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時辰之后,當精疲力盡的梁大使,再度服藥昏睡過去;江畋也初步得到了幾個答案。首先,不出意料的結果,調查團被人給誤導了,一直帶在了一條錯誤的道路上,并因此迎來了覆滅之厄。
但是,這又引申出了新的問題;這只調查團是由藩務院、三司使院的都轉運司和御史臺院,三方聯合組成的。有能力誤導這么一只中樞來的調查團,作為幕后主使和策劃者,在地方上的身份不低。
不但需要調查團內部有人充當,時時傳遞消息的內應;還要有足夠正規渠道的背景,為他們提供真真假假的消息;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甚至需要來自使團內部的核心成員,提供掩護和誘導。
只可惜,梁大使充當的是見證人,固然足夠尊貴和重要,但不是調查團最核心的成員;因此,相對調查團唯一的正使、兩位副使,外加一位護軍中郎、一位審刑官,他能夠掌握的內情也相對有限。
而勿論調查團里的內應和暗線是誰,在經過了這次的意外失陷事件后,也隨同一正兩副的使臣,護軍中郎、審刑官遺棄,死在了這處多重秘境/異常空泡之中;得以幸存的反是那些軍士、扈從居多。
因為他們足夠強壯,也有相應的技藝和武力、裝備;來應對那些奇形怪狀的異類攻擊,以及從危機重重的各種陷阱中,活的更多逃出生天的概率。就像是隨同梁大使一起被找到,那幾名防闔一般。
他們多是效從軍伍多年的資歷,也有足夠的牽絆和掛念;心志和體魄都相對堅韌,這才在重重絕境和險惡之間,沒有輕易的放棄求生之年。至于他們為什么會和梁大使呆在一起,其實也很好理解。
在損失了調查團的中高層及大部分隨員,他們就算能夠死里逃生,也不可避免要面對,來自朝廷的嚴厲審查和問究;甚至是追責。這時候,有一個身份相對特殊而超然的梁大使,充當背書和佐證。
對于他們減輕罪責,乃至是審查過關,就顯得尤為重要和關鍵了。因此,對于事后的盤查和聞訊,已經找到的這十幾名將弁、扈從和軍士;也是極其配合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可惜所知也不多。
不果,通過這多方面的碎片拼圖,再加上來自梁大使本身的驗證;江畋也足以得出一個大概的模糊輪廓。比如,面對幾次三番酌金被劫的潑天大案,調查團最初追查的大致方面,是沒任何問題的。
因為,無論如何各方面的線索,都指向了橫行西域、漠北草原之間的“萬里沙”;而根據江畋后續的再調查,同樣也牽扯到了“萬里沙”。但問題在于,“萬里沙”同時也是一個龐雜的寇盜聯合。
其中的成分和背景,也極其復雜紛呈;很可能暗中涉及和參與酌金劫案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因此,在具體的追查方向上,很容易就被人通過偽造的現場,故意遺留的證物和線索,被帶偏了去。
比如,將調查團的目標,引向了“萬里沙”中,另一部分被拋出來的替罪羊,或是刻意設計賣掉的異己派系和對立勢力。但來自朝廷中樞的調查團,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畢竟掌握著資源和權柄;
或者說隨著調查深入,總會有人發現其中的端倪,或是一些被忽略的細節偏差;然后因此積累和產生相應的懷疑。這時候,尋找一個相對合理,同時屬于人力不可抗拒的意外,獻祭掉整個調查團。
于是,出現在大漠深處的這處海市蜃樓秘境,就成為幕后黑手最好的借刀殺人途徑;也許,他們為此拋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線索,甚至是犧牲了作為誘餌的一些手下;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
只要調查團出人意料的完全消失掉,那之前留下來的諸多線索和證據,自然會經由有心人,沿著既定的正常軌道和流程,直接指向預想的目標;因此,之前三地四州的聯合征討,或是由此觸發的。
但顯然令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這次來的是由江畋率領的后續調查隊;他不但出人意料的從提前出線在瓜沙境內,還一鼓作氣打掉了“萬里沙”在當地的眼線和消息網絡,也變相遮斷了某些窺探。
又在追擊黑判官/黑襟團的相關行動中,反其道行之的牽扯出,真正與此事有關聯的凈風使者文善德;并且一路追蹤到了,調查團失聯的真正現場。當秘境被破除并降臨在現世,也意味著圖窮匕見。
因此,江畋一方面坐鎮當地,主持后續的搜索和清理,也是變相的封鎖消息和暗中釣魚;看看有哪些存在會主動跳出來。畢竟,想要有效的持續誤導調查團,就必須有一個令人信服和權威的身份。
身為事實上指掌安西都護府,位于蔥嶺以東地域的副都護楊襲古,雖然也有嫌疑但反而概率不大;因為幾批外藩入貢的酌金,就是在他的下轄被劫,他負有最直接的干系和責任,也最為得不償失。
但是,他身邊的人或是那些部下、屬官,就實在有些不好說了;因此,除了卓都尉在明面上的監督和壓陣之外,江畋同樣也安排了暗中監視的人手;畢竟,這處城丘范圍實在太大,地形太過復雜。
趕來支援和聽效的各支人馬當中,有人短暫的走失和或是迷路上一段時間,乃至連夜跑出去個別通風報信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是在發現了躲在地下的調查團幸存者之后,更是敏感微妙。
在另一方面,江畋也在輕描淡寫的說了一些,關于洛兒在京師的近況,作為寬慰之后;又不經意的問起,他在天城王朝/西國大夏的見聞舊事,乃至當初前來中土赴任時的情形,也引出了關鍵問題。
當初,作為梁大使的前任常駐使臣,在京至少履任了三十七年的大夏宗親兼長輩梁審行;即將離京回國之前,例行拜見了堯舜太后不久,就突然啟程上路的一些內情。但梁大使實際上也所知不多。
他只知道這位前輩,似乎因為家中出了什么事情,而上路的有些倉促亦然;除了前往大內的殿謝上皇和圣上之外,就連與鴻臚寺、禮部、宗藩院的別禮,還有與繼任的文書案牘交割,都被告免了。
與此同時,與這位前使臣梁審行,幾乎同時上路的;還有西河李家的當代宗主,也是河中諸侯的世系藩長;國朝在外屈指可數的宗室源流之一,奉旨即將承襲前任永安王之位的世子李胤、字別情;
因此,隨著視野面板跳出久違的:“場景任務《傾國怨戀》”的進度提示;江畋想要追查的線索,也再度在這里被分成了兩條岔路。遠在萬里之遙的西國大夏;或是蔥嶺以西河中之地的西河李氏?
只可惜,江畋還想要追問更多的細節;但已經說了這么多話的梁大使,卻呈現出了明顯的精力不濟和意識渙亂;所以只能暫時放下,等待來日方長了。當江畋走出專門醫療營帳,就有人上前匯報:
“官長,昨夜已抓住好幾個,外逃報信之人;正在加緊審訊當中;”“初步有人供認,乃是受命于附近的某位藩家,或是當地豪姓大族的重金收買消息;”江畋聞言,卻是從鼻中微微的哼了一聲。
這些顯然都是無關緊要的小魚小蝦,很難與他預期中的線索聯系起來。直到他在眾多崇敬和畏懼的目光中,巡視了一遍被挖開的城墟現場;同時,將完成了大部分作業的“石破天”,收起來修養。
就看見負責現場后勤和醫療營地的孫水秀,與剛投入麾下的外行軍士見習張自勉;幾乎是聯訣前來。“官長,昨夜有人自重癥營帳中逃走。”孫水秀當先道:“不過,正巧被張巡哨,查獲當場。”
“隨后,經過辨認和甄別身份,竟然不是朝廷調查團中的任何一人;”說到這里,他的臉色亦不好看;因為這位逃走之人,正是他當初撿回來,并且竭力救治的綁帶人;本以為可有所建樹和作為。
但沒想到,這人其實早就醒來了,卻一直在裝作昏迷;只為了乘他們監護松懈之際,打昏了看護的雜役;換上對方衣裝而逃出城丘去。若不是在外圍游曳和巡哨的張自勉等人,發現了蹤跡追上去。
只怕就要讓這些疑為奸細的可疑分子,從自己的眼皮底下逃走了。但好在他放下醫者的立場,轉換成為了審訊者的角色之后,這名看起來頗為頑強且油鹽不進的幸存者,也迅速屈服和開口供認了。
沒錯,這名幸存者,雖然不是調查團中的任何一人,但卻是導致調查團全體人員,陷入此中境地的誘餌,和被犧牲掉的重點棄子之一;在基本不知情的情況下,將目標引到當下的位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