占位了門下省,獲得列席政事堂的一個位置;難道還想把其他人指望的位置,都給擋下來么?只要他敢執意堅持下去,持正派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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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海南大島的岸邊,激烈的戰斗來得快,結束的也快。隨著江畋在空中再度開口:“破!”,最后一股成建制逃竄遠去的敵軍,就像是被憑空揮擊下的無形巨力所中;驚呼亂叫、嘶聲哀鳴著,隨著突然噴射而起的土浪沙泉掀翻了一地。
剩下距離較遠的敵兵,也頓然失去了最后一點士氣,帶著一身濺落、沾染的灰頭土臉,四散逃進最近的溝壑、林地和草木之中。又變成追逐而來的東海衛士和護軍,爭相搜尋和捕俘的目標。換過衣甲處理傷勢的黎都衛,策馬追到面前道:
“君上,已經就地審出來了。這些與本隊為敵的人馬,乃是本地的水師之一,從東極島、吳洲島和,所轉運過來的鎮戍兵、藩從營;還有部分自天南洲的公室陪都,調防過來的行苑衛隊。”說到這里,她猶豫又道:“說是奉詔赴島平亂。”
“奉招?奉誰的詔?這怕不是都數天、十數天前的事情了。”江畋微微挑眉道:“那會,廣府才才剛剛平定內亂,還未派出征討的人馬吧?這么說,他們其實韋氏大妃的偽公室,矯詔征調過來的后援和幫手;大抵是在抵達前就已平定了。”
“再加上先前隨行征討的公室諸衛,和團結騎兵們;在已經收復的昌華府軍城中,突然毫無征兆丟下你們,連夜撤走的消息;只怕是珠崖府方面,又出了變亂和意外狀況了。回頭你收攏散落人馬,稍事休整后,我們就趕緊回程珠崖府吧!”
然后,江畋又突然落在她的馬背后,攬抱住她盈實而健美的腰際,聞著沐浴清洗后,又涂上藥膏的淡淡清香;“我現在覺得火氣有點大了,你且策馬馳騁開來,暫時遠離人多的地方,”聽到這句話,黎都衛的耳廊,頓時就突然紅透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