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江畋正在李弘休息的重華殿內;例行討論當下事態的進度。因為,那位東宮詹事右丞狄懷英上任兩天之后,就已經初步取得了成果;不過,他是在那位隨侍女官武玄霜身上取得的突破。
根據那位名為武玄霜的隨侍女官供述,至少有已經可以確認兩件事情。第一件,就是在太子李弘出生不久之后;武后以從小培養玩伴為由,專門以武氏的名義收養了一批少年男女,養在府邸之中。
而武玄霜就曾是其中一員。但后來發生了一些事情,其中大多數人都消失不見了;惟有武玄霜在內的少數人留下來,并且為武氏族人收養名下。因此她成年后的職責,就變成了貼身保護十二殿下。
其次,像武玄霜這樣的人其實不在少數,日常有專人定期在暗地里,給她們傳達指令和送來消息;由此也引申出了另一個猜測,武后在外顯然有一個專門打聽大臣隱私和收集朝野消息的秘密網絡。
因為,自太子李弘懂事以來就未嘗見過,這些所謂被武氏收養調教,預備侍奉宮中的玩伴。或者說,他們其實已經經過改名換姓,安排在了在太子李弘身邊和東宮內外,只是日常里渾然不覺而已。
“看來,這就是日后控鶴監的前身了,雖名為收璧幸臣之所,實為監攝朝野臣民之處。”江畋蹲在案幾上,意味深長的道:“顯然,天后早年就有所布局了。不過,殿下也無需如何憂慮過甚。”
“雖得貍生提點,對此早有所預料,孤也不免心思難安;難道身在天家,就真容不得分毫的骨肉親情么?”太子李弘沉聲嘆息道:“卻不知貍生此話怎講。難道孤為儲君,不該因此惶恐審慎么?”
“因此,殿下才是大唐名正言順的儲君,也擁有名正言順的大義所在啊!”江畋點點頭道:“反之而言,天后的這些人手卻見不得光,一旦敗露,那就不是窺視儲君那么簡單,而要動搖國本了。”
“是以,殿下完全可以借助官面上的力量,堂堂正正的對付一二。難道,天后還能公然出面庇護此輩不成?更何況,所謂的秘密組織,想要真正發揮效用,依靠的無非一個是錢財,一個是人手。”
“要么有足夠財力,陰許厚利暗中收買人心;要么就是從小培養的死忠擁護,可以潛藏和蟄伏多年;但這樣的人并不會太多。殿下若有心,以天后及武氏宗親為溯源,自然就可找到些蛛絲馬跡;”
“畢竟,以天后之尊,臨朝諸事繁巨,是不可能有足夠時間,親自管理和屈尊過問其中事宜的。很大概率委以一個,或是若干不惹人注意的親近心腹;但這人身份不能太高,又有時常進宮之便。”
“所以,殿下想要探究一二,大可先從武氏宗親開始著手。究竟天后日常里因故接見最多的,是哪幾位武氏宗親及其相關親眷,其中哪一位擔任宮內職,又相對多有閑暇,喜歡聚斂錢財的特征。”
“右衛將軍武三思……”然而太子李弘聽了,卻是臉色微微的一動,沉吟了片刻開口道:“孤稍后發出牓子,敦促京兆府清查,在京諸位武氏宗親的不法聚斂侵占。想必張(文瓘)公樂見其成。”
“如此甚好,殿下的人可籍此為掩護,暗中查訪武氏宗親間,大宗財貨的流動趨向。”江畋也點點頭贊許道:“暗中運作所需錢和人,但凡被抓住一點,就算不能犁庭掃穴,也能暫時無效化了。”
“如果能夠順藤摸瓜,找到直接對天后負責的幾個接入點,那說不定還能夠以太子之便,策反過來利用一二。畢竟直接搗毀,以天后之能最多再費些重建的功夫,但留下來卻可讓天后繼續心安。”
“每每與貍生相談,孤總是能夠豁然開朗,時時有所進益啊!”聽到這里,太子李弘已然在心中有所計較,也不由感嘆道:“對了,郝(處俊)納言(黃門侍郎),已掬問趙國公(長孫元翼)。”
“經其初步供述,此處西渭別莊乃是叔祖長孫均量所持,如今早已不知所蹤了;因此他難逃牽涉。然而其母崔氏夫人,素與天家諸位皇親淵源深厚,是以有位孤的尊長,暗中代為求請于東宮;”
“我在后世,倒沒有怎么聽過長孫氏的名頭;多半是個無關緊要之輩。”江畋想了想道:“不過表面上看來,東宮想要略施援手相對簡單,但是殿下考慮清楚了,其中所帶來的利弊得失了么?”
“孤……這就要請教貍生了。”太子李弘歉然拱手道:“畢竟,在遇見貍生之前,孤也就是久居宮中,所見所聞,不過都是身邊親近之輩,代為轉托的粉飾、寰轉之言;也就新進才得開拓視野。”
“那,殿下就要從更深層次的淵源,去看待此事了。”江畋點點頭:“比如上溯到數十年前的圣上繼位之處,殿下以為,當年圣上下令罷免賜死的長孫太尉,純粹就是一場不得已為之的冤獄么?”
“這……說實話,子不言親過;”太子李弘猶豫了下,“但孤亦有所聞,當年的長孫太尉,以天家甥舅、兩朝托孤之故,在朝堂多有剛愎失禮、御前不敬之處;遂以朋黨之實,而身陷謀逆之禍?”
“其實這都是當代認知的表象。”江畋又笑笑道:“在后世人眼中此事歸根結底,還是皇權與相權之爭;而長孫太尉身兼托孤顧命,更有伊尹、霍光之能,無論本意如何,這就是最大取死之道。”
“所以要看,長孫氏對于殿下的價值和意義何在了;值不值得殿下位置付出保全的代價。或者說,圣上在時隔多年之后,寬赦長孫一族所的意義?既然無長孫太尉得的擎制,又能示好元勛老臣。”
“所以,陛下會有多少概率坐視,天后籍以長孫后人之故,再度掀起朝野大獄么?如果,此時的陛下暫時不能視事,那站出來為之張目的殿下,又會遇到怎樣的局面,擁有如何的利害得失?”
正在說話間,江畋視野突然就跳出,任務場景進度的提示;而且是“弘愿”和“異世岐旅/亂云孤鴻”,兩個任務場景進度一起增長的提示。這……這,又是什么狀況?江畋一時間也摸不著頭腦。
與此同時,外間的金鐘被敲響起來。然而,比外間內侍的傳報聲更快的是,有些倉促闖入室內的太子妃裴氏。這也讓太子李弘冷不禁臉色一變,又微微一嘆:“芝柔,你何至于如此冒失了……”
“臣妾無能,請君上見罪!”然而,裴氏卻是毫不猶豫跪倒在地,卻是看都沒看一眼,蹲在一旁裝作舔毛的江畋道:“十二殿下,在宮中走失了。”“什么?”太子李弘不由詫異道:
然而在半響之后,無論是抬輿上的太子李弘,還是被抱裴妃在懷里的江畋,都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一幕。一塊盤踞著好幾只貓咪的假山花石下,親密牽手著一對女孩兒,其中一個似乎已睡去。
“這可真是,天意弄人么?”隨即,太子李弘不由苦笑道:他竭力想要避免見面的兩人,終究還是以這種方式重新相遇了。但好消息是,小十二持續的夢魘和夜悸癥;似乎一下子就不藥而愈許多。
而壞消息是,唯有上官小女在場的陪伴,才能令其安心服藥和飲食、睡眠;乃至是正常的交流說話,不然,她就會異常失態的躲在床帳里哭得撕心裂肺。這就讓太子李弘,一時間有些無可奈何了。
畢竟,他還指望著這個幼妹,在天后面前代為緩頰和爭取時間呢。但更令他煩惱的是,還沒想好如何與貍生交代和商榷,這件事情的善后事宜。隨后,太子妃裴氏再度來到他面前,主動告罪道:
“都是臣妾的錯,十二殿下夜夜哭號不絕,屢進湯藥也嘔吐不止,是臣妾以為心病難養之故,故而下令撤走殿內監守諸人,令其自行排解;又命人暗中跟隨卻丟了人。卻不想,礙到君上的干系。”
“芝柔,你……這也委實怪不得你,乃是孤思量不周了。”太子李弘也再度長嘆著,突然對著被抱在懷里的江畋道:“只是如今孤體不虞,不知將來若有萬一,芝柔身為儲君正妃,又該是如何下場。”
“自然是不久之后就追隨而去了。”這一刻江畋也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意,認真看著對方眼睛,悄然出聲回答道:“官面上的說法,是傷心成疾,藥石難醫;但實際上是否被迫追隨而去,就不好說了。”
“既然如此,我想破例求個恩典如何。”太子李弘順勢說道:與此同時的太子妃裴氏,卻是被突然憑空冒出來的聲音,給當場嚇了一大跳,駭然的腿都軟的站不住,而抱著江畋跌坐在了地面上。(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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