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之遙的外域之地,正當冰天雪地、寒風呼嘯之際;在康居都督府境內的布豁城外,溫暖如春的大宅之內,已然重新匯合一處的白婧和潔梅,正泡在溫泉當中喁喁細語著什么。隱約充斥著淡淡姬情和曖昧的氛圍。
也讓江畋覺得自己有些多余?與此同時,宛如一小團陰影的甲人,也悄然潛附在“凌波”號的船底銅殼上;隱約泛著幽光的眼眸,時不時打量/掃視著水下的海況。那毫無疑問是一個色彩繽紛、諸色斑斕的全新世界。
天象之變,終究是改變了太多的事情;就算是不為人知的大海之中,也是一樣的道理。其中最直觀的變化,就是從人類活動相對頻繁的近海地區開始的,最初也并沒有太大的異常,只是變得特別繁盛和巨大化而已。
時不時可以看見成片成片,變得異常巨大的海葵、海蜇和海草、海藻如森立一般的密布在海床上;五顏六色的巨大化珊瑚,也隨之增殖成了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姿態;如大樹、如花從、如巨盤、如大蘑菇和山巖。
其中伸縮吞吐而出的長長囁食絲縷,宛如活化的雪白、粉紅飄帶一般,讓人不寒而栗。然而,搭配上自由穿梭其中的大小魚群,長滿尖刺和藤壺的蝦蟹海兔、海星海膽、海蛇海龜等海爬生靈;卻又有一種異常的美。
但是,隨著船團逐漸遠離近岸,看不見大陸海岸線的邊緣后;卻又迅速過度到另一種情態。隨著大片礁巖密布的附生物,與漂浮著水母、浮藻的海床,逐漸變得貧瘠而荒涼的沙土;又變成層疊斷裂的巖層和斷崖。
又隨著光線的減弱,變得深邃而幽暗,而洄游在海中的魚類,也變得更加碩大和種群漸少;局部突變和畸形的征兆也越是明顯。甚至還偶然出現一些,明顯不屬于這片海域,疑似海獅/海豹之類的大中型海獸蹤跡。
在無形的海流與波伏之下,飛快追逐和驅趕著,這些鱗刺分明的大小魚類;有時爭相扎入海中捕食的海鷹、鷗鷺、信天翁、軍艦鳥等大型海鳥,也被意外成為這些青黑、灰褐色調的海獸,冷不防襲擊之下的犧牲品。
只是,這些不明海獸的群落較小,也似乎擁有一定的智商和趨利避害的本能;基本不會輕易的靠近,海面上航行的船只。相比之下,另外一些較大的鮫、鯊和海狼、旗魚、鰩魚之類,就要顯得更加蠢笨和沖動一些。
偶然間或追逐著成群逃逸的獵物,橫沖直撞到大海船的附近。在包銅的船底上撞的頭破血流,或是七葷八素的沉浮翻轉;或是被干舷邊值守的船工發現,用大木單弩或是床弩發射的鉤槍射殺,或是擊傷逃逸、遠遁。
被拖曳上甲板去宰割分食,做成相應新鮮菜肴或是備用食材;或是因為不堪食用,拖曳在船邊的海流里;沒過多久就會被聞血腥而來的其他魚類,啃食的只剩下一副光禿禿的發白骨架。但也有一些不同尋常的存在。
在一些較深的海底巖層和地裂縫隙中,偶然或會漂浮著一些不規則的幽暗陰影;偶然在一片魚群或是零星海獸經過的瞬間,如電光火石一般將其裹卷、拖曳或是吞噬進,幽深晦暗的海底裂隙和隱藏的洞穴、斷崖中。
而在甲人所具備的特殊視野中,那是一整片或是一團團,隱約只露出仿若冰山的一角,宛如星狀、管狀和環節狀的活性反應網絡。不過這些大型活體反應,距離海面實在太遠,對于往來的行船,構不成像樣的威脅。
倒是曾有幾只幼小或是年少的海豚,在追逐魚群的過程中,偷偷靠近過船體;并且好奇的盯上了,貼附在底殼上的甲人;而發出了一陣有一陣的不明意味音波。直到甲人突然動作了起來,這才嘎嘎受驚的飛竄遠去。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次南下,除了出動夷州實力最強,建制最大的澎湖巡檢水軍護航,并帶足了同行的護衛和軍士,兵甲器械、糧秣物資之外;隱伏在大船底殼上的甲人,也是江畋安排在海上行船中另一道潛在保障;
當然了,相對于這一路行來的風平浪靜和安然無事;江畋從其他地方獲得的消息,卻是有些截然相反或是大相徑庭。作為往來大洋彼岸的海陸交匯,以及南北沿海的重要節點和中轉地,夷州對于海上更加消息靈通。
作為洄游船團只要能安然抵達;都會照例抄錄一份行船的日志,作為巨細事務的備份;也是方便日后有需要時的查詢。因此在這小半年的海程中,船上同樣目睹和見證了許多,發生在大海中的奇特現象、異常事態。
比如,在漂浮著許多浮冰的極北海域,那些曾經遷徙其間、逐獵海獸的冰上部落;已然出現了大量的逃亡和失聯。據流亡到更南方的幸存者宣稱,說在當地的海獸不但大量消失,甚至還毫無征兆的爆發寒潮和冰風。
動輒將整個部族聚落,凍成一片冰雕林立的死寂之地。在原本擁有大量季節性淘金者,或是可以捕撈到大量的洄游魚類河口聚居地;也遭到了來自不明海中怪異的襲擊;事后連尸體都沒留下,只發現一些大塊碎鱗。
新洲近岸的漁民和小型捕撈船,偶然也會失蹤在海上彌散的霧氣中;然后在距離很遠的海岸處,被發現空無一人,侵蝕得破破爛爛的擱淺船骸。而洄游船團順著名為“黑潮”的潛在洋流,靠近北海一些浮冰的區域時。
也看到了大塊的浮冰之上,疑似雙足或是多足行走的異類、混身冰雪凝結的精怪;甚至是一些多毛的人形和動物的尸骸,在冰面上遵循著特定范圍蹣跚而行。而在夜間還會有大片疑似磷火的亮光,漂浮在海面半空。
同時在夜深人靜時,還會伴隨著海潮和拍船聲,隱約響起宛如鯨類嗚鳴一般的怪聲;讓正好犯困或是精神不濟的船工、水夫,產生種種幻覺和異像;一不小心就摔下桅桿或是船舷,落入冰海之中,再也沒浮起來了。
有的時候,伴隨著漫天飛舞的極光燦然;海上又會誕生五彩斑斕的蜃氣。在船上人員的感官中,顯露出山川河流、城池村莊;乃至是燈火璀璨、笙歌達旦的街市繁華景象。吸引著行船之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觀覽。
也曾有人嘗試性的放下小船,努力的滑向其中;但在看似即將接近的的那一刻,都不免陷入了某種癲狂和錯亂。最終被小船上拖掛的鐵索,緊急拖曳回來之后;小船上的所有人神情萎靡,形容枯槁的像是嚴重虧虛。
調養了很長時間才有人恢復過來;但根據他們事后的各自口述,所見到景象和事物,基本上完全不同。有人見到了死去的父母,正備好了飯食以待回家;還有人則是看見了,遠在新洲的妻兒,陷入了某種莫大危險。
還有人,則是看見了酒池肉林一般的美好勝景;更有一名船上潛在的景教徒,說是見到了光明天(天堂)洞開,飛出了無數的接引使者來歡迎他;其中更有一位頭戴寶冠、身披瓔珞的女史,愿與他共效于飛極樂中。
而當他們離開了浮冰的海域,抵達了北海所在的流鬼國(勘察加半島)、窟說諸部(庫頁島)的近岸時;也遠遠目睹和遭遇多次,出現在海霧中的海岸、城池幻像;更驚見過籠罩在暴風驟雨之中,緩緩移動的島嶼。
而在傳統捕鯨船活躍的海域當中,他們更是遇到了好幾處,漂流在海上的捕鯨船殘骸,以及僥幸未被凍死的幸存者。也從此輩的口中得知,他們是在海上例行作業時,或是拖著收獲返程途中,遭到了狂暴大鯨襲擊。
隨后的第二天,洄游船團的外圍船只,就見到了幸存者描述中;長著碩大尖角和磨盤般巨齒,身上還有花紋狀鱗板的異化大鯨;正在追逐和驅趕著另一小群的其他鯨類;像是虎狼一般的將其逐次撕碎在一路海水中。
這只異化大鯨體型,甚至超過了大多數巡洄船團的體量;每每攪動海水之間,就會制造出一陣又一陣的波瀾沖擊。所幸它對于巡洄船團的興趣不大;在追逐的某只十丈長的長須鯨,換不擇路的沖到巡洄船團的外圍。
又被連連的發炮轟擊,投射的重型鉤槍,射翻在海面上之后;就很快被潛襲而至的異化大鯨,給當場咬碎、叼走,拖曳著遠離而去……然后進入黃水洋(黃海)范圍的巡洄船團,遇到了隱藏在風潮中的大小移動漩渦。
巡洄船團為此損失了,兩艘用來探路的小型快船,才繞過了這片充滿危機的異常海域。相比之下,在逐漸靠近扶桑藩/故倭國的蝦夷地;遇到長滿鱗片和背鰭的半人半魚怪,或是能腐蝕船底的鬼魚,都不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