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孫水秀一行追逐著,不斷消退的沙暴,長驅直入沙海深處;抵達了某個無形的界限之后,突然間所有的坐騎和馱馬,都止步不前在原地打起轉來;任憑騎手如何鞭策,都嘶鳴著原地打轉。
似乎是感受到某種危險,或是前方有什么可怕的事物;甚至有的馬匹干脆就仰蹄,想要甩下身上騎手;或是順勢一屁股跌坐在沙地上,卻是趴伏下身軀,任由怎么驅策和拖曳,都不肯再站起來了。
“衛軍將士留守原處。”孫水秀也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當即下令道:“其他人放棄坐騎繼續前進,務必確認官長的下落!”他一邊說著,一邊將鞍具上的水囊和炒餅,背在身上帶頭向前跋涉而走。
就在他帶隊全力爬上一座高聳沙山的同時;突然就臉色再度一變,轉身掉頭奔向兩側交尾低矮的沙脊線;因為,在沙海深處正在消散和縮小的沙暴中,肉眼可見的掀起了一層層,激烈的震蕩波紋。
一時間,廣袤的沙海像是短暫活了過來一般,又像是變成了真正波濤蕩漾的海面;一重重如浪涌一般的黃沙潮頭,就這么前后疊加著,向外沖擊和擴散開來。但最先抵達的飽含砂礫和塵埃的烈風。
幾乎是要將連忙匍匐在沙脊線一側的眾人,給迎面吹飛起來又裹卷上天空;緊接而至的滾滾沙潮,又讓他們身體下方變得疏松、空泛;幾乎是緊接無暇的接連深陷進去,又被裹卷在沙中沖下高丘。
而當灰頭土臉的孫水秀,拼命吐著滿嘴沙子,自逐漸變得平緩的沙地下鉆出來了;就見原本綿延起伏的沙山、沙丘,全數都不見了,只剩下遠處緩緩起伏的天際線上,正持續拱出地面的巨型沙包。
然而,在逐漸拱出地面的巨型沙包,達到一定高度之后;卻又突然四分五裂的崩泄開來,化作迸流如瀑的一道道蜿蜒流沙。同時也露出其中,掩埋在沙下不知道多少年,大片殘缺不全的城垣廢墟;
然而,隨著恢復行動力的大隊人馬,向著這片突然冒出來的城墟,全力以赴飛馳而去的同時;這片越來越多地下掩埋的部分,被展示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城墟,居然還在持續的向上抬高當中。
在不斷被推擠、翻卷、排開的黃燦燦流沙下,深黑、灰白、褐色與深棕的城垣與建筑,也隨著不斷抬升的力量,爭先恐后的重見天日。最終在多支飛馳而至的隊伍面前,變成一座數十丈高的山丘。
只是,只是這座宛如沙海中冒出來,宛如巨型桌臺一般的平頂山丘;其實是由多座不同風格的城池廢墟,層層疊疊的疊加、嵌套而成的產物;因此在露出地面的過程,也不斷有邊緣建筑崩解而下。
又散落在巨型城丘的邊緣沙地中,形成了一簇簇、一叢叢,半埋在沙中的破碎建筑群落。其中更間雜著一些巨大墻垣的碎片,殘斷的粗大立柱和石拱,雕成鳥獸蛇蟲形態和花紋的大石像、浮雕等。
偶有一些殘損的獸首人身或是人面蛇身、獅頭鱗身的造像,卻也動輒數丈、十數丈高;反襯的匯聚而來的各支人馬渺小異常;也令人嘆為觀止,暫且失去了說話聲音。直到城丘邊緣再度轟然崩塌。
但是,這一次滾滾跌墜而下的大片城墟,卻是在茫茫沙海中如同組成階梯的拼塊一般,迅速堆積出了一片不怎么規整和平坦的緩坡,又一點點的折轉向了這處城丘半腰,相對完好的一處開闊臺地。
而此番宛如人間奇跡一般的,憑空從沙海到城丘之上,生造出一條登城的行舉;卻讓匯聚而來的各路人馬,不由的巖雀無聲或是噤若寒蟬;直到一個老不耐煩的聲音,突如其來的響徹在天空中:
“你們都在發什么楞,還不快上來;我雖然打破了此處界域的阻隔,讓這處秘境重見天日;但此處城墟太大,尚有一些手尾,須的你們來收拾了。”話音未落,江畋就踏出城臺的虛空俯視著他們。
“是官長,官長已然解決了沙暴之患了!”下一刻,孫水秀等內行隊員還有同行軍士,見狀不由士氣大振的歡喜大喊道:“眾將士,還不快隨我入城復命!”隨即他們爭相下馬飛身躍上這條坡道。
又過了數個時辰之后,代表各路官軍的旗幟,也依次樹立在盤山而上的城丘各處;而又在最頂端的灰色城垣缺口處,樹立起了臨時的營柵和帳頂。而在城垣最高處的一片敵臺上,最大的營帳當中。
落座在胡床上喝著冰酪飲子的江畋,也剛剛聽完一輪近況匯報。在現實的時間里,這場突然爆發的灰色沙暴,幾乎持續了整整六天。騰空而起的巨大灰色塵云,甚至影響和波及了方圓數百里范圍;
以至在一些遙遠的綠洲城邑邊緣,也能隱隱看見一點痕跡。因此,這次被驚動的不只是安西都護府的焉耆、龜茲鎮,還有河西道的瓜沙防御使,和北庭都護府的西州,都派遣人馬過來支援和協力;
因此,如今布置和駐防在這片沙暴區域邊緣的,至少有來自三地五州,數支不同番號和歸屬的官府軍隊;此外,還有一支按照安西都護府的征召令,從就近的十家諸侯外藩,匯聚起來待命的藩兵。
為了協調這些本地和入境的客軍,安西都護府的兩位副都護之一楊襲古,也不得不從疏勒城(今新疆喀什),趕到距離魔鬼城/雅丹石林最近的黑墩城;以為坐鎮和協調這些部伍并提供軍資所需。
而眼下匯聚在這處城丘外的那些部隊,只是其中輪番派出來,圍繞著沙暴進行搜索和探查的先手隊之一而已;隨著這片巨大沙暴區域的消散,此時此刻,想必還會有更多的人馬向著此處奔赴而至。
不過,這對于江畋而言已經無所謂了。解析和萃取這處“異常空泡/空間碎片”,所獲得的好處已經基本轉化成了,“次元泡”模塊當中的拓展空間,雖然,只是增加了約數百平方米的沙洲面積。
但作為某種意外之喜,就像被補全了某種潛在要素一般,位于次元泡空間內的活性和神秘含量,似乎有著進一步的提升;尤其是水域沙洲上,當初栽下樹心的區域,催生出了更多綠意盎然的分株。
而且,相對位于水域范圍內,處于時間停滯和靜止狀態下的諸多內容物品;在這些樹心增生的沙洲核心處,除了原本小范圍的收納活物外,還能短暫維持時間的流逝,只是同樣需要消耗能量儲備。
與此同時,作為冥冥之中連接另外幾個世界的“時空孔穴”,似乎也得到了隱隱的加強和拓寬;至少在視野面板的提示當中,江畋進行時空“遷躍”的能量消耗也有所減少,似乎還在孕育著什么?
只是,當江畋在內視和清理“次元泡”空間時;卻意外發現了一個被遺忘許久的存在;一個被諸多樹心及其衍生物,層層纏繞和包裹起來的蜷縮光潔女體。江畋回想了好一陣子,才想起她的來歷。
這似乎是自己在江寧城的玄武湖畫舫上,順手收納進來的某位試驗品;結果,居然就在事后完全遺忘了,都穿梭了好幾個世界回來,倒騰了好幾遍空間;都沒注意到她的存在;這又是怎么回事了?
難道,在她身上其實存在著某種,令人很容易就遺忘和忽略掉的特質么?這時候,孫水秀的報告也再度將他的形式拉回到現實:“啟稟官長,您在祁連道所獲那枚巨蛋,不久前似乎有所動靜了。”
“此話怎講?”江畋不由的略作詫異道:孫水秀回答道:“根據后方留守的兒郎們回報,他們依照您的吩咐,將巨蛋浸泡在營養膏液中,每天還宰殺一腔羊,取其顱腦和器臟,作為添入的供養。”
“但直到前日,才突然發現特制膏液里的油質養分,突然都被抽干了;投入其中的羊腦器臟也銷蝕得飛快;然后,在院內連連鬧起了小風災,一連添了三口羊和一頭牛之后,才漸漸地消停下來。”
“哦?如此甚好,看來是活過來了,我們又有新的研究樣本了。”江畋聞言挑起了眉梢,想不到自己死馬當活馬醫的信手而為,居然還真讓這枚生命體征已經極其微弱的巨蛋,慢慢的起死回生了。
這時,江畋還想交代些什么,就見來自左驍衛紅柳營的卓都尉,滿臉敬畏的站在帳外通報道:“上憲,來自龜茲鎮的鎮防兵三千五百員,焉耆鎮的玉山守捉兵三千一百員,已經趕到了城下候命。”
“那就讓他們迅速登城吧!”江畋輕描淡寫的揮手道:“正好如此之大的城墟數重疊加,其中不知道多少隱藏的孔道和空間;也需要人來清理和探索,最不濟,也能把可能存在的幸存者找出來。”
畢竟,江畋雖然解決了其中的異變根源,但是這么大一片巨型城墟的多重疊壓之下,不知道有多少藏污納垢和殘留影響;光靠他自己一個人的能力,逐步搜索和探尋,不知道猴年馬月才有所結果。
這時候,就需要江畋稍微借助和發揮一下,身在體制當中擁有的權威和地位、影響力;讓朝廷官方的力量和資源,開始派上用場/代為其勞了。因此,在江畋眼中,這些官軍簡直是多多益善才好。
事實上,就算發生異變的核心已經消滅;但因環境形成的殘留影響和本地獨特生態緣故,那些尸骸和蟲獸,只怕還會持續存在一段時間,直到這片廢墟的神秘因素徹底消散;足以成為某種試煉場。
“卓都尉!”然后,他又徑直對著卓都尉道:“著你率領本營,及陌刀一旅,在場督陣和監察,以防有人逾越犯禁;同時,里行院的內行五組,都可以充當你的后援;但有違逆不軌者當場拿下!”
“諾!”卓都尉聞言卻是大喜過望的拜謝道:“小人定不負上憲所托!”自從帶兵追隨在這位憲使身邊,親歷和參與了這么多事情之后,他怎不知其中好處和利弊,這顯然就是對他的某種酬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